一片安宁之中,蔚穹白鸟横飞,地面上一点白色身影正踏步于藏书阁的台阶之上。
白景梦走得不紧不慢,脸上带着一贯的玩忽姿态,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胸前鼓起的那一大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怪异。
得亏他平时在灵溪谷也是个贪玩的人,路过的子弟都认为他把在谷中野山上打的小鸡藏于衣袍之内,并没有过多在意。
好在正午左右,藏书阁几乎无人造访。
白景梦进了这朱阁之后赶紧关上了房门,将兜里的小东西掏了出来,生怕给它闷坏了。
“你就在这乖乖坐着,我去找几本古卷。”白景梦比起一个手指,点在小狐狸的鼻尖,正色道。
小狐狸也像是听得懂话似的,点了点头。转身跳到了窗边的案台上,缩着身子卧躺了下去。
想来狐狸一直表现得深通人心,该是会在那里安安静静等自己,
白景梦便没有再放诸多心思在它身上,铆足劲儿在一边儿翻书倒柜。
对的,不是在查找古籍,而是在翻书倒柜。
在认识臣茗的日子里,夜夜陪伴他在此处看书,白景梦多多少少也发现,这立于独丘之中的藏书阁中似乎是有一点异乎寻常。
例如在藏书阁内四个角落的案台上,都置了一杯满盛茶水的杯子,会发现其中有两个杯子是无法被盛满的。
这似乎是案底或者整个建筑的一段倾斜造成的,约是有一寸左右的高矮差距。
平常人自是无法发现这一点,因为藏书阁内禁食。
白景梦也是偶然一次带酒回来拉着臣茗小酌,醉意而上,酒壶不稳,一个手抖倒多溢出之时才发现的端倪。
事后她无聊,陪着臣茗耗在藏书阁的日子闲着没事干,也量测过阁外的左右高低,是完全一致的。
基本上就可以断定藏书阁内的地下,是有些什么的。
只是白景梦现在已经把左右书籍都从架上一扫而下,别说是暗门没找着,就连个机关都没有。
不会吧.....
难道自己想错了?
白景梦都快把藏书阁翻个底朝天了,仍旧没有发现什么猫腻之处,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白景梦灰头土脸的琢磨着。
会不会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隐藏的门道?
他靠坐在墙角,侧过脸本是想望望窗外看看什么时辰了,却是望见一个鹿头金雕在被架子遮住了一半。
???
自现在的宗主上任后,所有的白宗象征都改为了龙雕,这里怎么会有个鹿雕?
白景梦艰难的推开一层一层的书架,好不容易才挪出一块儿小地,他才得以看清楚整个鹿头雕。
日光婉转于金雕之上,浅浅盖上一层薄耀的光泽。
四叉的鹿角不算太长,但每一根皆有精雕细琢的纹路,鹿头栩栩如生,恍如那微突的眼睛下一刻就会眨合。
鹿头雕一露出来,白景梦想也不想地直接附手于上,伺机探看这玩意儿该是如何动用。
不出所料,左弄右摆之后,伴随“咔”的一道声响,地上木板的收缩推动,地上开出一个仅容一个人进出的小门。
白景梦相当滑溜的钻了进去,里面只有半个人高,是一个斜三角的空间。
刚才的欢喜劲立刻从脸上消失,他又只得无奈的半蹲半跪着蜷在其中,掌心托起一道不大的火焰照亮四周。
地底下不算特别狭窄,足有半个藏书阁那么宽阔,边缘全是发黑的石壁。火光之下,显得阴森晦暗。
本以为下来能看到一捆一捆的藏卷,没想到却是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四面徒壁安静地望着白景梦,白景梦也安静地回望它们。
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合着自己辛苦了这么久,下面连只老鼠都没有?
他有些垂丧,只得是挪了挪身子,准备退出去。
手撑刚触及地上,就有软碎的触感从指间传来,白景梦抬起手看了去,手上都是黑色的碎粉末。
嗯?
他有些奇怪,这粉末怎么看也不是泥土吧?
白景梦果断决定暂且先不慌急着上去,又跪着向石洞内艰难的挪了过去。
短短三步,他白色的长衫已是被掀起的黑灰覆得脏兮兮。
是烧过的痕迹?
白景梦摸了摸石墙,果不其然也是黑色的粉末。
或许是暗室中的什么藏卷?
那么很有可能这里早之前确实是存在书卷的,只是不知道被谁烧了?
他继续在里面摸索着。
毕竟记载上的白宗历史,并没有藏书阁被摧毁的一段。
这里连战乱的时候都不曾被毁坏,那么谁又有厉害的身手和多余的空闲,非要来白宗把这藏书阁的地下书卷给烧了?wWW.ΧìǔΜЬ.CǒΜ
书卷之中记载的是关于这“神阵”的?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怎么说这里也是白宗本家,除了听学的弟子,要进来怎么也得需大费周章的潜入,然后还得跑这地儿来再把东西给烧毁?
白景梦理所当然地是“将藏书阁地下密室烧毁”一事,与白氏宗门里只有宗主和臣茗知道的“神阵”联系了起来。
继续向里爬去,白景梦妄图在这些烧成灰烬的粉末里能找出些断章残片。
奈何这三角形的小地下室越往里就越发倾斜,他迫不得已只能整个人趴在地上往里靠去。愈往里,粉末愈少,地上也愈是干净。
大概是这地方太过矮窄,根本就没有放过书卷。
白景梦心里这么推测着,但是身子还是老老实实匍匐走完了这个角落。
本来是没报多大希望能摸到个小碎纸的,可就在最右边的小角落里,还真他|娘幸运的就摸到了拇指大小的扉页!
扉页外边是焦黑色的一圈,应该是烧毁时残留的痕迹。
白景梦生怕自己弯躬屈膝爬了半天才捡到的小碎页被自己的掌心火点燃了。他根本不看上面有些什么,只在确认是烧毁书卷的残遗后,直接放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继而再顺着侧面的石壁又爬了一遭。
整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都被白景梦爬了个通遍,唯一捡到的也只有那一丢丢的残页。
他艰难的摸了出来,在暗门口站起身,再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
此刻的白景梦就像是在煤灰里滚了一圈,根本就看不出来那袍子本来的颜色。
撑着地板一跃而起,白景梦规规矩矩把一切安放回了原处,正想着提起小狐狸回屋再看那碎纸薄片儿,一扭头就发现那本来应该在案台上等自己的狐狸——
他|娘的不见了??!!
我|操!
白景梦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睛,内心一阵忐忑。
完了,那他|娘的就是一只普通的灵兽!
根本懂不起自己的意思!
白景梦懊恼万分,之前看着兰凌那刹那的动作,自个儿还把他当.....当......
啊啊啊啊啊!
白景梦内心挣扎,恨不得手撕了那傻狐狸,也想给经不住哀求的自己两巴掌,搞得现在又得花功夫去找那小狐狸了。
于是,白景梦又火急火燎的赶出了藏书阁。
固然那小狐狸就在灵溪谷走丢了也没什么事,就算被人捡到也只是会被带到后山好生照顾。
可是自己就像是有根个筋搭错了似的,想把它圈养在自己身边。
后山,没有。
前院,没有。
学堂,没有。
行云殿没有!空尘厅没有!朝阳台没有!通通没有!
!!!
哪儿都没有!!!
白景梦急了,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全然不顾自己现在疾行的方向是通往哪里,心里满当当的全是找到那只小狐狸的念头。
日落生辉,皓月在空寂的一角已经高挂。
万千鎏金散在竹海之中,晚风拂掠,碧波荡漾,沙沙作响。
白景梦时隔多年再一次闯入了宗主的书房区域。
山岚渐升,似薄纱穿梭竹竿枝叶之间,白色朦胧一片好似仙境,空灵寂静,万物无声。
不知道小狐狸是不是跑到这里面来了,但是也只有这里没有找过了。
白景梦抿唇皱眉,顾不得自己究竟能不能从这迷阵中出去,他现在只有找到那小东西这一个念头。
等逮到它了,教训它一顿,再想办法出去。
抱着这般打算,白景梦毫不迟疑,脚步生风,算准了步子往深处踏去。
尽管如此,他依旧在一片茫茫竹海中因为迷阵而失了方向。
跌跌撞撞之势到天际的余金消散,延至夜幕阑珊,疏风朗月。
白景梦深陷其中,也没捕捉到小狐狸的踪影。
是发了什么疯!养什么鬼灵兽!找什么蠢狐狸!
白景梦有些毛躁,用力一脚踹在了身侧一丛竹子上。
力度之大,简直是要把心里所有不满的情绪融进这一脚。
碧色的竹叶紧跟着余震晃晃散落,盖了白景梦一整身的灰土白衫。
他挠了挠脑袋上的几片小叶,到底也只能是叹息一声。
一行而来的急促的脚步也因为此时疲惫而有些迟缓,再加上午食夜膳都未进,白景梦莫不得有些后悔。
找了块小石坐下,休憩了一会儿,想到要是那小蠢狐狸在这里迷了路可真的就是死定了,一介灵兽还能把竹林间的迷阵怎么着了?
越想,这心里就越是心急如焚。
白景梦只能又站起身,步伐沉重向里迈去。
身体有些疲劳,脚上如同缠了石块,步履蹒跚,身子前倾,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似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恍恍惚惚间,眼前出现了一间青竹搭建的小屋。
小屋里外白幔纱帐,轻风微起,仙色隐隐。
这个屋子,他认得!
白景梦一眼便识出这方天地,看着这和记忆深处毫无二致的景色。
他艰难的笑了一下,想着自己这么倒霉的原因。
该不是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到找路这种地方上来了吧?
见屋里没人,白景梦缓缓踏入其内。
宗主的书房是灵溪谷内的禁地,不说外面还有一圈迷阵,就算是校规家规中也明确禁止入,只听闻早期还没捡到白景梦时才有奴仆进来打扫过。
白景梦自然从未曾进来过,但要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因为以前打扫的奴仆那些背地厮说,他一直相当好奇,是不是真的有一副画像和他极为相似。
他进屋环视四周。
红檀木雕的案台上紫砂笔架悬着几只毛豪笔,砚台干净的搁在一旁,书阁上的书卷整齐叠放。
所有的东西都井然有序的规放,像是很久没有人回来过一样,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伴着疏朗月色流淌入内,尽显几分寂寞冷清。
白景梦情不自禁滋生出一丝孤寂感,或许是因氛围所扰,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工整,更像是刻意摆放的模样。
他抬起头,看向他方。
果不其然,这正对案台的墙上真挂着一幅人画,画中人的五官,脸型都和他极其相似。
不,都不能说是相似了,这分明就是白景再年长几岁的模样!
白景梦有些不自在,难道自己还真的是宗主他哥的“私生子”了?
接连那副画映入眼帘的还有旁边一幅不算大的提字——
“宁静而致远”。
致远,是宗主的名字。
可白景梦的关注点与提字内容毫无瓜葛!
他的眼里倒影的仅仅只有这字迹。
藏笔处微露的锋芒,笔锋婉转之间的弧度,如若不是白景梦从不记得有写过此幅题字定得是得认为处于自己之手!
“咯噔。”
心脏仿佛是漏跳了一拍。
固然是年幼时宗主拿着字帖逼自己练的字迹。
可此时此刻,现状现景。
白景梦的背脊有一股嗖嗖的寒意直蹿而上。
他不停念叨“自己是宗主哥哥私生子,说不定是宗主哥哥写的”这一话语来安慰自己的惊悸。
可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爹早就.....死在了自己手里!
夜晚的竹中小屋,格外凄寒清冷。
白景梦走近了些看,试图看看提字下落款处那人名字的盖章。
他缓缓挪了挪步子,却怔怔停在一步之遥的距离!
纹丝不动。
那上面不大的红字章印,一横一竖清晰可见,皆皆是怵目惊心,烙|印|心|口——
白、锦、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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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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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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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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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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