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挤着我,我挨着你,大家都盯着台上,聚精会神的吃瓜。只至于被人拍拍胳膊拜托让一让,乡亲们还有些不耐烦,“干嘛呀!别挤,别挤了,我这儿也看不到。”
“麻烦让一让,我要向台上去。”林芙蕖道。
林芙蕖以前是闷性子,见了人都是躲着走,有人熟悉她的声音,有人根本不记得听过。不管听过还是没听过,所有人都认识林芙蕖的脸,农村少有那么白的人,仿佛怎么晒都晒不黑,如雪一样白。
被借过的乡亲像是傻了一样,所有人都看向林芙蕖,呆呆地让出一条道路。
林芙蕖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看着不气也不怒,反而周身萦绕着平静的气质,颇有运筹千里之外的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
“外公跟我道歉怎么不通知我呢,要不是我在晒谷场,我都不知道外公的愧疚呢。”林芙蕖走到空地上,朝着祖孙三人莞尔一笑。
刘富国皱起眉头,“你瞎说什么。”
刘富国看着林芙蕖就烦,每次都出来捣乱拆台,刚才气氛多好,大家都动容了,结果突然冒出一个林芙蕖。还有这话,这不是拆台吗!
刘富国烦林芙蕖,刘毅明却觉得林芙蕖来者不善。
他盯着林芙蕖,嘴角绷紧,忽又笑了笑,“刚才没看到你,应该先向你道歉的。”他朝着林芙蕖鞠了一躬,“对不起。”
刘毅明非常有诚意,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两辈子了,林芙蕖和刘毅明的接触不多,如果相处的时间合在一起,可能连一周都没有。林芙蕖并不了解刘毅明,她不清楚刘毅明的性格,不知道刘毅明的喜好,看着他“真情实意”的鞠躬,林芙蕖突然想到日本人,日本人也是这样鞠躬的,看着非常有礼貌,谦逊懂礼。
但真的懂礼吗?不过是有小节而无大义。
“刘毅明,你的道歉是不是太晚了!祠堂的事情后你为什么不道歉?放假回家你为什么不道歉?现在我站出来了,你道歉了,如果我不出来,你是不是就不道歉了。”
林芙蕖没出来时,大家以为刘富国已经和家里的姑娘道歉了,或者根本没想过这事。林芙蕖一说,大家从动容中清醒过来,原来还没给“受害者”道歉!大家看祖孙三人的眼神变了。
刘毅明面色羞红,急道,“不是这样的,我……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又被骗,又被骂,我们心里一时也无法接受。爷爷,也是心里乱,烟都抽上了。”
“是。”刘富国和刘毅明心有灵犀,帮腔搭戏,“芙蕖,外公给你道个歉,前两天外公也烦着,心里也愁,缓过来些就来道歉了。我想着当着大家的面道歉,比单独道歉更有诚意,你要是不满意,我也给你鞠个躬。”说着刘富国的腰也弯了一下,只是没有刘毅明那么有诚意,九十度道歉。
人生在世拼着就是演技,刘富国愁眉苦脸,刘毅明真诚恳切,乡亲们又忍不住对向着刘富国说两句好话,“林家妹子,你就别较真了,遇上这种事谁都要难过几天。”
“就是,你外公都让刘毅明退学,前程都不要了,可见是真的悔过了,可以了。”
听着大家的劝说之话,林芙蕖心里升起一股气。她费尽心思“扳倒”了刘富国,刘毅明用退学的事就给扳回来了,要是真的退学就算了,还是假的。
林芙蕖看向说好话的乡亲,“阿公,我没有你大度,他说向我道歉,有提到我的名字吗?咕噜咕噜一大堆话,一句我对不起林芙蕖都没有……你想想,你要是真心向别人道歉,会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提吗?”
“还有这位姐姐,我不知道是叫你姐姐,还是阿姨,看你的面相,应该年纪不大,我就叫声姐姐了。姐姐,我看你的脸色红润,一定是生活幸福的,受人疼爱的姑娘。就像刚才我外公说的那样,家里的父亲、丈夫努力干活挣钱,希望你过的更好的。”
“幸福的家庭肯定是每个人都为家里牺牲奉献,但你牺牲,别人也会为你奉献。你给你对象省着布做衣服,你对象也努力挣钱让你过得更好。可我们家不是这样,一直都是我们姑娘在牺牲,从来没有回报啊!”
刘毅明刚才的话听上去好像是道歉,但暗地里为自己找补,他把林芙蕖和刘槐花的牺牲偷换概念,说成是每家都有的,误导大家这是合理的。
“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让我怎么相信外公是真心实意的道歉。”琇書網
乡亲们光听热闹了,被退学的事震惊了,没想到其中的弯弯绕绕,林芙蕖这样一分析,大家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刘毅明看大家动摇,又朝林芙蕖道:“怎么会没有人回报你啊,还有我呀。”刘毅明笑了笑,像是觉得林芙蕖的话很荒谬,“我刚才说了,我回报家里,那我肯定我会报答你和槐花的。”
刘毅明走到林芙蕖身旁,“我知道,我平时在学校,和你们交流不多,可能让你觉得我和你们不亲,但我心里一直记得你们的好,我一直想着以后有出息了,报答你们。”
刘毅明往林芙蕖身上泼脏水,说的像是林芙蕖误会了刘毅明。
“呵呵。刘毅明,你要怎么报答我?我打个比方,要是没有遇上骗子,你真的去城里工作了,你是给我买城里的房子,把赚的钱都给我,还是把城里的工作让给我?”
林芙蕖连连发问,看起来气势压倒了刘毅明,但也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
刘毅明叹了一口气,看向大家无语地笑了笑,好像是在说,看,林芙蕖在无理取闹。
自古以来,寒门供孩子读书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耀,求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把工作让给林芙蕖……不说可不可以,就她这个没文化的农村女人能干嘛?真是无理取闹了。
刘毅明无奈,“哎,你不懂,城里的工作是要求学历的,我会……”
林芙蕖伸出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是要文化,是要学历,我卖了我自己去供你,凭什么我不能用这个钱供我自己?我要是有文化有学历,我也可以去城里工作,我自己就可以飞黄腾达,不用去求你的回报。”
是可以,但是……但是……
刘毅明被林芙蕖说蒙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他虽然在城里读书,但从小到大受到思想都是旧时的思想。妇女能顶半边天对他来说,就是一句口号。在他的思维里,家里的女儿就是要收拾家务,为家里牺牲的。
林芙蕖看向乡亲们,“不是我刁难外公,他的道歉实在太没有诚意了。前两天我们家分家了,几个舅舅以后就分出去单过了。分家时候,外公说了很多,各种事情都商量好了,就是忘了刘槐花。一直以为都是我和槐花两个姑娘收拾家里,做饭打扫卫生……我分出去后,就只有槐花一个人做家务了。既然分家了,家务事也要分吧,槐花是四舅舅的孩子,凭什么要照顾五舅舅。”
林芙蕖转头看着刘富国,“外公,你说你悔过了,为什么把槐花给忘了呢?”
“这……”刘富国嘀咕了一下,哑口无言,也就是林芙蕖提了,他才想起刘槐花的事。
林芙蕖:“道歉不是说说就可以,要看做的。而且退学的事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吧,真的是你们主动退学吗?”
“当然是主动退学!你胡说什么!你……”林芙蕖的话让刘富国慌了,吓得立马反驳,心想着她怎么知道退学的事。
在一旁的老五悄悄地踩了一下刘富国,让他不要乱说话。他们商量的时候考虑过会不会被人揭穿,刘毅明说,退学的事只有几个学校的老师知道,让他们放心。
林芙蕖是不可能知道,老五踩了踩刘富国,让他别自乱阵脚。
老五:“芙蕖,话不能乱说!人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外公没想这么多,没想到槐花的事,我……”
“呸!你装什么好心!”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声怒骂,一个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后面跟刘槐花,她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来人是刘槐花的大姨和外婆。
林芙蕖眼神一亮,人终于来了。
老四这人老实孝顺,不光孝顺刘富国,对所有长辈都尊敬,见前岳母和大姨子来了,连忙迎过去,“妈、大姐,你们怎么来了?”
槐花大姨瞪了老四一眼,呛声道,“我们为什么不能来!你们都把槐花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让我们来算账。”
刘槐花大姨嫁到了邻村,不知道刘家的事,刘槐花来找她们诉苦,她们才知道刘富国这样黑心肠。
老四:“大姐,你误会我们了。”
“我误会什么了,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女儿吗?怕是娶了城里的小妖精都忘了姓什么了吧!”刘槐花大姨拨开老四,“让开,我不和你说。”
刘槐花大姨知道老四不是管事的,说好听了是老实,说难听了就是懦弱无能,只听刘富国的。她是明事理的人,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报仇只找罪魁祸首。
刘槐花大姨走到刘富国面前,“刘富国你这黑心肠的王八蛋,你以为是我们家就没人了,还是认为我们家没男人好欺负啊,居然敢把槐花卖了贴补你孙子!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骂什么……”刘富国气得嘴都结巴了。刘槐花外家也是东升村的,只是后来人都嫁走,刘槐花外婆跟着大女儿住了,就不来东升走动了。算起来刘槐花大姨也是刘富国看着长大的后辈,这样毫不留情地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气得刘富国说不出来话了。
老五劝道:“亲家大姐,你积点口德,怎么说也是晚辈,怎么能这样和我爸说话。”
“我还没骂你呢!钱都给了你儿子,你装什么好人。行,你说刘富国是长辈,我不能骂他,我骂你行了吧。好歹刘富国是我们槐花爷爷,槐花伺候他也就算了,你有妻有子,凭什么让我们槐花给你洗衣打扫!”
刘槐花大姨看向大家伙,“乡亲们,你们知道吗?就这当叔叔的,天天让我家槐花给他打扫屋子,就连衣服都扔给槐花洗,我们槐花都没有给他爸洗过衣服。”
哪有侄女给叔叔洗衣服的道理,又不是瘫了残了,生活不能自理。乡亲们都惊讶了。之前也有骂老五的,但就是骂两句,主要还是怪刘富国,现在看来,老五更不是好东西,更离谱。
刘槐花大姨转回头,看着祖孙三人,“你们不是要道歉,行啊,别光说啊。这些年槐花做了多少活,我就不说了,她十岁就下地了,给你们刘家赚了多少钱啊!”
“你家刘毅明天天在学校上学,一分钱没有给家里挣过,我们槐花可是一天学都没有上过,没花过刘家一分钱。你要是真有诚意就赔钱,拿钱来吧。”
刘槐花大姨硬气,直接要钱。刘富国要是有钱就不会“卖女儿”了,而且现在家都分了,更没钱了。
硬的说完,软的再来。
刘槐花外婆走到前面,表情悲伤,朝刘富国道,“亲家,槐花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还记得槐花刚生下来就没了妈,你对我说,槐花你第一个孙女,你一定把她当宝贝一样疼……”
想起往事,刘槐花外婆落下来两行老泪,她想到自己难产死掉的女儿,又想到刚出生的刘槐花,“我记得那是寒冬腊月,你们来接槐花出院,害怕孩子受风,你拉开棉衣把她抱在怀里。那么冷的天,你的嘴都冻白了……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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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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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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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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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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