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想结婚,你把生意给桃桃吧。”此时小舅舅突然出声,“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忙地里的活,太辛苦了。”
“胡说,怎么能不结婚,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家里给钱了,我不用你给我存钱。你常说不要出头,喜事要是越过四哥五哥,他们肯定不高兴,我和大家一样就好。”
薛龄芝给小儿子存钱哪里是要给他办喜事啊,她是想多准备一些聘礼能娶个好媳妇。小儿子是个残疾,肯定找不到特别优秀的,多些聘礼能多往上找找。如果小儿子不瘸,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以他们家的条件一定能找个好姑娘。
“妈,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给我娶个好媳妇。但什么是好姑娘,长得漂亮,家世好,城里的姑娘?城里的姑娘就算了,她们也看不上我们。漂亮的、丑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就算是一朵花,看久了也就那样。”
林芙蕖给小舅舅鼓鼓掌,“小舅舅通透。”
薛龄芝瞪了林芙蕖一眼,林芙蕖吐了吐舌头,“那你说什么是好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好姑娘!”
小舅舅顿了顿,正视着苍茫大山,声音苍茫深沉,“对我好的,欣赏我的,和我情投意合的。不管她是丑还是美,即使她和我一样都是残疾,我也会娶。”
“行,那你跟我说,去哪里找,我马上给你娶回家。玩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
林芙蕖赞同薛龄芝的话,站在结过一次婚,并且过了一辈子的立场上看,别太把爱情或者婚姻当回事,越认真越伤心,搭伙过日子反而更好。xǐυmь.℃òm
小舅舅太浪漫了,去哪里找命中注定的人呢?
不过林芙蕖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上辈子小舅舅没结婚可能不是因为自卑,而是真没有找到意中人,所以不将就。
小舅舅笑了笑,“所以你就不要担心我了,你把生意给桃桃,你好好休息休息,刘兰娟都没给儿子补贴,你补贴什么。”
林芙蕖眼前一亮,呦,小舅舅对刘兰娟挺有气性的,也不是完全的佛系嘛。
小舅舅劝了劝,薛龄芝也没再坚持,她想得没儿子那么缥缈,一分价钱一分货,钱多能买好东西,但买不回来好人,真用钱砸说不定砸回什么人呢!儿子看缘分就看缘分吧,把劲儿放在媒人上,让他多见点人,见的人多了,说不定缘分就来了。
说完化妆的事,林芙蕖又将上学的事给薛龄芝和小舅舅说了说,他们没有什么意见,薛龄芝和小舅舅都很支持林芙蕖,只是有点担心林芙蕖的身体。
薛龄芝:“你身体吃的消吗,不如在镇上租个房子。”
以前家里有一个老师,在家上学也可以。后来林父林母去世,林芙蕖三天两头的去医院,实在没办法再去上学。
“能行,我想买辆自行车,天天骑车上学,既能锻炼身体又不会太累。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这点路程没事。”
“自行车?你有多少钱?赚的钱留着,骑家里的自行车就可以。”
林芙蕖眼皮一跳,外婆知道自己赚钱的事?
薛龄芝看林芙蕖惊讶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天天半夜出去,还和细妹在屋里做衣服,当外婆傻呀,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你怎么会同意我做生意?
林芙蕖想问薛龄芝,但没问出口。仔细想想薛龄芝除了不让她和刘兰娟争,也没有说过其他的话。
夕阳西下,风渐渐冷了,薛龄芝缩了缩脖子,声音也冷了些,“读书好,以前你妈妈也想读书,可是家里供不起。后来我和你小舅舅想着让你去读书,但你身体一直不好……”
说完,薛龄芝低下头静了静,再抬头时抛开了前尘往事,朝林芙蕖莞尔一笑,笑容里有了点戏谑,“你自己争气,自己把事办好了。”
听着薛龄芝的话,林芙蕖有点囧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又说回了自行车,“我才不要骑家里的车子,我要是天天骑车,家里又要啰里啰嗦了。”
“那就让你小舅舅送你去,再把车子骑回来。”
小舅舅被点到名,侧过脸道:“我送你,我骑车二十分钟就到,省得你早起了。”
林芙蕖觉得有点太麻烦小舅舅,他每天来回四趟要一个半小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薛龄芝说的对,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多块,她买完也剩不下几个钱了。
林芙蕖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骑家里的自行车上学,等跟钱多多的生意上了轨道,手里的钱充足了再买自行车。
小舅舅和薛龄芝没有反对,只是小舅舅又嘱咐了她一句,“桃桃,你要记住,去学校是学知识的,有些事情你不要参与,现在很乱,你要有自己辩证的的能力,不要人云亦云。知识是有用的,从清朝到现在,其实一直是知识改变我们。”
这个慌乱的时候,学校里也不能幸免。去年“白卷英雄”的报道传遍全国,国内又掀起了知识无用的思潮。
小舅舅嘱咐的应该是这件事。
林芙蕖看着小舅舅,柔黄的夕光照在凹凸起伏的冷面上,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严谨和聪慧。
人都有历史局限性,有些事情后来看是错的,但人在其中却不以为然。就像古代的三妻四妾,从现代人眼光看是不对的,但当时的人不会觉得是错误。
现在是左手压过右手,后世拨乱反正,可现在的人却没觉得不对,尤其是消息闭塞的农村,知道的少,了解的少,看问题容易片面。
林芙蕖没想到小舅舅能有这样的见解……她又想到外婆和三姨说的话……
出来一趟,林芙蕖发现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人又与上辈子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想法变了,看人的角度也不同了。
上辈子她活着懦弱、压抑,把刘家当成一个污水潭,只想着逃离这里,希望有一个白马王子能拯救自己。她从没想过污水里有什么?也许有珍珠、钻石……
林芙蕖心里起了一个想法,关于钱多多的生意,也许她可以求助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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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姨家回来,林芙蕖和赵细妹又做起了褂子,和上次一样没有多做,只有二十件女式的。
林芙蕖最怕的就是压货,她本钱不多,要是压货,几十块钱就没了。
她算了算上次卖货时询问的人,二十件应该能卖完,只是她不去卖了。
下月初要去上学,这边的生意她又不想丢,卖完褂子,她还可以卖棉袄、毛衣、大衣……她想了想,要将生意的担子交给赵细妹,让她一个人去卖两次,自己在家等着。
她怕自己在一旁盯着,赵细妹会依赖自己,如果自己去上学再锻炼她,林芙蕖又怕问题不能及时解决。
赵细妹的嘴挺厉害的,讨价还价有一套,就是人太小,有些抹不开面子,害羞。林芙蕖相信锻炼几次,她一定能行。
林芙蕖将计划告诉赵细妹,赵细妹有点惊讶,“你下个月要去上学?”
林芙蕖点点头,“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就去镇上问了问,我这样没上过学的也收,我就报名了,要不要一起去?”
“你自己去吧,我可不想上学!”赵细妹脱口而出,疯狂摇头。
林芙蕖笑了笑,这是赵细妹第一次不想跟着自己。
对于赵细妹来说,上学如上坟,让她坐一天能要她的小命。
以前赵细妹在村小学读书,天天逃课,爸妈混合双打都没用,读完小学就没有继续往下去读。
现在对教育没有那么重视,大家普遍学历都不高,再加上赶在这个混乱的时候,赵细妹父母没有逼她继续念下去。
这里就可以看出人的历史局限性,大部分人觉得上学没那么重要,小舅舅却知道知识是非常有用的。
想到这里,林芙蕖收敛了笑容,挑扣子的手一顿看向赵细妹,“细妹,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有一件非常重要而且秘密的事要找人帮忙,你会找谁?”
赵细妹正在缝衣服,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
呃……
“除了我。”
赵细妹停下手,看向虚空,眼珠子转了转,仔细思虑着,“什么样的事呢?”
林芙蕖的手放在脖子前,慢慢滑动,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要小命的!”赵细妹不加思索,“那肯定要找爸妈,不然就找我哥,这种大事只能找他们了。”
“这不光是帮忙,而是把命交给别人手里,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这个世上最值得信任的就是家人了,当然过命的朋友也行,但你又不让我选你。”
林芙蕖听着她的话连连点头,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只是想听到别人的肯定。
傍晚赵细妹回家,林芙蕖就去找了小舅舅。
小舅舅还在田里干活,说明了来意,两人坐在田埂上。
林芙蕖低着头没有说话。
太阳落到了大山下,大家陆续都回家了,和小舅舅负责一片地的乡亲朝他点头示意,“走了。”
小舅舅朝他挥挥手回应,“走吧。”
小舅舅看向林芙蕖,笑了笑,“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林芙蕖很纠结,虽然下定决心要说,但这事太大。几年后生意随便做,可现在是“蹲大牢”的大事,林芙蕖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小舅舅。
小舅舅看出林芙蕖的紧张,开玩笑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要是有喜欢的人就和我说,我帮你去提亲,绝对不会卖了你换彩礼。”
祠堂的事发生之后,林芙蕖对刘富国的控诉也传开了,小舅舅的“卖了你换彩礼”不是学刘富国,而是打趣林芙蕖曾经说过的话。
林芙蕖瞪着小舅舅,嗔怪道:“诶……谁说过这样的话了。”
被小舅舅一打岔,林芙蕖紧张的心情缓解了很多,将钱多多的事告诉了他,而且要用猴子的房子,林芙蕖也把和猴子的瓜葛也告诉了他。
说着说着,小舅舅眉头慢慢皱起,林芙蕖的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害怕小舅舅不许她再干。
“我想用借你的名义,就说你要盖新房子搬出来住,这样我去那里也不会被人怀疑了。”林芙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舅舅的表情变化,“你觉得怎么样?”
小舅舅微敛着下巴,低头沉思,没有说话。
林芙蕖看过无数次小舅舅严肃的脸,但这次是他最严肃,最严肃,最严肃的一次。
小舅舅想了几分钟,林芙蕖的心如过山车般翻飞了几百遍,飞得林芙蕖脑子都晕了他才道,“这个事情最关键的是两点,一是钱多多可不可靠,如果她出事,扒出萝卜带出泥,你也会受牵连。二是怎么运出去?这不是一件两件的生意,你可以用行李袋装二三十件,但你不能天天拎着大包走,时间久了也会被人怀疑。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走猴子的水路,绕一圈给钱多多。”
林芙蕖脑子还晕着,小舅舅说完她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钟,一把抓住小舅舅的胳膊,激动地道,“你不反对我!”
小舅舅摸了摸林芙蕖的小脑袋,“我为什么要反对你,有钱赚啊。”
“我以为……事情很严重啊……”林芙蕖激动地语无伦次。
小舅舅明白她的顾虑,他笑了笑,看向深山,远处的天空已经彻底没有了橘黄色的太阳,一切尽去黑暗,“桃桃,大家都认同的就是对的吗?列宁同志说过,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教过,人类从原始时代就开始做生意了,那时是以物换物,后来变成了用钱买。生意不是错,我们要反对的是资本家的剥削,我觉得时代不会一直这样的,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春天真是一个好季节,一切都是那么温柔,温暖的风吹过树叶留下沙沙的声音,小舅舅静静地说,林芙蕖静静地听。
她不明白这样的小舅舅上辈子为什么会默默地种了一辈子的田,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在沉寂中死去。
但是她改变了,就让自己当一回“白马王子”改变他们吧……
林芙蕖笑了笑,“会改变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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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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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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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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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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