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想起照片上的那张脸,看不上更好。要不是林芙蕖拦着,他和母亲都要去找父亲了,一定不让林芙蕖去相看。
小舅舅点点头,“走吧。”
东升村离镇上不远,平常都是骑自行车去。家里有一辆自行车,小舅舅又找邻居借了一辆,两个男人驮着两个姑娘向镇上骑去。
早上九点地里正赶得热火朝天,村里都没什么人,一路骑过来就村头的河滩上有几个洗衣服的阿婆,见了四人过来打了声招呼,“去镇上相看啊。”
村里娱乐活动少,有点事都能传着人尽皆知。村里很少有这么早相亲的,刘家的两个姑娘相亲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没两天就传遍了。
骑在最前头的刘一龙应了一句,“是,去镇上。”说罢四人就骑走了。
说话的阿婆撇了撇嘴,朝旁边人道:“卖女儿去喽。”
旁边的人:“不是吧,刘家又不缺钱,刘富国对孩子多好啊,还供孩子去城里读书。”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不是还有刘兰娟呢,他家老三不就卖了。等着瞧吧……”
东升离镇上不远,骑自行车也就半个小时。刘一龙年轻气盛,一开始骑得飞快,骑了十分钟就没劲了,远远被落在后面,刘一龙骑得嘿咻嘿咻的,喘着大粗气。
“你怎么这么胖,我都骑不动了。”刘一龙正在骑上一个坡,都站起来了还是骑不动。
“谁胖!你自己没力气还埋怨我。”
刘一龙实在骑不动,停下了车,“你下来。”
刘槐花下了车,兄妹俩推着车子爬上了坡,等爬上坡,林芙蕖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刘一龙骑上车要去追,刘槐花拉住她哥,“等一下,等一下。”
“等什么,他们人影都看不到了。”
“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昨天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刘一龙嫌弃道:“烦死了,你们姑娘怎么这么多事,勾心斗角的。”
昨天刘槐花把他叫到屋里,让他把两个相亲对象换一换,把林芙蕖的相亲对象带到她屋里,她去相看。
为了招呼男方,他也见过男方的照片,他就纳闷了,供销社的长得好看,又是拿工资的,不比林芙蕖的对象好多了,抢这个干什么。
“你们男的不勾心斗角,大爷爷为了一个村长的位置不也斗这个,害那个。”
刘槐花说的是东升村的村长,也是姓刘,东升的刘家都沾着亲,按辈分算刘槐花要叫声爷爷。东升发展了这么多年,外姓人也成了规模,他们集合起来也想拥有话语权,推个非刘姓的村长。刘姓和外姓打擂台,身为村长的大爷爷没少和外姓勾心斗角。
刘一龙骑上车,“知道了,我一定给你办好,上车上车。”
刘槐花坐上后座,兄妹朝前追赶,等两个人到的时候,林芙蕖和小舅舅早在大厅等着了。
和男方约着是十一点,刘一龙他们到的时候才十点,来的太早,饭店里的服务员还在打扫包间呢。
这饭店原来是一个大财主开的酒楼,后来改制变成了国营饭店。都是拿死工资的,饭店里的服务员也没什么干劲,无精打采地坐在角落,刘一龙想要一杯白水,服务员撇了一眼,“一壶茶,三块。”
“三块!这么贵!”相亲是男方请客,刘兰娟的抠门劲儿怎么会给刘一龙钱。“我就要杯不要钱的白水就行。”
服务员不耐烦地道,“没有,只有茶,三块钱,没钱就出去。”
像刘一龙这种乡下人他们看多了,因为特殊的事才来下馆子,一辈子可能就来一次,服务员才懒得伺候。
“什么人啊。”刘一龙嘟囔了一句,乖乖坐下。刘一龙不敢惹事,他们什么没点,他怕被人赶出去。
其实要不是男方提前定了包间,他们说不定真会被赶出去。
四个人就这样在大厅枯等着,林芙蕖比兄妹俩来的早,等着时间更是久,等着林芙蕖都要坐不住了,眼珠子来回转悠,四处乱看,好无聊啊。
还不到饭点,饭店里的人不多,只有两桌客人,一桌是一对小夫妻,在看菜单,一桌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点了一碗面,正在小口小口吃着。
林芙蕖是个爱美的人,没嫁人之前经常鼓捣着做些衣服鞋子,后来嫁人了,衣服就被刘慧娴接管了。林芙蕖朝老公抱怨过,但老公是个没情趣也没审美的,觉得老妈买的衣服物美价廉,还挺好的,不让她乱花钱。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林芙蕖没有钱,也不敢买衣服,只能看电视过过眼瘾。上辈子林芙蕖最喜欢看时尚节目,后来自媒体火了,她就喜欢看时尚博主,学习了不少美妆知识和穿搭知识,所以她有个习惯,喜欢看别人穿搭,看到实在不顺眼的还想说两句。
这个吃面的女生长得挺漂亮,鹅蛋脸樱桃嘴,两条麻花长辫又黑又亮,是个标准的中式古典美人。穿着一件淡绿色白点的褂子,下面穿着灰色的西裤。
现在的衣服少,大家都穿着黑蓝灰纯色的衣服,爱美的女同志就穿些格子碎花的衣服。这淡绿色的布料很少见,在现在算是很时尚了,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一个爱美的人。可惜款式不行,做了一个肥大的褂子,要是做件法式风的长裙一定很好看,也很合适她。
林芙蕖的眼睛又撇到刘槐花身上,她的打扮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件上衣。现在衣服的样式就那些,基本上都从中山装演变而来,方方正正的,只是没有那么多口袋,一般只有肚子上的两个口袋。这件上衣就是烂大街的常见款,不难做。
衣服一样,发型就差点意思了。
现在的路不是后来的柏油马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土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路上起起伏伏,刘槐花的麻花辫都颠散了,本来从耳后开始的辫子松到了下巴,像是刚睡醒一样。
林芙蕖撇了撇嘴,没学到精髓。
“你这是什么表情?嫌弃我?”刘槐花一抬头正好看到林芙蕖嫌弃的表情,还是看着自己。
“不是嫌弃你,是嫌弃你的辫子。学别人都学不到精髓,麻花辫不是随便梳的,最外侧和最里侧的头发要往后编,这样辫子才不会松。”
“你胡说什么,满大街都是麻花辫,谁学你啊。”刘槐花嘴硬不承认,但手还是抹上了辫子。
刘槐花说得不错,麻花辫真是最常见的发型了,十个姑娘有九个都是麻花辫,其中五个还是两条辫子。
听着林芙蕖说话,有那两个食客都摸起了自己的辫子。
林芙蕖又道:“你的下巴宽,辫子的起点要在耳中,让整个视觉重心往上移,这样别人就会关注你的上半张脸,而不是你的宽下巴。”
“视觉重心?”
林芙蕖心中一咯噔,这是后来才有的词,说顺嘴了。
林芙蕖冷哼一声,摆出嘲讽的样子:“你以为我外婆给新娘化妆是白化的,学问多着呢!学着点吧。”
“你!”刘槐花被气得不说话了,没再关心“视觉中心”。旁边桌子的古典美女倒是摸了摸自己辫子的发结处,若有所思,视觉中心?
这时候二楼的包厢打扫干净了,服务员叫他们上去。
包厢就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七十年代朴素,包厢没有特殊的装修,大白墙吊顶灯,里面放在一张圆桌几个椅子,进门的角落摆着一个木头衣架和一个老式的热水瓶。
因为是不同的两家,所以包了两个包厢,刘槐花和刘一龙在一间,林芙蕖和小舅舅在一间。
刘一龙要了一壶茶,要了几样硬菜,男方还没来,他就吃上了,拿着大鸡腿啃得正香。
刘槐花打开门看了看走廊上的挂表,已经十点四十了,“别吃了,你快叫着小叔下去接人,一会儿人就来了。”
“哎呀,着什么急,我再吃两口。”刘一龙又夹了两块猪头肉。
要了五盘菜,刘一龙每一道都夹了,吃得杯盘狼藉,每道菜旁边都掉出一两块,刘一龙的碗旁边更是菜汁四溅,邋遢极了。
“你再吃我就告诉奶奶,奶奶说了,不让你点菜。”
刘兰娟要给男方留下好印象,不让他们多点菜,以免让男方觉得他们贪吃贪财,没见识。
“好了好了。”刘一龙又撕下一个鸡翅膀,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鸡翅往门口走。
“你自己把人带上来,长得白的,戴眼镜的带到林芙蕖的屋子,长得黑的那个带到我这里来。”刘槐花嘱咐道。
“哎呀,行了,知道。”
刘一龙不耐烦地点点头朝林芙蕖的包间走去,刘槐花盯着那扇红色大门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包厢是从里面反锁的门,刘一龙到了林芙蕖的包厢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小舅舅正在吃牛肉面,刘一龙突然推门而入吓了他一跳,呛了一口面,不断地咳嗽。
林芙蕖给小舅舅倒了一杯水,瞪了刘一龙一眼,“你有没有礼貌?知不知道要敲门。”
林芙蕖毕竟是当过妈的,教育起人来还挺有威严,刘一龙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自己干嘛怕她。“小叔,我们下去接人吧。”
林芙蕖:“你自己下去吧,小舅舅的面还没吃完。”
刘一龙咬了一口大鸡腿,看着那碗吃了大半的酱油面,白花花的粗圆面条,一点油腥都没有,“你们怎么不点肉呢?这里的鸡腿可好吃了,卤猪头也不错。”
林芙蕖也想点肉菜,她根本不会嫁给这个相亲对象,而且也男方不是什么好人,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但小叔死活不让,说都是来相看的,男方女方没什么不同,没必要占别人的便宜。琇書網
“随便吃点,又不是来吃饭的。”小叔端起碗两三口把剩下的面都吃完了,“走吧,我们去接人。”
刘一龙和小叔下了楼。
快到饭点了,饭店里也没什么人,服务员换了一个地方,躲在收银台后面无精打采的偷懒。
刘一龙:“这服务员挺舒服的,天天坐着就能赚到钱,国营的员工都这样吗?”
小舅舅,“不知道。”
刘一龙看着服务员可羡慕了,那个供销社的多好,不用靠地吃饭,比村长家的好多了。村长家的再好是当官,也是地里刨食的,能比上吃国粮的。刘槐花真的是脑袋被驴踢了,喜欢那个村长家的,还要他把人给换一换。
刘一龙正想着进来一个男人,带着一个黑框眼镜,穿着一身中山装,一进门就四处打量,像是在找人。
小叔迎过去,“供销社,郑晓东?”
“您是?”
“刘槐花是我侄女。”
“奥,你好你好。”
小舅舅见过照片,郑晓东比照片上的顺眼多了,人一动起来那股阴鸷之气就没那么明显了,看着斯斯文文的,像个老师。
“小叔,我带人上去吧。”刘一龙道。
郑晓东看向刘一龙,“这位是?”
“这是槐花的哥哥,槐花在上面包厢里,让他带你上去吧。”
“好,小同志麻烦你带路。”
刘一龙将郑晓东带到林芙蕖房间时,林芙蕖正在喝茶,门一响,她抬头看去,刘一龙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白面男人。
原来打着这个主意……
林芙蕖看见刘槐花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就知道她在打着坏主意。见刘槐花上辈子的老公进到自己包厢,心中就明白了,刘槐花想抢自己的相亲对象。
林芙蕖有点无语,刘槐花挺无聊的,只要是自己的东西就抢啊!平心而论,抛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管是家世,还是长相,明明是这个供销社的更好。刘槐花是多在乎自己,才去抢那个村长家的。
刘一龙走到沉思的林芙蕖身边,挡住林芙蕖,在她耳边轻声威胁,“你的男人槐花看上了,你跟这个供销社的相看。”
林芙蕖唯唯诺诺地道,“我……可我……不喜欢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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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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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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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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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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