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认不出她。他只认识妖莫惜,连他自己都不认识。
唐小昔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好像一直在等着一刀,现在这一刀真的划下来了,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她道:“嗯,见过啊,当然见过,我是你……师姐。”
他眉头都打结了:“师姐?”
“嗯,”她觉得这应该很好笑的,终于占了那个死混蛋的便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她强忍着,吸了吸气:“对啊,你师姐,不然的话,谁会管你死活?”
他瞬间就接受了这个解释,顿了一顿,略微垂下了头,道:“师姐。”
这样高大的汉子,胡子几乎遮了他半张脸,可这个表情,却是出乎意料的乖,垂下的睫毛很密很长。她一下子别开了脸,眼里全是泪,然后她听到他说:“其实就算你是我师姐,也可以不管我的。我自己都不管我自己。”
她气的咬牙,大声道:“不行!”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是我师弟,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他愣了愣,道:“嗯。”
然后她气势汹汹的拉着他就走。这儿的一切都好像罩在雾里,只有真的走近了,才会看清,她步子迈的很大,心里却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出去……她只想把他先带离那个地方。
她越走越快,累的不行,回头看时,他正微微凝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伸着一根手臂给她抓着,整个人走路的姿势都有点儿别扭。
见她停下来,他才道:“去哪儿?”
她有意找他麻烦:“你为什么不叫师姐?”
他拧了拧眉:“师姐,去哪?”
她一脸挑衅的道:“不知道,你说说看?”
他显然很熟悉这种他来拿主意的情形,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下,我们是要……去哪儿吗?”
她忽然心头一动:“对啊,我们要回家。”
“回……回家?”他问:“我们回家?”
“对啊!”她就是想欺负他:“你是不是离开师门太久,连师门在哪儿都不知道了?连我也不认识了?我们回永州,回家!”
他低声道:“永州?”他显然有些茫然,迟疑了许久,才道:“我……”
她沉下脸:“你不会是不想回家吧?不想跟我走?还想着继续纠缠人家的妻子?”
“不是,不是的,”他摇了下头,分明很困惑,可是一旦陷入思考,双眼却显得清澈而明朗:“我有时候觉得,我与她不该是这种关系,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就应该是这样的……就像你,我觉得你与我,似乎,也不应该是这种关系。”
即使在这种心情下,她都被他的样子逗的笑了一声,可心里又觉得酸楚,她道:“别废话,我说师姐你就乖乖叫!我带你回家。再纠缠人家的妻子,姐弄死你!”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并不是信了,只是……本能的纵着她。
她在镇上茫然的转了一圈,幻境的好处就是,她想有钱的时候,就有钱了,她想找个成衣铺子,就找到了成衣铺子,然后她让他洗了澡,换了衣服,那半脸胡子故意没刮,看上去有点儿古怪,却又不知为什么觉得……越看越有味道,与那个衣发鲜洁的太子殿下,完全不同的感觉。Χiυmъ.cοΜ
两人在野外露宿,他非常熟练的生火,她小心翼翼的道:“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么?”
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叫什么名字?”
她说:“哦,二狗子。”
他看了看她,她一脸严肃的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感觉占了大便宜,笑的直捶地。
他也不笑,就这么目不转晴的看着她,一直到她好不容易收了笑,瞪了他一眼,他才垂下眼,拨了拨火:“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还没等想出来,就听他道:“三猫子么?”
她又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明明情形已经无可再糟,可就是觉得这样的对话,莫名的可乐。然后她说:“你叫邵瞻,我叫糖包。”
他眼神一凝:“糖包……糖包……”
她悄悄的看着他,可是一直到最后,他显然仍旧没能想出来。她实在抑不住失望,垂下了眼:“休息吧。”
她一直没睡着,也没入定,心里一直在想办法,可是却茫无头绪。她忍不住张开眼睛看了看他。他在她几步外的地方入定,仍旧是玄门正统的姿势,五心向天,脊背笔挺,双眼紧闭。
她盯着他出神,火光下,他一对挺秀的剑眉漆黑如墨,画出了两道稍微凛冽的弧,可是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又显得温柔……那种独属于他的,压抑着惊涛骇浪的温柔。
他是真的很好看,看到他时,会想到一句不太适合的话,叫做“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就是那种,就算划花了脸,就算满脸的胡子,仍旧会觉得他很好看,而且,每多看他一眼,就会觉得更好看的那种。
她喉咙里忽然哽了一下,眼泪掉下来,心里实在是难受的不行。她轻轻的吸着气,抑着声音,就这么看着他,在夜色的遮掩之下,痛痛快快的哭了小半个时辰。
一直到泪都流干了,看他连姿势都没变过,无知无觉的样子,心里实在是气的很,她毫不犹豫的从旁边拿了一根树枝,悄悄,悄悄的搭到了他腿边,然后迅速回去继续装成入定的样子。
火慢慢的被树枝引了过去,然后慢慢的舔上他衣服,他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低呼了一声,跳了起来,她假装入定未醒,看着他狼狈的拍打身上的火,忍笑忍的肚子直抽抽。
然后他拉了拉身上被烧的七零八落的衣服,往这边看了一眼,她迅速闭上了眼睛,隔了一会儿,再悄悄张开眼睛时,一眼就看到了咫尺间他的脸,活生生吓了她一跳,整个人向后一跌。他迅速冲前一步,把手垫到她和树之间,避免了她磕到后脑勺。
她一把推开他,恶人先告状:“你干什么!忽然过来是想吓死我么!”
他道:“是你弄的吧?”
她迅速把眼神别开:“什么?”
他道:“树枝?”
她一脸无辜的张大眼睛看他:“什么树枝?怎么了?我没动过树枝啊?”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笑,明明胡子拉茬的,可是这一笑……竟是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然后他道:“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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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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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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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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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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