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顾然,见他微偏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袍少年的睫毛轻颤几下,似乎感觉到司空鹤的目光,也朝他瞧了过来。
“小然。”
司空鹤展颜朝他笑道:“是很厉害的剑修前辈。”
“唔。”顾然微一点头,和司空鹤一样,若有所思地仰头看向天空。
邀月居小院中,就连白虎大花也停下踱来踱去的脚步,在自己主人身边站定,和姬雪臣一起仰头看向天空。
裴玄和谢宇青同样看向半空,院中再没有人再说话,变得十分安静。
这个时候,几乎整个修真界,只要是有修者的地方,都有人在看向西方的天空。
其时天空依然一片清朗,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修真界大多数宗门都建于名山大川之中,青山苍翠,高耸入云。
一些宗门中的洞真和元婴的修者,此刻也立于山巅,遥遥朝西方看去。
梁国和秦国,已经是修真界离魔界最近的两个国家。
秦国五灵宗,十数名修者衣袂飘飘,静静立于五灵宗最高山之巅。
他们中有的人须发皆白,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有的人正值盛年,还有的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站在这些人最前面的,是一名老者。即便是站在山巅,他依然闭着眼睛。
片刻后,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突然有无数白云自四面八方,朝修真界和魔界边界涌来。
老者终于缓缓睁开了他的双眼。
在他睁眼的刹那,那双眼睛中仿佛有山川河流,星辰倒映,云卷云舒,世间万物的影子都映照其中。
但片刻之后,那眼睛又恢复如常,不过比寻常老人的双眼看起来清亮一些,没什么特别之处。
“裴玄可在?”老者又问。
“老祖。”一名中年修者上前,毕恭毕敬答道:“裴玄在梁国,还未回来。”
老者点头,负手看向天空。
片刻后,他悠悠轻叹一声:“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那些白云,突然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快地流动着,翻卷着,朝着两界的边界涌去。
“量力而为,莫要勉强。”老者拂袖,一阵清风自他袍袖散开,落入宗门中弟子的眉心。
“是!”五灵宗宗门内,无数人影齐齐朝山巅行礼。
顾然也在看着天空。
除了空中乱云翻腾,他其实看不清正在动手的两人。
顾、云、寒。
这三个字在他舌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默默咽下,如同那空中急速翻滚的乱云一般,在他心间翻来涌去。
他会赢吗?
他会赢吧。
大魔主和顾云寒都是元婴大圆满修为,他们若当真动手,足以让山川移位,长河倒流。
三界大战后,三界界约生效,元婴大圆满以上修者真的动手,几乎都会自辟一方天地,免得祸及三界。
魔界大魔主主动邀战,顾云寒应战,就是在那乱云之上。
隔着云卷云舒,修真界绝大多数修者都看不清两人身影。
隔着天空中的乱云,他们只能感受到溢出那方天地外的灵气扫过的痕迹。
元婴大圆满修者,几乎已经是当世最强修为。
修真界也好,魔界中也好,很快响起一阵阵惨呼声。
很多修者不过看了数眼,就狼狈地捂着眼睛转开头,不敢多看。
但光是尊者们动手中捕捉到的一鳞半爪,若能真正参悟,也能让他们受益匪浅。
“啊——”邀月居小院中,一直看着天空的姬雪臣,突然捂住眼睛,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
大花原本懒洋洋趴在他身边,这时连忙跳起,用身体撑住自己主人。
“闭眼。”恰好也收回目光的谢宇青身形一晃,站到了姬雪臣身后。
他伸手托着他的腰,“盘膝坐下,五蕴归心,别听别看别想。”
“嗯。”姬雪臣身体晃了晃,依言闭上眼睛,盘膝慢慢坐下。
谢宇青一直盯着他,见他神色逐渐变得如常,这才转头看向院中另外三人。
裴玄长身而立,负手看着天空,只脸色稍有些苍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司空鹤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有些泛白,神色反而挺放松。
在他身边的顾然,也没再继续看着天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裹了件黑色披风,正倚靠着院中凉亭石柱而站,目光怔怔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宇青心中一凛,连忙走过去,伸手在顾然面前晃晃:“小师弟,还好吧?”
“唔。”少年怔了下才回神。
顾然点点头,将身上披风裹得更紧,摇摇头:“我没事。”
他说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我看到了三剑。”
他深吸口气,没再去看天空,目光越过谢宇青的肩重新看向远方,喃喃又道:“很强。”
“那是自然!”谢宇青笑着拍拍他肩,“将来,小师弟你也会和这位前辈一样,很强。”
“大师兄。”顾然踌躇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这位顾前辈的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对吗?”
“自然。”谢宇青又拍拍他的肩。
他手一撑,索性跳起坐到凉亭阑干上,半仰头又看了眼天空。
那里,如鱼鳞一般的白云依然疯狂涌动翻卷着,仿佛暴风雨中的海浪。
谢宇青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笑眯眯看向顾然:“每个修者修行,都在走自己的道啊。”
“大师兄……”顾然若有所思,“你的道是什么?”
“大概是,做玄武阁最英俊,师弟师妹们最信任的大师兄吧。”谢宇青耸耸肩,半开玩笑地说道:“当然啦,能在洞真之前找到个道侣,虽然让对方亲手为我种本命树已经来不及,但可以手拉手渡劫洞真也是不错嘛。”
“嗯。”顾然竟然认真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挺好。”
他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修者驿壁人们说的话他都看到了。
他不觉得自己心软。
他的剑也沾有鲜血,从前有,现在也有。
就在不久前,他杀魔气修者的时候,也从未有过丝毫犹豫和心软。
那么,他的道又是什么?
谢宇青突然轻笑一声,伸手揉揉顾然头发:“小师弟,别想那么多。”
他说着又看看依然盘膝而坐的姬雪臣,然后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找到自己的道的。我在洞虚之前,也曾无比茫然。洞虚之后,突然就大彻大悟。”
“所以可能只是机缘未到罢了。”谢宇青说着,拍拍顾然的肩,“像这位镜空宗的顾前辈。”
他顿了顿,轻叹一声:“有人觉得他太过冷心无情,独子陨落也毫不在意。”
谢宇青说道:“但师尊告诉我,说这些话的人必定未曾见过,顾前辈洞虚时就曾单人独剑,在遇魔山脉中单人力战小魔主,让隐月谷的灵修们采摘到足够的灵花。”
他顿了顿:“那些灵草灵花制成的药,救了整整一个镇的居民。他们都身中魔物瘴毒,只有遇魔山脉中那些灵花能解。”
“是吗?”顾然应了一声。
他重新抬头看向天空,乱云依然遮住他的双眼。
他看不清乱云后顾云寒高挑清隽的身影,却能想象出他掌中之剑。
想来,依然寒光泠泠,一剑光寒三界。
谢宇青耸耸肩,又道:“何为有情?何为无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像咱大玄武阁,修者驿壁经常有人说我们是奇葩。师尊是奇葩,我这个大弟子自然也是奇葩,门中师叔师伯,师叔祖师伯祖们一个个都逃不掉。”
他忍不住笑:“就连小师弟你也是!你一个剑修拜入咱武修宗门,而且还常常带着两只灵兽大鹅招摇过市……恭喜你小师弟,你现在已经是奇葩中的仙品奇葩。”
顾然也忍不住笑。
“所以仙品奇葩小师弟。”谢宇青伸手哥俩好地搂着他的肩,“不用想那么多的。你的道……”
他朝地上指了指:“不就在你脚下么?”
“是。”顾然笑了笑。
他朝谢宇青拱手,心甘情愿叫他:“多谢大师兄解惑。”
“客气什么?”顾然肩膀又被拍了两下。
谢宇青说道:“咱这个大弟子,每个月啥也不做都有一百宗门贡献拿,应该的。”
正好这时,白色乱云突然散去,湛蓝天空重新变得万里无云。
“呵——”一声低低的轻笑声,自魔界方向传来。
和先前一般,那笑声不大,却声传万里。
全修真界所有修者的耳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开。
五灵宗山巅,那老者面无表情,静静看向天空。
玄武阁大明峰上,同样站着两名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
他们身上穿着简单朴素的黑袍,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隐月谷竹林中,幽幽绿竹倒映在林中唯一的深潭中,仿佛连潭水也被染绿。
赤着双脚的红衣女子坐在潭水边,白皙笔直的小腿上,数滴晶莹冰凉的水滴顺着的小腿滚落,轻轻滴入深潭中。
红衣女子仿佛浑然不觉。
她的手中,一颗黑色的雾珠被抛起,然后又落回她掌心。
在她身旁不远处的老者缓缓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怜爱无比地看向她。
“青儿。”他柔声唤她一声,“水凉,别玩太久。”
红衣女子像是完全没听到。
她就这样一下一下抛起雾珠,然后接住,像是这样玩再久也不会腻。
老者也不在意,他转头看了眼毕恭毕敬站在他们身后的中年男子:“出手的是第七魔主。”
中年男子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看那红衣女子:“是。”
老者冷笑一声:“棋差一着。”
他说道:“魔界四十九位大魔主,最低也是元婴修为。他们素来按照修为高低分尊卑,这第七魔主十年前,也不过刚刚跻身大魔主之位。”
老者语气淡淡:“十年,便从第四十九魔主,成为大魔主中元婴修为最强者,恐怕离洞虚也只是一步之遥。”
他说道:“天纵奇才,也野心勃勃。”
“是。”中年男子又应了声:“那我们……”
“琉璃果,涅槃羽,星月花。”老者又道:“让他们拿这三样来换。”
“都要九品。”他目光重新落在红衣女子身上,又变得柔和起来,“我便答应他。”
“是。”中年男子一怔之下,连忙低声应了一声。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老祖,那小枫……”
“咚”的一声,红衣女子手中的雾珠落入深潭。
老者一拂袖,雾珠从水中飞出,回到女子掌心中。
“你去吧。”他语气淡淡。
“是。”中年男子朝他和红衣女子都行了一礼,不敢多说,转身匆匆离开。
梁国,邀月居小院中,司空鹤终于回过神来。
他长长呼出口气,说道:“他们……真的好强!”
他说着回头去看顾然,几步走到他身边,由衷说道:“小然,原来元婴修者这么厉害!真的是让人目眩神迷,太厉害了!”
姬雪臣这时候也已经站了起来。
他就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司空鹤,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一直看到现在?难道就不觉得难受吗?”
“嗯?”司空鹤想了想,“是有点眼花缭乱。前辈太强了,我只看清不到十分之一。”
他叹口气:“能记住的,连这十分之一的十分之一也没有。”
姬雪臣:“……”
都是洞虚前期,差距至于这么大吗?!
司空鹤说着朝顾然伸手:“小然,快!趁我现在还记得,把我刚才看到的告诉你。”
顾然:“……”
他是金丹修者,虽然天赋极高,但修为差距太大。
刚才大魔主和顾云寒之战,他只敢看一眼,便无法支撑。
他迟疑了下,司空鹤的左手已经主动握住他掌心。
青年的右手紧接着按在他额上,一股柔和温暖的灵气,从他掌心传向。
他的眼前,倏然展开一卷飞快晃过的残破画卷。
画卷中有泠泠剑光,有剑气纵横,有魔气捭阖,有两人交手留下的残痕,也有……
蓝袍修者挺拔的身影,和他偶尔闪过的清朗容颜。
顾然陡然怔住。
片刻后,司空鹤收回自己的手。
小院中,另外三人,连同大花都在看着他们。
顾然脸突然热得发烫,连耳朵上都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呼——”司空鹤又松了口气,“小然你看清楚了吗?”
“看、看清楚了。”顾然转开头,不去看谢宇青等人的神色。
“那就好。”司空鹤高兴地说道:“那位顾前辈,是很厉害的剑修,小然你能领悟的,肯定比我更多。”
这次顾然没说话。
他的脸颊依然烧得厉害,含含糊糊应了声,嘟囔着吐出几个字。
饶是修者耳聪目明,院中四个洞虚,竟没有一人听清楚他刚说了什么。xǐυmь.℃òm
“我输了。”这时,空中又响起顾云寒声音。
当着全修真界,甚至是全魔界认输,这位镜空宗的元婴剑修,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的声音依然清冷无比,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一别经年,顾道友依然如此气度清华。”
此刻说话的,正是魔界先前主动邀战的第七魔主:“即便输了,也是这般从容。本君今日心情极好,不想杀人,你走吧。”
此时空中,响起玄武阁离舜的声音:“玄武阁,离舜,向魔界道友请教!”
“呵——”第七魔主又轻笑出声:“离舜,对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哈哈哈哈。”离舜大笑道:“谁要你留情了?请出手吧!”
“本君今日心情极好,不打了。”第七魔主说道。
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主动提到自己心情好。
邀月居小院中,谢宇青和裴玄、姬雪臣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诧异。
修者驿壁中,终于从这场大战中回过神来的修者们,又开始热闹起来。
“所以这位大魔主,主动邀战,然后又说不打了?就是因为他心情好?”
“他心情好,就跑到我们修真界来找人打架?”
“他都笑了好几次,是真的心情好吧?”
“我都糊涂了,这算个什么事啊?”
“今日之事,诡异得紧!”
“我完全晕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古里古怪的!”
“我只想知道,这件事和三月武修有关吗?隐月谷长老亲自证明他灵府有妖气,梁国皇室子弟说他全家修习魔功,被灭族。然后大魔主就出来邀战……这几件事之间有关系吗?究竟怎么回事啊?三月武修真的是魔气修者?”
“可是大魔主总不至于,亲自为了个洞虚修者出头吧?”
“不是洞虚修者这么简单啊!是不到一年,从一个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成为洞虚修者。你们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司空鹤从前不是修者,说明他确实没有修行天赋,不然早该被梁国武修宗门招入门中。他这样恐怖的修行天赋,早就惊才绝艳,传遍修真界了。”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奇峰突起,三月结丹,八月洞虚。说真的,除了是魔气修者,我真的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但我们大家都知道,魔气修者有两大弊病。其一,是魔气修者身上有魔纹,也很容易被修为境界比自己高的修者发现,他们身上有魔气。其二,是金丹之前虽然修行速度极快,但难出真正的强者——他们几乎无法成为洞虚修者。”
“司空鹤,八月就成了洞虚修者。如果他真的是魔气修者,大魔主为何这么高兴就很容易想明白了!因为那就意味着,魔气修者中,也可以出洞虚强者,甚至更强的洞真、元婴……”
“还有,如果玄武阁当真没有包庇司空鹤,也就是说,现在的魔气修者,是可以瞒过修真界的大佬们,连元婴、化虚都无法察觉。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有医修前辈为他诊治,发现了他灵府有妖气。也许一辈子都无人能察觉,他是个魔气修者。”
“你们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修者驿壁中,又沉默下来。
不止修者驿壁,整个修真界,看到这个帖子的人,全都沉默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以前大家认为的,魔气修者其实不足为据,因为他们几乎都只能修到金丹。
又因为修行时间太短,远不及真正的修者基础那么扎实,同为金丹或是筑基,魔气修者往往比不过同境界的修者。
如果司空鹤真的是魔气修者,那就完全不同了。
他可以修到洞虚,而且速度还那么快,甚至还瞒过了玄武阁的长老和宿老们。
那必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魔功背叛修真界,去做魔界的走狗,心甘情愿做一名魔气修者。
如果玄武阁并没有和司空鹤同流合污,他真的瞒过了玄武阁中那些元婴甚至化虚尊者。
也就意味着,将来修真界众人,很可能再无法分辨,哪些人是魔气修者。
那么修真界,会变成怎样?
修者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到那时候,修者们彼此之间,还能有信任可言吗?
你不会知道你同门中的天才,究竟是真的天才,还是悄悄投靠了魔界。
你甚至不会知道,你身边的道侣和同伴,是不是魔气修者。
到时候整个修真界,必定疑云密布,所有人眼中,可能再没有人值得信任。
到时候魔界就算不对修真界出手,说不定他们内部就已经先分崩瓦解。
修者们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那么玄武阁……
很多人都忍不住看向楚国的方向。
身为四大宗门之一的玄武阁,那个修者们常常开玩笑叫一声“奇葩”的七星宗门。
那个出了名的团结,热情,友爱的宗门。
他们真的……
这时,天空中又响起一声轻笑,第七魔主的心情显然是真的好极了。
这一次,修者们再听到他的笑声,心情比刚才沉重多了。
“我们不如,玩个有趣的游戏。”第七魔主悠悠然说道:“我知你们想救梁国。”
他说:“我给你们机会。”
伴随着他的声音,半空中,一道黑雾垂落。
刹那间,那黑雾变得越来越薄,也越来越大,最后笼罩住整个梁国。
“给你们七天时间,若能从梁国找出七名暗影魔修,便算你们赢了,我可让他们退出梁国,从此不再染指梁国。”
第七魔主笑道:“今日心情不错,再送你们两个条件。”
“其一,这七名暗影魔修中,有两名已经伪装成你们的人。”
“其二,一炷香时间,你们还可往梁国送入十二名修者,只可是洞虚及洞虚以下,由我来决定,谁可入谁不可入。我保证,其中还会有一名暗影魔修。”
第七魔主笑道:“七天时间,若你们胜,我不再染指梁国。若你们输了……”
他缓缓说道:“只需交给我一个人。”
他顿了顿,又道:“放心,此事并无别的阴谋。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要他,心甘情愿来我身边。”
“你们现在,有一炷香时间,可以开始选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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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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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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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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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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