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分明是宣和太妃进来前才端来的,又是夏天,怎会片刻功夫就凉了?
藏秀虽这般想着,还是重去倒了一碗滚烫的过来。
蒋太后接在手中,并没有饮茶,只是沉默不言。
宣和太妃脸上讪讪的,陪着笑道,“林……常在不识礼数,惹太后娘娘不高兴了。”
她本想叫林丫头,但看着太后那冷若寒冰的脸色,这亲昵的称呼便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识礼数,那还没有什么。”蒋太后眸光轻转,盯着宣和太妃的脸,“但若是生出些别的心思,图谋本不是她的东西,那就莫怪哀家容不下她了。这林氏资质实在平常,哀家当初留了她的牌子,不过是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什么御花园初相见,又什么未入宫便先行有幸,哀家想着,南平郡王府教导出来的姑娘,该知道本分。”
宣和太妃额上冷汗直冒,连声道,“太后娘娘怕是听岔了,宫里人素好讹传,娘娘也是知道的……”
蒋太后抬起一手制止了她,又道,“往日的事,哀家便当都是误会,过了也就过了。只是日后,哀家不想再听到类似的事情。”言至此处,看着宣和太妃那尴尬至极的模样,心觉敲打已足,念着西南战情并朝中局势,又缓了神色,微笑道,“小辈淘气,自是不会坏了咱们老姐妹的情分。这次去泰山,哀家也替你在东岳大帝跟前上香求了,保佑咱们两个都福寿康安,好等着抱小孙子呢。”
宣和太妃原本忐忑不安的心,这方平定了些许,也陪着说笑了几句。
待她走后,蒋太后收了满脸笑意,露出些许疲态,倚着软着不言不语。
藏秀指点着小宫女过来收拾茶碗果盘,笑道,“太妃娘娘今儿过来,坐的时候倒长些,把太后娘娘都熬乏了。”
蒋太后淡淡说道,“她不过是想哀家拉扯她那儿侄女儿,南平郡王府的心也未免忒大了,出了她这一个太妃还不知足。这若不是当初,除掉那杨氏,她算立了首功……”话未完便戛然而止,她转而问道,“近来那庶人可还安分?”xǐυmь.℃òm
藏秀心里知局,亦不多问,只回道,“一切如常,娘娘放心。”
蒋太后微微颔首,面上忽然泛出了一抹狠厉神色,“当初,如若不是他们母子两个铺排毒计,想要暗害昊儿的性命,哀家也不至……”
一语未休,她未再说下去,寿康宫内一片死寂。
孟嫣回至养心殿内,依旧守在陆昊之床畔。
陆昊之沉睡不醒,她也无事可做,只是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他的脸出神。
“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孟嫣禁不住喃喃自语,她也说不好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你好似变了很多,那些事……你从未同我说起过。
直至此刻,孟嫣才觉察,自己其实并不知陆昊之常常在想什么。人人都跟她说,天威难测,不可擅自揣摩圣意。从来便是,陆昊之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于是,那时陆昊之说,与她从此再不相见,她什么也没有说,自己从长春宫出去,走进了冷宫。
“嫣儿,告诉朕……不是你做的!”
陆昊之自梦中忽然出声,将孟嫣惊了一跳。她紧咬着下唇,凝视着陆昊之。
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陆昊之陷在沉沉的梦里,身躯仿佛坠入泥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恍惚之中,他似乎醒了过来,依旧在养心殿里。
孟嫣不在,倒是那个新选的林常在陪侍左右。
她一袭妃位的服饰,而非常在的装束,满脸温婉娇怯的说着,“皇上,就让臣妾服侍您一次吧。”
陆昊之心中厌恶,正想开口斥责,一道声音却先他一步响起,“下去,记着你的本分,记清楚朕要你来是做什么的。如再冒犯,莫怪朕治你的僭越之罪。”
这是他的声音,却并非出自他口。
林燕容泫然欲泣,还是依言行礼退了下去。
莫名之中,陆昊之似乎想起一些事情来,在这场梦里,他常犯这心疼病,夏侯宇一样的束手无策,药石无医,但只林燕容在身侧,这疼痛便会舒缓许多。于是,他便时常叫林燕容到养心殿之中,初时只是白日侍奉书案,渐渐便夜间也传她过来,令她留宿在体顺堂之中。分明无事发生,宫里却都传她得了盛宠,人人都夸赞她,温柔大度,宽和贤惠,是群妃表率,自己内心深处虽不喜此女,却也稀里糊涂的一路将她封到了妃位。恰逢贤妃任淑仪病逝,这封号便就给了她。
与此同时,孟嫣同他的争执却日益激烈,从最初的争吵,发展至在养心殿中摔砸物件儿,但凡林燕容碰过的东西,都被她破坏殆尽。
他想这原可以解释,然而梦中的自己,却只是坐在龙椅之上,任凭女人发狂,满脸冷峻。
后来,他们又好了一阵儿,孟嫣便也就在这个时候,怀上了身子。
梦中的自己,也欣喜若狂,甚而已盘算着这一胎若一举得男,就封他为太子。然则,那孩子却无端没了,他不是不悲痛,却只能将这份痛楚压在心底,每日如常去上朝、处置朝政。
孟嫣却就此恨上了他,每每见他,便是满眼的怨毒。
再后来,她好似做了许多坏事,宫里人人非议,说她心胸狭窄,善妒狠毒,又时常排挤欺凌已是贤妃的林燕容。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虽则慎刑司从来就没查明白过,他却也没怎么实在信过——即便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
直到那日,一个秋日的午后,皇贵妃梁成碧与贤妃林燕容一起来至养心殿之中。
梁成碧先向他检举,林燕容饮食之中被查出了毒物,毒药出自昔日的药王宁仲怀之手,普天之下独此一份。
梦中的陆昊之坐在书案之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过又是后宫女人的把戏,梦中的他这样想着。
梁成碧见他不理睬,笑了笑又道,“皇上,还有一事。有人揭发孟贵妃在长春宫暗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皇上并太后娘娘。更有……言说孟贵妃因妒恨皇上偏宠林贤妃,于是服食堕胎药物,打掉了龙胎,以为报复。”
这话落地,梦中的陆昊之倏地抬起了眼眸。
“你若敢戏言,朕活剥了你的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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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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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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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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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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