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助威的战鼓声,在这肃杀气氛的影响下,位列皇帝身侧两旁的臣子们,无一人开口言语半个字。
一阵凉飕飕冻人心脾的寒风吹过,将垛台上那层不算厚的积雪吹落了些许,伴随着战鼓声,飘向了远方。
望着远处战场正在宋辽双方阵前斗将的杨延昭和潘良两位先锋大将,心中划过万般思绪过后,收回心神的寇准,悄悄瞥了眼立在自己身边的皇帝。
此时此刻,有那么点心累却很是欣慰的他,已经在盘算这场大战胜利以后,有关宋辽议和事宜,要定下个怎样的规矩,既能不弱了大宋的威名,又能让辽国自此以后,彻底罢兵息战,绝了南侵大宋的想法。
当然了,作为主战派的寇准,他心里也明白,这场大战过后,辽军必定是强弩之末。而己方这边,正好可以趁着士气高涨,借此良机扼守各路要道,对深入大宋腹地的辽军围而歼之,彻底剿灭他们,再乘胜北上彻底收复燕云十六州。
可惜了,现实情况不大允许啊。
就在身后三百里地的东京开封府那边,太傅曹鉴,也就是冀王赵元份的岳父,一个坚持金匮之盟,主张“兄终弟及”这种愚昧传位旧制的士大夫。
满朝文武或多或少都知晓,这个不让他人省心的老家伙,一直有在上蹦下跳,胡乱搞事。
当然了,皇帝坐镇皇宫时,此人倒也识趣,不敢轻举妄动。
问题是,现如今正值皇帝御驾亲征时期啊!
更要命的是,皇帝前脚刚离开汴京皇宫,紧随而来的,便发生了建雄军节度使王超还有李继隆之弟李继和这二人的谋逆作乱。
虽说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太傅曹鉴吧,但寇准心里还是能够猜出一点,这档子事,定与不安分惯了的此人有所关联。
他也知晓,既然自己能猜得到,身边的皇帝,对此应该也是门清。
毕竟当初皇帝之所以迟迟不肯领兵御驾亲征,其中最主要的一方面,便是忧虑冀王赵元份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撺掇下,会行大逆不道之事。
身后汴京皇宫内的皇位和彻底收复燕云十六州孰轻孰重,寇准也能猜到,身边的皇帝,定是更加看重自己的皇位。
再者说,自太宗雍熙北伐惨败以后,满朝士大夫对辽国就一直心存畏惧,诸多臣子都患上了恐辽症。
澶州城这一战,击败辽军取得胜利,在他看来,已是近在眼前,板上钉钉的事了。
如果取胜之后他再劝说皇帝继续领兵御驾亲征的话,那么毋庸置疑,上箚(zhá)子弹劾他拥兵自重意欲图谋不轨的小人,必定如那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没了皇帝的领兵御驾亲征,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让己方士兵坚守城池抵御强敌还行,若是命其按照皇帝赐下去的阵图行事,不管是外出设伏或是主动夹击迎敌,怕是稍有个不慎,便会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局面,被更为机动灵活的辽军铁骑抓住机会杀个片甲不留。
如若真发生了这种情况,那绝对是得不偿失。
“此战能逼迫辽军议和,也算是不错了……”
是以,经过反反复复的认真思量过后,自知很难劝动身边皇帝继续领兵御驾亲征的寇准,于心中叹了一口气,对于彻底剿灭深入大宋腹地的辽军这一码子事,他也是渐渐绝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平仲,此战结局,你以为如何?”看着阵前斗将的两员先锋大将,感受着万人大阵高涨的士气,又环视了下四周的坚壁高墙、劲弩强弓,心神安定了许多的赵恒,终于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此战得胜,那么与辽国萧太后议和,顺便要回大皇子赵吉,在他看来,那必定是妥妥的事情。
他就不信了,在辽国大将军萧挞凛已然阵亡的前提下,在辽兵屡战屡败的情况下,再加上己方士气正盛这样一个有利因素,辽国太后萧绰胆敢以破釜沉舟的勇气继续攻伐澶州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反倒更高兴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主动率军追击辽兵,趁势收复燕云十六州这种事,他确实不想…或者应该说,不是不想,而是办不到。
原因有好多,但有三个,是当下最现实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其一,偏安南境的宋朝,因为失了山后九州,以及及河套灵、夏二州不在朝廷掌控之中这一现实原因,不管是各地驻州的厢军还是河北、西北以及驻守京师的禁军,都缺少战马,尤其是优良战马。
先帝太宗重步轻骑,导致军队功守失衡这种事,当年他还是襄王未被册立成为太子时,唏嘘不已恨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太宗皇帝,曾和他言及过此事。
成建制的骑兵,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会不喜欢?
当朝先帝太宗必然也不例外啊!
很可惜的是,没有优良的牧场,哪来优良的战马?
没有优良的战马,哪来优良的骑兵?
是故,在不得不重步轻骑…或者应该说是损马益步的客观因素下,从朝廷至地方一直主张的策略便是“省骑兵,增步卒”,执行的也是“朝廷与敌相攻,必不深入穷追,驱而去之,及境而止,此不待马而步可用矣”的这种消极防御战略思想。
没有骑兵,纵使野外打得过辽兵,人家要是逃跑,怎么去追?
难道让士兵拿自己的两条腿,去和有着四条腿的骏马比速度吗?
就算追上了,在那一刻,怕是也没有多少力气继续奋战杀敌了吧。
也正是因为这样,辽国太后萧绰才敢冒着被团团围困的莫大风险,领兵深入中原腹地,直抵开封门户,澶州城。
当然了,赵恒心里也明白,辽兵如此深入腹地,只要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再加上现如今正值寒冬腊月时节,真要步步为营慢慢剿灭这一大股辽兵的话,也不是办不到。
但这就涉及到第二个不能追击辽兵趁势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原因了。
在后方不稳的情况下,赵恒心里更清楚,此战必须要尽快取胜,尽快结束,尽快议和,好让他尽快赶回汴京坐镇皇宫之内,以此谨防宵小之辈趁机谋逆作乱。
权衡利弊间,赵恒知道,自己绝不是怕了辽兵不敢主动出击,而是……
如果自己继续领兵御驾亲征的话,那么不管是胜是败,恐怕这大宋朝的皇帝,没准就真不是自己了。
这事,可一点都不玄乎,也不是在危言耸听。
距今不过是二十来年的太平兴国四年八月,太宗皇帝因为北伐幽州失败,当时军中诸将就曾阴谋欲拥立太祖次子赵德昭为帝。
虽然这事没成功吧,当年却也是令先帝太宗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十年前,淳化元年,秦王赵廷美勾结兵部尚书卢多逊谋逆叛乱,若非刘娥与苏义简二人的暗中相助,恐怕太宗这一系的,还真没有几人能够在那场密谋已久的政变中存活下来。
再加上刚刚发生的建雄军节度使王超与驾前排阵使李继和这二人意欲犯上叛乱的事情,不赶紧返回汴京皇宫坐镇,赵恒他这心里,始终踏实不下来。
如此这般的话,对于当年还是襄王曾领兵打过仗的赵恒而言,他心里清楚得很,在自己不能继续御驾亲征的情况下,仅是依靠战前授予的阵图,想要坐镇后方遥控指挥前线大将打败辽兵……
这事,很悬!
而这阵图,便算是第三个他不能追击辽兵趁势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原因了。m.χIùmЬ.CǒM
自太祖皇帝一朝起,为了不重现黄袍加身一事,“图阵形,规庙胜,尽授纪律,遥制便宜,主帅遵行”,便成了朝廷对外御敌的用兵方针。
太祖皇帝还好说,他深谙“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主将精通军事、精于权变,君王又不加过多干预则胜的道理)。为了赢得胜利,他不仅不会束缚前线将领的自主性,有的时候还帮大将树立权威。
开宝七年,太祖皇帝攻取南唐时,曾对主帅曹彬说过:“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略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
最为重要的是,当时太祖皇帝还给了曹彬一把尚方宝剑,言及“副将以下,不用命者斩之”,给了曹彬很大的自由和权力。
万幸的是,忠心耿耿且领兵作战能力相当之强的曹彬,也没有负了太祖皇帝的厚望。
但是到了先帝太宗这儿,伴随着“斧声烛影”的负面传闻,在争议中继位的太宗皇帝,他对武将的猜忌之心有多么重,赵恒自认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心里对此还是比较清楚的。
况且,自打识破粉碎军中诸将拥立太祖次子赵德昭为帝的阴谋以后,太宗皇帝曾与他直言道:“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
在先帝太宗的眼里,外患嘛,不怎么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手里掌兵的武将!
如若武将真要造反,那麻烦可就大了。
先帝太宗讲的这话,赵恒知晓,虽有其道理所在,但绝不完全正确。
一十五年前,也就是端拱二年,知制诰田锡曾对太宗皇帝提及过,“既得将帅,请委任责成,不必降以阵图,不需授之方略,自然因机设变,观衅制宜,无不功成,无不破敌矣!”
先帝太宗明明知道田锡说得很有道理,但为了防止武将叛变作乱,他就是不听,且依然坚持己见,并把“将从中御,三衙各统兵,临战授阵图”一事就此定为祖宗家法。
同样的,还是端拱二年,太宗时期的户部郎中张洎(jì),他在总结伐辽失败的主要原因当中讲道:“伏自北戎犯顺,累载于兹,其故何哉?盖中国失地利,分兵力,将从中御,士不用命故也。”
行军打仗,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有利的战机也通常是稍纵即逝。
但是呢,根据朝廷“将从中御”的作战策略,一切军事行动都必须严格按照阵图来行事,否则就被视若抗旨不尊。
如此这般的话,守城还行,但让底层士兵出城迎敌作战的话,他们也不傻,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跑出去。
这些事儿,再结合现如今自己御驾亲征,鼓舞了士气大败了辽兵,阵图的弊端,赵恒他又岂会不知?
但还是那句话,就算满朝士大夫都不反对,为了自己屁股下的皇位足够安稳,他也断然不能放任武将在没有朝廷授予阵图的情况下随意领兵征伐。
所以,在已经猜到寇准、苏义简还有李继隆他们期冀彻底剿灭辽兵的意向后,赵恒不得不放下收复燕云十六州,圆了先帝太宗至死都未曾实现的夙愿的想法。
“陛下,自您抵达澶州城那天起,此战大局已定!”听闻皇帝询问,作答之际,脸上浮现出笑容的寇准继续讲道:“臣料想,不出三五日时间,议和使臣曹利用便能带回萧太后的议和请求。”
“再就是…苟能制欺凌,岂在多杀伤!”
“经此一战,想必辽国萧太后还有灵州的李德明,也已知晓我宋军不是没有能力打胜仗,而是抱着‘以和为贵’的礼仪大邦态度与其和平相处。”
听得寇准之言,略微有点诧异的赵恒,还以杜甫前出塞九首诗当中的一句,“是啊!雄剑四五动,彼军为我奔…我大宋不缺精兵猛将,亦不缺强弓劲弩,绝不是他人想要来犯便能来犯的泱泱大国!”
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间,很是豪情万丈的赵恒,看着返回阵前的潘良和杨延昭二将,与辽军两位大将斗了不分胜负以后,满心欢喜的他,倒要看看议和的时候,辽国太后萧绰能提出怎样的要求。
“杀!”
城楼上,传令兵大力挥舞手中鼓槌,震天的鼓声骤然响起。城外,持枪佩盾的万人怒吼,更是响切天际。
望着这一幕,自知“战机在我,此战必胜”的赵恒还有寇准、苏义简、李继陇等人,均是颔首含笑,自恃大局已定。
然而不曾想,与潘良和杨延昭这两位先锋大将主动率领宋军出击有所不同的是,纹丝不动的辽兵军阵内,竟缓缓推出来一辆战车置于军阵前方。
“赵元侃你看,火盆之上,这是谁!”
随着辽军大将耶律留守的喊话,战车两旁的辽兵转动机关,将捆绑有宋朝质子的木梯缓缓架竖了起来。
定了定神,瞪大眼睛看清火盆上方正在饱受熊熊烈焰炙烤的人究竟是谁以后……
那一瞬间,脑瓜子有点晕乎乎的赵恒,赶忙扶在垛台上,稳住了晃动不稳的身躯。
借助垛台上冰冰凉的积雪反馈到精神上的刺激,当即缓过神的他,冲着李继隆急慌慌喊道:“不许伤了朕的吉儿!退兵,全部退兵,给朕赶紧退兵!”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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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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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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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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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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