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剑隐诀>第 138 章 三十三、间霄冥
  虚松一息被痛齿切为冷丝寒缕,强凭肩下一杖策起半身怠惰,眩裂间却凑上一张熟稔到触辄怒起的隽容,星斜影恨然纵力,将他移落去了一旁。

  万开烟这才惊醒,同样捱着颅中愈渐清晰的剧痛,勉强支身看向倚壁坐靠的星斜影:“你没事吧?”

  观此境,当又是暗影长廊。噬光的影苔遍生周遭每一隅隙,修者若不揭心眼,也只好持一双半眇之目,顾盼朦胧了。

  却惜瞎得不彻底,万开烟这一抬眼仍是看出星斜影的发肤交映,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着寸缕。

  “……”炭灼般霎时移开眼撇过身,连忙翻找储物空间中的备置衣物。

  雪鹊趁机飞出大开的空间口,却似天赐非凡的夜视之能,卒然叽叫一声,立于一旁以翅掩目。

  “若没有你跟着进岩浆,大抵是没事的!”星斜影气结,一时竟盖过了无衣蔽体的恼意。

  “我……”万开烟一噎,“我知错了,你、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焰澜岂容轻缓一抚?星斜影怒极反静,一足踩在万开烟未及上肩的一边衣袖上,冷呵道:“你知错?你错哪了?”

  “……”散落绽叠的褶痕簇捧起踏于其上的那只玉足,顺之过目,便见那修腿曲支,膝上翘搭着另一雪脂琅玕,恰将桠杈茎花深藏幽掩,月瓣上凹弧如钩,再上延入霜臂之间——少年抱着臂,双缠的霜蔓囚住绵嫩的桃苞;披散的青丝如烟缕四处,在整片雪意上飘拂柔抚。

  所幸满廊沉暗埋了九分美景,然饶是如此,万开烟仍是受了莫大惊骇般,忙不迭扯过了自己的衣物,落荒而逃。

  “……”星斜影一愣,随即怒火更烈,“知错?你知个屁!分明是死性不改!”

  ……

  再次回到暗影长廊,看来以“暗”为题的阴试也已尽数通过,只不知为何,阳试、阴试皆毕,考验却未至终点,反而又将二人遣回长廊,是为何意?

  驻立灰白的终门前,星斜影抑睫沉思道:“进入炼狱之前,这道灵障似乎是分黑白二色。”

  万开烟也溯忆起当时情景,道:“不过,那道灵障,似乎只需要一人就可以打开。”

  星斜影摇了摇头:“自死地之后,明、暗各关便单独分设,连通前后的门,若是你开,便入明关;若是我开,便入暗关。所以那道黑白二色的灵障,也是如此。”

  “那与其他灵障有何不同?为何要立作黑白二色?”万开烟不免茫惑,却忽焉惊悟,“如果由我们一起打开,便是进入另一种非明非暗的考验?”

  星斜影道:“若还有遗漏,应当仅余此了。”

  万开烟看向普通的灰白灵障:“但已经无门了。”

  星斜影沉吟良久,道:“你开。”

  又走过金光晔煜的光明长廊,此处终门果然换了形态,一黑一白,扉合门闭。

  万开烟不无惊色:“你怎知它在这里?”

  “猜的。”星斜影随口道。

  感到身旁凝滞复杂的目光,星斜影顿觉如网缠身,不耐道:“长廊有引道之意,光廊通往仙境,暗廊通往炼狱,若将光廊、暗廊连通为一条长廊,应当可通向另一种境地。”m.xiumb.com

  万开烟只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解释。

  星斜影忍无可忍:“你到底在看什么?”

  万开烟这才自觉失礼地挪了挪目光,迟疑一下,还是道:“你变回来了,我很高兴。”

  新着的蓝衣纤尘不染,更无血蔓曾舞;点漆双瞳不施胭粉,金缕亦已褪尽沉隐。炼狱之中那捉摸不透、不可亲近的邪魔仿佛涣消不见,眼前又是那阴鸷冷厉、恣睢妄为的肃秋宗少宗主。

  星斜影愣了愣,忽竟明白万开烟所言之意,不由默然片刻,问:“若我一直是那副模样呢?”

  万开烟道:“我一定想办法将你变回来。”

  星斜影轻呵一声:“那若变不回来呢?你就将我杀了么?”

  “……”万开烟捏了捏拳,眸中闪过一抹畏恐的逃避,“不,不会的,一定能变回来……”

  星斜影叹了一息,眸中漾开些不自知的惘然。这世上大抵只有不顾一切的道义堪得万年称颂,不顾一切的情谊却只能沦为俗世唏嘘。

  ……

  寒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

  石泉远逾响,山鸟时一喧。

  这山椒竹间只一方单薄的院落,隐士一身素衣,披着曳曳竹影,漱着淅淅月光,置琴于盘膝,拨落满林清风翩跹。

  二人以心障作掩,遥立缓坡,审谛着这一关考验唯一出现的人物。

  那隐士虽幽居于此,却极难在他眉目的棱角中寻得郁郁落魄之意,也无历经沧桑后的看破洒脱,即使抚琴此时,他的神情也颇显平淡,淡得宛如一潭死水。

  某一刻,琴音戛然而止,隐士昂首一瞻熬碎层云的繁星,霉附般的双瞳竟一扫晦暗,扔下琴,便攀上山顶最高处一座简陋的高塔,竟是于塔顶观星去了。

  于时山周风嘘雾散,二人徂临崖边,人世繁华炫煌的夜景竟俱收眼底,足见此山纵非绝顶,也堪可一览众山小了。

  “仙境之下,炼狱之上,”任由流风捧弄自己衣棱发梢,星斜影抱臂闲眺,“便是人间。”

  “这当不是为我所布的那个人间。”万开烟道。这人世虽少了些烟火气,却仍免不了浮华。

  “刚刚那人,他的体元是静止的。”星斜影沉了沉眉,“或者说,他的体元可以随心而动。”

  万开烟顿感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意思?体元静止,不就是死人了么?”

  星斜影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明白。不如下山去看看,也许能求证我的一些猜测。”

  山脚围有一环结界,只在一条小道前设了一障黑白阴阳门。

  在准备二人一同打开它之前,星斜影忽然道:“这题试炼的终门设置是何根据?”

  万开烟觑了觑那黑白灵障,慎度道:“表面观之,难道是阴阳交汇之处?……阴阳二义太重,从第二关、前路各关看来,应是善恶或明暗交界之意。”

  星斜影推测与他无异,只不解:“善恶交界,为何设于此处?”

  万开烟四下眄睐,见小径旁零星一丛金菊,老茎间掩映着一块小石,上刻着山顶园名,便想见那隐士于此地栽菊、刻石,决定就此遁入此山中的情形:“人世为恶,山间为善,应是如此。”

  星斜影却不以为然,想了想道:“遁隐本是为弃俗尘烦恼,然……他弃了人世富贵欲,却仍放不下凡人求索欲——此路,因结束而善,却同样是恶的开端。”

  ……

  潜游入此人世潮澜,才渐悉此间人族竟皆具静止体元,仅附其表的极薄一层尚依凭灵气而流转无滞。

  无需进食饮水,无受寒暑侵蚀,生老病苦皆无加身,只会受械伤,也保留了死亡。

  行于巷陌,观乎市井,这本该是天外之境的世界的城郭竟与寻常人世并无迥异,往来除了吃食、药医等不需要之物,与常世几乎如出一辙。

  “不见老幼,观来皆是加冠至知天命之间的青壮者。”万开烟流目四览,寻思,“虽已避除生苦,此世却仍有男女之分。”

  二人已从众口传闻中得知,于此世间,人族皆诞生于陆中一条灵河,生来便是成人模样,体元静止。而世间活人若因伤重而亡,自会化为灵气被灵河纳回。

  虽则如此,观街道往来之人,却仍生自然之相,男子、女子,格外分明。

  “此世之人不受冷暖之害,不为病疫、药毒所侵,却仍知晓织布制衣。”星斜影亦打量着各色行人的光鲜衣着,丝毫不逊于外世之人,甚至犹有过之,“筑屋建房,乃至立城起国。追求、掌握力量,非为自保,而是掠夺——不需要粮食与资源,却是掠夺华贵的珍宝,异美的芳华莳于槛,瑰奇的禽兽囚于笼。”

  万开烟无奈一叹:“无生存之迫,不必受生欲折磨,人世竟还是会演化成这副模样,纵情声色,不尽繁奢。”

  “人之所欲无穷。生欲原只是最低下而最无可厚非的一种。”星斜影道,“从这个人间来看,没有生欲与生欲得到满足,结果似乎并无不同。物欲、胜欲、享乐欲、求索欲与各种癖欲,反而因为失去生欲的阻碍而被挖掘得更为彻底。”

  少年不禁诡艳地笑了笑:“哪怕痴傻呆儿,瞧见漂亮物事也会呀呀索要。人么,不管需不需要温饱,永远都是为欲望而生,又为欲望而死的。”

  ……

  这世界竟也有化外之境,云山雾沼,扃鐍人间,若非遍寻不见黑白灵障的形影,二人险些便将此地断作善恶交界了。

  踏上这雾合之山,方见其间奇屋异舍,幢幢不同,竟无一种是二人所知的形貌。亭台楼阁、园池殿宇,亦与外界无一同状,各类怪异的陈设若是单看,绝瞧不出它的身份与作用。

  正兀自侧目于这山间奇绝之景,未觉袍尾拂过石边一云团,大抵未及细顾,将之与山周浓密的雾岚淆为一体,无意一步便要从其上踏过。

  那云团倏然惊起,险之又险地逃过这无妄一踩,竟好似人立一旁,只五体躯干皆为云堆,看上去新奇又诡异。

  而口吐人言更令人愕然失措:“说了多少遍走路看路,别闷头想研究!我在这打个盹一天能被你们踩三五次……”

  “诶?”那云人挠了挠头,这才看清眼前二人形貌似的,“常人?你们怎么进来的?来干什么?慕名而来,有名帖么?有接引人么?接引人是谁,我帮你们问问?……”

  “……”不绝的聒噪总算是破除了之前震惊的封印,星斜影攥着怒火阴沉打断,“闭嘴。”

  万开烟暗感不妙,连忙开口温声向云人解释来由,将星斜影未及出口的冷言讽语拦得密不透风。

  云人听罢,若非没有面容,大抵也是错愕异然的,喃喃道:“不可思议,竟是有人来研究我们的。”

  “……”万开烟欲言又止,忽然体会了与此人沟通达意的艰难。

  好在云人并不过分刁难他们的来意,许是觉二人有趣,也无甚威胁,倒也耐心地为二人解了惑。

  原来这山间之人皆是厌倦俗尘的避世者,却也与寻常隐士不同。他们自俗世避入山间,抛下对一切浮华贵丽的欲望,一心求索世间真理,久而久之,便脱离了人肉之躯,每个灵魂都因据自己获悉的真理,而令躯体变成了不同的形质,从此彻底摆脱了人躯带来的低级欲望与感知束缚。

  “福祚嘛。给常人的福祚当然是有的。”云人对此倒是津津乐道,“越是掌握世间至理,能创造的东西也就越千奇百怪,也越能满足常人在古时想都不敢想的欲望。不过我们虽然会创造生产一些取悦常人的物事,也是为了钱财迫于无奈——毕竟探索真理,成本不见得比富家大国维持运转的消耗要低。”

  “难道就没有常人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求索?”星斜影不禁质问。

  “哈。怎么没有?多的是呢。”云人似是发笑,“俗世不乏模仿我们来探索真理的地域,自以为与我们无异,但他们永远都不能像我们一样脱离肉体凡胎,因为他们永远放不下自己凡俗的欲望。故此,他们也永不可能比我们在真理上更近一步。”

  只有保持最纯粹的知欲,不以名利为目的,舍弃俗人生活的牢笼,虔诚地求索,才可能窥见真理未曾为人所见的一面,才能如这云人一般,脱胎换骨。

  二人若有所思。渐听云人讲解起晦涩难懂的术业内容,似乎颇有招揽之意,遂纷纷揉着眩涨的额角连道告辞。

  逃离异人群集之地,游至山阴一僻坡,却见一人葛衣褴褛,赤足懒瘫,双手交枕在脑后,嚼着草根吹山风。

  二人不免奇之,那人便道自己与山里那些异人不同,他也抛了凡俗之欲,却同样没有他们那般的求索欲,无所事事,岂不美哉?

  无必吃食,无必衣暖,不受械伤便不必忧心死亡,便是安卧着百年一梦,也好称自己过的是神仙日子,何必汲汲营营,求这求那?

  二人沉思良久,不解:“为何此山不被任作善恶交界?”

  “异人之举,是善是恶?”只好一一顺理思绪。

  星斜影道:“志想原也来自于欲望,然志不同于欲,志是不顾甘苦、即便舍绝一切也不会抛弃的欲望;欲则不然,一旦引起难忍的苦痛、造成难挽的损失,就会妥协而埋藏,甚至放弃。异人的求索欲已是坚定之志,无可厚非,不算为恶。

  “但他们为了求索的本金,创造取悦世人之物,让无数的欲望得到满足成为可能,无限地发掘世人潜藏的欲望,这岂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我认为,这非善举,而是恶行。”

  万开烟认同地点了点头:“助人为乐,与人为善——善却并不是无休止、无节制地满足他人的欲望。”

  一旁慵躺在柔茵中的闲人忽高声应和:“是也,是也。当使天下人都如我一般,还有何苦厄可言?”

  却听蓝衣少年嗤笑一声,闲人也不以为意,似不过吐了一句酒后狂言,侧了侧身又怀草睡去了。

  星斜影睨目道:“这便是善?”

  “……”万开烟沉吟片刻,“善也并非迫人无欲。”

  星斜影饶有兴致地待着,万开烟斟酌胸臆入词句:“以我言,善应是‘助人知足’。生欲得以满足为先,而后以所有为乐,不以所无为苦。”

  “那么持志者呢?”星斜影趣问。

  万开烟想了想,叹道:“欲者可消,故能够助其‘知足’。志者至死不可磨灭,故持志者自苦,亦自甘,不是旁人能为其善的。而持志者,无论成功与否,于世间都是恶者。”

  修指点了点衣褶,星斜影噙笑应道:“不错。因为恶便是无法满足的欲望。”

  持志者,若未成,是与己为恶;若成,则将激世人不曾之欲,又与世为恶。

  “你我一言一语,便将那举世尊崇、万世传颂的人物诟作了恶者?”星斜影更添调侃之意。

  “善恶与人心所向并无关联。”万开烟虑道,“人们会尊他们为强者、圣者、先者、领路者……却几乎无人以‘善人’称奉之。当然也无人会将之视为恶人而厌憎,因为人们看不见他们的‘恶行’。”

  “太上,不知有之。”星斜影阖了阖眸,似有所悟,似又更悟,以此作结。

  大善,不是杀尽恶人,不是救尽弱小,不是予人所需,不是助人渡厄,而是不做任何善事,而达到善的结果;同样,大恶,亦非随手杀几个无辜,非肆意凌虐贫弱,非骗非劫,非窃非夺,非炼邪术以养自身,而是不做任何恶事,而达到恶的结果。

  ……那么此世的善恶交界,又会是什么模样?

  二人亦思亦论,不断矫正着各自的见解,最终一致之言:“当是既易知足,又极难知足之地。”

  “烦不烦啊,你们还要在这神神叨叨多久,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闲人终是不堪其扰一般,拖着塌沉的身躯无奈坐起,捣了捣自己蓬乱的毛发,“你们说的玄玄乎乎,倒让我想起一个去处来。”

  闻此有迹可循,二人不禁肃然凝意,洗耳恭听。

  ……

  陆地北隅,一片名为“极乐”的香雾弥纶浮沉,探鼻稍触,立如万窍俱开,欲仙欲死。

  于此极乐之地,此世之人静止的体元皆会恢复运转,变得与其他世界的常人无异,腹肠可感饥饱、可消解食水,肉躯之欲悉数随之苏醒,而此地遍布的游乐之所,正是为这般生欲而备。

  二人本便是体元运转的常人,故不为“极乐”所动。行于市廛密临的街巷间,信手便可拈得一缕荒唐:“口腹之欲,体肤之欲,情欢之欲……竟堪令这云众沉溺至此。”

  酒楼烟火炙氛不断,客栈仙云花雾缭绕,嚣尘乱浪的喧阗中扬着不断高涨的兴致,亦浮灭着单薄的嘶喊与哀鸣。乐的烈焰焚灼到极致,生的静水便沸到几近癫狂。

  “为了享乐,宁可承担原不必背负的欲望。”万开烟不免嗟叹,“原是肉躯之欲,最易满足,又永不知足。”

  无休止、无节制地吃喝、娱乐甚至欢爱,想方设法地扩深自己的感知,教极乐永不疲累枯竭,汹涌地侵入每一寸血脉骨髓。

  “乐极生悲。”星斜影似已剖见这极乐浪潮下悄然溘死的无数具尸体,他们体元之法已毁,不受灵河承认,也就无法化为灵气重归灵河,皆是充了麻袋,一捆一捆地送至鬼地,烧作飞灰。

  闹市之外,极乐的绪余延及之处,却是一片真正的桃源村落,与万开烟于阳试仙境中的布设几无二致。

  以稻秫果蔬饱足腹欲,以桑麻布绸制衣蔽体,以砖瓦木梁遮风挡雨,以药石本草除秽驱疫……生欲因生不竭,固一生都可为满足生欲而乐。

  “道法自然。不妄起生欲外的他欲,便也不会受无妄之苦。”着目这平凡却清乐的村落,万开烟不禁慨叹,“予人生欲,育人知足,此为善。”

  二人来时取道翳暗之处,不过只欲探探此“极乐之地”情状,不料竟真让之前山中闲人指对津路,二人绕行复至此地大门,便见那嵌于富丽堂皇的金玉门框中的不是气派的高大门墙,而是一片黑白二色的灵障。

  “……”二人皆情不自禁,驻足仰望,叹为观止。

  若非传承考验设下的这片人世幻影确有一小型域陆般广袤,这黑白灵障的终门定是足够令人一眼瞧知其处的。

  “倒是开眼,原来予人欲望,也有善的一面。”星斜影叹服。

  “生灵与死物之别,不正在于有欲?”万开烟含笑道,“若全然无欲,又何能感受世间美好,与土石何异?”

  欲是痛苦的根源之一,却同样予以生灵死物不可感知的快乐。也许是如道祖所言,有无相生,甘苦永远并存——使无苦厄,谁又品尝得出甘乐?

  那么……善与恶,也应好似这扉上白与黑,它们存在的意义——

  二人各自按上己侧门扉的掌印,霎时黑白盛放而交错,绞缠如太极上的阴阳两仪。

  不过是为了对方而存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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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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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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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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