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姿一静,风嬉悄敛,不速而来一道倩影于身后窈窕默伫,眼波婉转,楚楚动人。
她樱口一启,思慕之意絮絮缠绵。
僧人一滞,不曾稍顾,闭眼道了一句佛号。
女子目色一泫,泪颗如雨湿海棠,粉颊愈发娇艳。
僧人置若罔闻。
女子哀戚已极,道情深似海,宁愿溺毙。随即一步一步近前,仿佛莲花都该为她盛开一片凄艳。
僧人道一心向佛,并非儿戏,亦非俗戏。wWW.ΧìǔΜЬ.CǒΜ
女子抚着自己倾城绝世的面容,尽态极妍,恻恻溯言往昔。她信人皆有情,她不信有自己打动不了的人。
僧人定立原处,即便软玉温香已贴覆在背、环笼在身,他仍不动如山,一芥纤尘都未曾自缁衣上撼落。
兰息与腻脂在颈间娇蹭,僧人以最无瑕的慈悲奉最后一句劝诫出口,“施主”二字不染半分绮芳。
女子痴心不改,纠缠不休。
这终将是她最后一次的自以为是了。
僧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口中又诵出一句佛号。音末随来一道明盛的金光,散发在僧人身周,宛如佛光普照。
女子猝不及防,整个娇躯没入光海,撕心裂肺的痛楚弥漫在其中各处。
女子弹射般退离僧人,捂着面庞凄厉地痛呼:“臭和尚,我又不是妖,为何要用佛法杀我?!”
全身的肌肤、血肉如同烈日下融化的脂膏,一摊一摊的肉糜血水向下淋落,妍丽的容色瞬间变得丑陋而狰狞,原本海棠般的花颊褪了人皮,血肉杂溶着向下流淌,丹唇也扭曲变形,失去人状。
女子尖叫着向僧人扑去,转眼间就从绝代佳人化为索命厉鬼,势要与此僧同归于尽。
愈发惨削的面肌已架不住双眼,原本的美目尽露浑圆的本态,两颗眼球裹着睑肉化成的浆水脱落而出,连着红蓝血脉吊在半空,颤颤巍巍。
十指也已融尽,蔻丹艳甲在触及僧人颈肤前便吹飞零落。丰腴的体态逝如东流水般在裙下蜿蜒,未几便连华裳也难以承载,松落委积于地面烂泥般的肉滩之中,难分彼此。
青丝糟乱如蔽履,扔弃在污秽中也与杂垢别无二致。终于一切美艳都沥尽不见,月光下、竹林间,僧人身后只余了一具白骨兀自顽立,森然可怖,无软无香。
“携渎佛之心以临我,其罪与妖无异。”僧人敛毕满身金光,自始至终向着皎皎明月,虔诚一颔首,“阿弥陀佛。”
……
幻景毕,清罢眩眼,星斜影抬手将满窟袭来的黑气尽数拢于掌中,如享太牢般不肯歇止、不遗一缕地吸取着这痛与恨的菁华,倍感怡适。
万开烟看着清蓝与烟黑一掌之隔,心绪不免繁杂纠集,既知该感激星斜影为他拦下这百般痛苦折磨,又很难不为堕为魔鬼的少年感到苦涩与不幸。
也许那黑气与光明之方相似,只是考验中暂时借予来者指使的一种力量,待考验过去便会不着痕迹地收撤化无,也许届时星斜影也会随之而复回原貌吧。
作如是想,不过聊以慰心,万开烟心中毫无定数。但越是深思,越是忐忑难安,他只好戒饬自己“顺其自然”,莫再为缥缈无定之事白费太多精力。
流目移心向眼前洞窟之景,只见百炉之中,原本皓旰似天镜般的玄冰已污涴若滫水泥沼,澈珀的蓝染满浑浊的红,浸散鲨口咀碎般的肉糜,鲜红如雾漫布、如浆缀涂,令人作呕。
仿佛炉下烈火奈何不得玄冰,却仍能以此为介将其中食材烹得烂熟而味透。
被凝封箍结在冰中的凡人纷纷屈身伸舌,贴覆冰面疯狂舔舐,像是毫无所知、亦无所觉自己冰下的半躯已融而解而溶,成了一架白骨;像是这样无间地舔舐,总能将玄冰一层层化解,总能吃到一口其中的血肉。
然而堪令火焰殒身无息的玄冰,却会被他们开金破石的一颗诚心打动么?
涎水与体热较之玄冰的寒气不过是蚍蜉撼树,很快就见不少人舌在冰面粘结,有人发劲狠拔,却将整条舌都拔脱了口,落在冰面血流如蛇;有人啮齿咬断舌中,虽得以脱离冰面,饥肠饿性却如疯犬倏然挣断了缚链,成狂成兽,竟是痴癫到将口中半截肉舌也置于槽牙间磨咬嚼碎,血沫津液咂动有声,上下硬齿飞张翕合,磕动声犹如砧板上残影掠动的脍刀,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窟叫‘法不可破’。”各处断舌滋生新的黑气,星斜影毫不客气照单全收,瑰瞳中金缕绽得更艳,睫枝掩映出醉人的迷离,“‘人定胜天’,不过是痴夫愚妇自我感动的笑话。”
百炉囚者陆续死去,不过盏茶时间,诸颅好如刈麦般相继倒伏,再无一存立,蚕丝蛛缕般的生血腥气与萧曼雾云般的熟肉羹味在冰寒冷寂中匀散混漫,星斜影收罢最后一缕黑气,又嫌恶地蹙了蹙鼻子:“以人情揣度法则,本就是最大的自私与妄想。”
二人动身行向新成的灵障之门,万开烟面色沉白,话音有些僵冷:“生灵的至情感动不了法则……”
星斜影不言,面色如常。
“除非主动更改法则。法则不可能为人感动而改变自己。”似思有所悟,万开烟叹然道。
星斜影足下一顿,嘲道:“你觉得生灵动得了法则?”
“不可能的事,只是因为从未有人完成过,所以才不可能。”万开烟认真道,“没有人会去做不可能的事,只是因为没人看到、也没人记得在做这些事的人。一旦他们之中有一个成功了,就会成为奇迹。”
“你就是那痴夫愚妇之流。”星斜影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我不是。因为我自觉无法像他们一样,坚持一个前无古人、今无同道、后无来者的信念直到生命尽头。”万开烟无奈道,“但我由衷敬佩这样的人,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一人、有一日化不可能为现实。”
星斜影冷哼一声,却显然有所轻细:“都是傻子。”
……
第四窟的从属幻景更加简短,不过是一庸碌俗者立于崖边,下瞰深谷,见满川金点闪烁,喜不自胜,遂纵身而跃崖。然崖下根本不是流金之河,而是密布其间、倒指天穹的矛刺之丛。
幻景之中皆虚设,不受悬隐域法则所制。那人死状,万开烟不想再看第二眼。
星斜影下意识抹了抹脸侧,仿佛那血透过幻景溅了上来。
而濯目再观此窟实状,群炉之间奇石突怒,丛杂丰茂,偶有断碎裂分处,便被锅炉中人粗蛮拔取,搦着手中砺石巨块狠狠砸撼身前冰面。那奇石许是异石之质,坚硬竟胜于玄冰,三砸其上便出一环枝丛状的裂纹,细细密密地自凹碎处蔓向四周。
诡异的是,炉中冰囚之人皆是一身皮肉尽化鳞状,面庞、脖颈、肩臂、背腹、腰臀与腿足,无一处不满布肉鳞,每片鳞表仍是常人肤色,待其稍展才见皮下内里俱是鲜红血肉,纵使收束全身鳞片紧覆自身,亦不断有腥血从各处鳞片下缘渗出,宛如无数只不愿醒睁的泣眼。
万开烟微微蹙眉:“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里的玄冰之内含有强大的茧意。”星斜影支颔凝思,“传说极寒之地的生灵经历蜕变时,成功者往往万不存一,在这个最脆弱无力的时刻,极端的寒气与天敌轻易便能夺其性命。故有其妖族先祖渡过此劫,因其己身灵力高强,便欲福泽子孙,呕心沥血创得茧意,留存于寒冰之中,即将蜕变的生灵于茧冰附近,便会受茧意与寒冰保护,此层防御已可拦下大多数天敌。
“只是注茧意于寒冰,即以寒冰为茧。完成蜕变的生灵,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破茧而出,才能真正获得新生。寒冰中的茧意虽可帮助它们完成蜕变,也能帮助它们强大于寻常,但突破寒冰,仍比突破缠丝困难百倍。
“所以极寒之地每一代的蜕变成功者并未增数,但成功蜕变的,无一例外都是极难招惹的强者。”
万开烟却只神情复杂地投目于众如受僇刑之人:“他们只是凡人,茧意为何会对他们也起效?”
星斜影笑意幽魅:“这里,可是炼狱啊……”
茧意催将凡者肉躯由内而外变化为鳞片,蜕变完成后,便须由其自行完成破茧,茧意方可涣然消释。
“茧意乃是丝丝缕缕至柔至韧的劲力,环围身周,密不余隙。虽无形色,却比寻常虫茧更牢不可破、固不可散。”星斜影瞳中金缕熠熠,似已预见此窟的结局,“玄冰是茧意的承载之物,若从外破坏玄冰,只会使茧丝不断缩缚缠紧,最后……”
如同应证他的魔咒,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巨响炸碎他的末语阑音,万开烟惊然设下一道灵障,护在二人身前,烟尘携来砾冰碎铁,还有几道火石激射般的残影,击在灵障上,只一涟灵光晕漾,便无力弹落于地。
——几片硬质如骨贝的肉鳞,翻现的血红内面摇曳着惊心的肉纹与鳞刻,根端或断碎,或牵连着几缕尚未化鳞的血肉。
察毕足边这几片残损肉鳞,万开烟已不忍睹视爆破的源头。
“当然是玄冰怎么碎,人就怎么死了。”星斜影望着那锅炉与玄冰的残骸中,已看不出人形的一沼血泊肉泥,话音淡易得让满窟玄冰都温然失寒,“那位妖祖也不是什么仁善之辈,不够强大的后辈,它也杀得如此毫不留情,却又不肯将己族交与自然造化之手,啧。”
便是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诸炉中囚者仍不知惮而罢手,着魔般地将手中石块疯砸冰面,仿佛他人的苦难绝难颠覆自己的自由。
毫无意外,锅炉一个接一个炸碎,烟尘四起,血箭四射,冰晶霜雾弥漫间,无数肉鳞如石珠骤雨般撞击在二人身前的灵障上,万开烟疾首偏头,惨不忍睹。
星斜影顺势抬手,惬意吸取着四处烂血滩中滋生散发来的黑气。
“这一窟称作,‘达不可速’。”
……
炼狱之中扃鐍人间,来处洞窟,身于洞窟,去处亦是洞窟。万开烟益发麻木,仿佛自己也是被鬼差勾来的一缕游魂,渐渐忘了这里只不过是冰原腹中一道传承考验,忘了冰原之外便是安乐的人间,忘了自己一身稀贵衣饰绣佩着的无限光明。
常人自以为的美好,不论是天赐的本能、珍宝、情爱,还是愿望中的希冀,加之其他种种,洞窟百十也诉之不尽;而这一切,一桩一桩,一件一件以最丑陋的姿态被倾覆毁灭。万开烟从一初的震恸,到后来的沉默不言,再到最后失魂般的钝迟,似已无力再作徒劳的挣扎。
星斜影却是神采奕奕,拉着万开烟进入不知其序的灵障之门,看上去仍兴致勃勃,不染半分枯燥乏色。
门来槛退之间,竟是又回到了第一窟,诸人惨烈死状不曾整饬,空中雪鹰却已不见,地面血污也不曾涴了鸟羽之类,看来是彻底消失,而非受戮绝亡。
洞窟中央,数炉之间,一个人影背对而立——着实只堪称作人影,徒有概形,却浑身灰暗,无状无色。
“看来,那就是出口了。”星斜影毫不见畏此怪物,拉着万开烟来到人影身后。
不待他出手碰触,那人影便微微一动,转过身来。
饶是不怯其异,星斜影也瞬息被戒惕冲破了脊尖,星沉如伏蛇仰首,隐在蓝袂一隅。
那夜躯墨衣的人影竟转来一张少年的脸,再一眼细视,他已身着湛蓝华服,青丝肌肤,纤毫毕现——完全就是另一个星斜影!
侧旁万开烟似被惊回神志,六承之方几欲出手,要将这缬眼乱象即瞬夷灭。
星斜影却倏然将他制止,自己也敛了一身敌意,看向身前如隔镜而立的少年,眸中兴味在金缕瓣沿流转:“这,就是极恶之地?”
少年浅浅地笑,笑意却深深地腻在眸弯,虽少了星斜影的邪异魅气,却更显得妖冶婉媚,仿佛天生珠蕊蕴蜜,抚之即润,欺之欲滴。
“历万恶而色不改,见万苦而知恶谛。”少年瞳似妖蛊,声似鬼幽,不知何时已与星斜影紧紧相贴,两张如出一辙的瑰艳容颜偎卧入对方的目光唇息,“这,就是极恶。”
少年在星斜影唇上轻轻一吻,轻微到仿若只是近在咫尺间的无意碰触,却随那一吻化作无数血蔓藤花,涌绕向星斜影背后臂周。
如美人缠乱于荆条绫缎间,血蔓在星斜影身周蠖屈螭盘片晌,才渐渐完全融入他的衣料,将那湛蓝的华服不改纹饰、染作了一身血红。
慵然舒叹声中,星斜影折合睫扇,果然露出血红的双瞳。只不似死地血毒发作时狂躁的深红,而如樱桃般鲜艳欲滴、浓淡光转,竟分外珍澈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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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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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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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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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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