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连方才那般的压制都受过了,孤竹只觉,这点土石还压不死他。
然而土石崩裂的速度比他前进的速度更快,不多时他便被埋在了一片碎土乱石之中。
孤竹本欲凭狂风卷开土石而脱身,哪知周遭土石又在他身上迅速凝结固紧,像是将他埋作土层的一部分,动弹不得。ωωω.χΙυΜЬ.Cǒm
孤竹咬紧牙关,拼命催动月黑剑上风刃,总算将手臂处土块绞碎,又控制月黑绞碎周身土块,破开束缚,上了地面。
没有犹疑,再次起风而逃。
断六合似乎多了一些耐心,看着少年奔逃,并不急着用杀招。
只在少年必经的路途上唤出高山巨石,也不在乎每一次都被少年及时避过。
毕竟最后总会被困在这巨石笼中。
孤竹见身周俱被巨石封死,又有压制在身而腾不了更高,便寻二巨石间的缝隙穿行。
没想到即便是缝隙之间,也好如泥浆沼泽一般,极难前行,而想退出来时已经晚了——身体表面竟已开始凝结石层,两侧石层延伸成柱连向两边巨石,将人桎梏其间,与沉寂无生的山石同化。
孤竹这才深切体会到逃离的不可能性。
既然如此,就只能与之一博了。
断六合尚在巨石笼外,见少年在缝隙中被困缚住,正欲动手时,变故又生。
那是一柄通体夜黑的剑,转瞬而至般刺到了眼前。
断六合抬臂横于身前,月黑破风而来的剑尖便正刺在他以灵力覆护的腕臂上,竟是破不开丝毫。
月黑不欲与之硬碰,毕竟实力差距之下,只有寻其弱点所在才是上策。然正要抽身而退时,断六合腕臂表面忽生出大片土块,并沿着月黑的剑身不断蔓延,月黑深陷其中,极难借力,一时竟是脱不出身来。
遭遇太多次的阻滞已让孤竹有些心浮气躁,此时更是有些忍无可忍的怒气:“怎么总是这些黏附缠人的东西!”
于是不再选择周旋且战,月黑剑上忽又传来极厉的前冲劲力,竟似要与这钢石般的盾壁一较锋锐与坚厚。
既负“破”之剑意,又何愁万山不开、万障不破?
断六合感受到这剑上孤注一掷的决意,心中蔑意已减轻不少,反而多了些认可与欣赏。
月黑周身的土石渐渐崩碎,簌簌落下。
可纵然有“破”字剑意为月黑增强穿透与破防的能力,要真正击破断六合的防御,仍非一蹴而就之事。
断六合也不退,只任月黑与自己僵持,并趁此时机,唤出无数乱石碎块,直接攻击无法行动的孤竹本身。
脖颈与头部并未石化,仍暴露在外,便正好给断六合攻击弱点的机会。
孤竹要集中精神闪躲石块,控制月黑的心神就会弱几分;若一味只顾月黑强攻,自己则必然要承受不小的攻势。
不过身在石层束缚中,本也躲不过多少砸落如雨的石块,只能勉强凝出一层风墙护住头颈,再多就会影响心神,削减月黑的威力了。
然而身体表面虽覆有石层,看似是多了一层保护,却非但化解不了石块的撞击,还阻碍了内力的覆护,以至面上无事,内里却是伤得越来越严重。
悬隐域限制锋芒的威能,真正另辟蹊径主修锋刃的人总是极少数,大成者就更是凤毛麟角;而大多数人还是与断六合一般,能力类似钝器,从内向外致伤,虽不如锋刃来得直接,但其造成的伤势却更难恢复治愈,更易落下隐患。
而孤竹此时所面对的,却不止有钝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还有不断从体表渗入经脉的砂砾小石,随着他内力的飞速运转、外界石块的接连冲撞而不停剐蹭挤压脆弱的经脉,势要令其力竭气绝,再无还击之力。
从来只知寒气毒气此类,没想到也有石气这种东西可侵体。
孤竹暗嘲自己算是大开眼界,然即使情急至已危及性命,却仍不肯放弃月黑的进攻来回护自身。
事已至此,回守已无法阻止自己伤势继续恶化下去,倒不如拼死一搏,以命换命。
断六合见少年刚硬至此,宁死也不放松半分攻势,不禁大笑数声,似乎为遇到这般脾气的后生而可喜:“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斩这样心高气傲的小子,才觉痛快!”
孤竹死咬牙关守着口中鲜血,虽无法驳斥这老东西的话,心中却未有多以为意。
曾经明氏覆灭时,自己在诸多神者手下都能捡回性命,难道如今还会死在悬隐域的八羽修者手里不成?
……
明颜别催开与轻尘联系的传音阵法,便听闻一阵略有急切的话音:“谷主,那小子偷闯境司府,行踪暴露,被断六合盯上了!”
“偷闯境司府?”明颜别不免惊诧,“他此刻情况如何?”
“刚逃出境司府,不过已经被断六合制住了。”轻尘道,“谷主,要出手救人吗?”
“你岂是断六合的对手?”明颜别半分不留情面。
轻尘道:“不是还有喑日么?”
那边立时传来喑日冷傲的声音:“我凭什么救他?”
明颜别不想听二人吵架,及时打断道:“不可出手,鸣鸷谷与五皇子有合作之谊,出手会令他起疑。”
“那怎么办?”轻尘干看着孤竹挨揍,实是对这俊郎的少年心疼不已,也不顾身旁喑日没停过的冷哼,只焦急问明颜别办法。
明颜别略一沉吟,道:“可设法牵制断六合,只要不暴露身份,尽量拖到援手到来。”
说罢,明颜别又道:“轻尘,有没有可用的能追踪他现在位置的东西?”
“有啊,你从我房中的虹纸里找白色的纸,折个纸鹤就可以用了。”
“……”就没有简单点的道具。
毕竟轻尘查人从来靠的是自己的心眼之力,将这样的技法物化只是闲来无事时做着玩玩罢了,便也没有考虑过可行性及外观等各方面因素。
……
越君还又一次走出房门,端着铜盆欲去换一盆热水,毫无意外在门外看见了一直守在此处的星簇河。
星簇河坚持守在这里,越君还劝了几次无用后,便也由他去了。
只是此时不知为何,越君还见星簇河微蹙着眉不肯松下去,也颇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不免关心了一句:“星公子?若是心情不佳,就去楼外走走吧。”
星簇河见是越君还,敛容摇了摇头,反问道:“公主还没醒么?”
越君还不禁一叹:“伤是好了,身子元气还没恢复,可能要调养一段时间吧。”
说罢,越君还话锋一转:“孤竹那家伙也真是的,这都大半日了还不见人影,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也不说清楚,等她回来我帮你揍她。”
星簇河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你去忙吧。”
越君还顿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他一肩以示安慰:“这里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你去外面散散心吧。”
星簇河迟疑片刻,终是应道:“……好吧。”
他从后院的门走出落靥楼,便见一个孩童正迈动短小的双腿极力向这边跑来。
那孩童看见他,小脸上立时喜笑颜开,加快了速度跑来他面前:“是你啊,好看的大哥哥!”
原来正是他寻来落靥楼那夜,被他无意撞倒,最后送了他一个风车玩物的其中一个孩童。
不等星簇河问,那孩童便将手中的物事递给他:“这是另一个好看的大哥哥让我给你的。”
星簇河接过那物事,只见是一只白色的纸鹤,孩童不好意思的笑脸透过指缝映入眼中:“这个是我亲手叠的。”
而纸鹤颈上挂着装饰一般的一个小木剑,被人以墨染成了纯黑色,又以灵力令其凝结匀整。
星簇河难免一震,问那孩童道:“谁让你送来的?”
“就是一个银色衣服的大哥哥呀……”孩童挠着头道。
星簇河却来不及多想,见手中纸鹤欲飞未飞,低低悬在掌心中,便试着取下那黑色的小剑,又为其注入灵力,果然见纸鹤迎风而上,向城外的方向飞去。
星簇河心中急切,便匆匆对孩童道了声谢,飞身追着那纸鹤去了。
……
剑身银光黯淡,已渐至力竭。
断六合感到腕上冲力渐消,又见不远处少年已疲惫得半垂下头去,不由微松口气,这场拼意气的较量总算是落下了毫无意外的结果。
他自觉心气还是愈发有逊于少年人了,应付这样的拼死反击,持续至此竟已感到吃力。
然而,就在断六合有些松懈,欲待失力的月黑自行零落时,面前的黑剑忽如回光返照一般,一道精光抹过通体,瞬息间凝作寒星于剑尖。
断六合几乎下意识加强腕臂御力,却不料那寒星视他的腕臂如无物,直穿行于其后,化作一道无形锋刃于他身前。
断六合全没想到此等奇诡技法,大意之下,一边肩膀便硬受了这一刃,没入血肉,几乎切下他半条臂膀。
断六合吃痛,恼怒之下,一掌将真正力竭的月黑击飞开来,恨声道:“小子耍阴!”
孤竹已抬头看着他,勾着一边唇角不冷不热地笑道:“这是剑气!老家伙,你伤得不冤。”
七锋境界中,第三锋练气,此气正是剑气,可使锋刃离体而成,也正因是气,在真正凝实之前,它可以代替有形的锋刃穿越许多强有力的阻碍,加之“破”字剑意增强穿透与破防能力,才使这道剑气能轻而易举地无视断六合的腕臂障碍,直接攻击到他的身体。
这剑气与石气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孤竹想,也算是以牙还牙了。
而那剑气入体后,更如无数细小锋刃,向血肉各方散布游走,斩经碎脉,割肉断骨。
断六合连忙封住自己颈旁的经脉,防止剑气向躯干处蔓延,又试图控制灵力吞噬抵消肩臂处的剑气,没想到每一缕剑气都极为凝实钢练,非要寸寸消磨,不至最薄弱一刻不肯消逝。
而与此同时,更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眼前。
——束缚凝结在孤竹体表的石层如雪水融化般,纷纷消解淌落了下去。
月黑于空中划过一道蜿蜒的弧,正正被白衣接入手中。
孤竹身周耀着一层莹润白光,手中握着月黑,石层的桎梏虽去,却仍悬停半空,看了惊疑不定的断六合一眼:“剑乃百兵之尊。没有任何技法武器,比剑锋更容易杀人。”
说罢,他的身形竟如坠落一般倒浮入空中,直到一道长风落在脚下,才将他的身形接住。
此时,对孤竹而言,整个世界如倒转一般,天在下地在上,而犹在地面的众生则正与他相反。
如此一来,除非断六合自行来到空中追杀他,否则就算施以压制,也无法将他压下地面;而离开大地,断六合必然失去发挥空间的优势,遑论空中扬风畅行无阻,正是孤竹的主场。此消彼长,就算奔逃,也多了不小的把握。
石白改变法则的能力虽可用于各方各面,不受法则种类的限制,但于使用者而言,改变修炼法则却比自然法则更难施行——毕竟身为修者,心中对修炼之道的敬畏总是远甚于自然,越是敬畏,自然越是深信难疑,使用石白便是收效甚微。
所以孤竹很难通过石白赋予自己超越断六合的实力,只能如此为自己谋几分优势。
何况他虽成功伤了断六合,自己却已至油尽灯枯,内腑早已重伤萎烂血肉模糊,经脉也已破碎殆尽,石气在体内凝成的诸多碎石犹在滚磨撞击,命悬一线,再多拖延片刻兴许便会身亡。此时还需靠石白维持生机,至多存留了些奔逃的气力,再多也无可挣扎了。
然断六合终究是八羽修者,虽震撼亦不解于孤竹表现出的奇诡能力,却并不能真正令他束手无策。
臂上的伤已然彻底激怒了断六合,只见他身周气场骤盛,巨石笼连同其下土地猛然崩碎陷裂,无数石块如漫天星雨向孤竹连乱射去。
孤竹却不闪不避,依旧踏风而行,每一块击在他身上的碎石都如落水穿云,在一痕莹白的涟漪中透过了他的身体,毫发无伤。
断六合此番似看出些孤竹规避事理规则的端倪,便也不再寄望于以普通土石伤之,忽而将未受伤的手一抬,一道磅礴如浪的灵力喷涌而出,携土石之质卷向空中的身影。
有实之物可赖石白规避,而独属于修者的灵力呢?
孤竹只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凭空将自己捏在掌间,一次紧握便似要将自己浑身骨血碾作泥浆,同时又毫无受阻一般将他的身形拽向地面。
再好的脾性,此时也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
……非得杀了这家伙才有生路。
断六合将孤竹拽至面前,看着半浮半沉的少年,眼中厉色杀意已至鼎盛,再无耐心与之半刻周旋。
所以纵然眼前少年身周的莹白光芒又现异动,宛如焰火渐起升腾,细芒如绒错展收束,白焰渐聚凝于一处,光亮亦随之层叠而明煜——断六合却已无心细究,更不愿管顾其中还有什么阴诈,不断收紧的灵力之掌未有半点迟疑缓滞。
却在孤竹的身体碎溅在他手中、亦在石白化剑而出的前一刻,一阵不可阻拦、无法抗拒的晕眩感忽然袭卷了他的意识,待他压制晕眩、醒神清识,强行让自己清明过来时,眼前却已换了天地。
原本盈花蔓草、而方才已破碎凌乱不堪的旷野,此刻已变为一片高耸成林的荒石堆,而本应死于他手的少年,此时也已完全不见了踪影。
断六合屡屡受挫,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几分。
“幻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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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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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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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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