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剑隐诀>第 51 章 四、霜锋煜瀹
  蜜炬来时人更好,玉笙吹彻夜何其,东风落靥不成归。

  此虽不是孤竹见过最大的烟花之地,却绝是最繁华的一座。

  落靥楼占据整个红莲城中部,跨露浥河,南北皆搂,中以一悬天弧桥相连,站在桥上便能看见其下银带一般蜿蜒流过整个红莲城的露浥河,与河两岸的繁华市集。

  弧桥亦建数层,如一桥楼,底层为桥,其上之层则为走廊包间,坐在其中便能透窗而观桥下风景。

  落靥楼后院亦建成园林模样,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蔓丰茂,草木葳蕤,孤竹一见便将自己被卖了一百焰炬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东风娘子给她安排的房间倒是宽敞舒适,比客栈逼仄的柴房板床可算好上百倍,只是……

  “为什么会有妆台?”还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看着孤竹紧张戒备之状,东风娘子道:“这原是一位身价不菲的倌儿的闺房,后来被一个富户赎走,才空置下来。不过经年日久,这些脂粉味儿已经淡了不少了,少侠就莫要挑剔了。”

  孤竹生无可恋道:“你还是让我睡柴房吧。”

  东风娘子掩唇笑道:“少侠可真是会说笑,你睡柴房,难道让那些五大三粗的龟公来睡这玲珑小床?”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后来孤竹亲自动手,搬来一堆干草枯枝,将那妆台埋了个严严实实,鸨母险些以为她要将那无辜的妆台一把火烧了。

  好在孤竹只是用那干草掩盖脂粉的味道,免得自己打喷嚏起疹子,顺便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孤竹就此过上了昼夜颠倒,白日酣睡,夜间打架的神仙生活。

  ……

  “少侠,少侠,救救奴家吧。”拽香摇翠的娇小姑娘投奔救星似的拉住白衣少年的胳膊,轻巧地一旋身,便躲入了她身后,还从少年肩上探出一双水灵灵的明眸。

  姑娘,莫要挨我。

  孤竹一想到蹭在自己身上的香粉便觉浑身不对劲,饶是她在这待了半月,也没能习惯这满堂暗浮的脂粉气。谁能想到,她在故乡时去过的烟花之地,其中美人都是不施粉黛、素面迎客的?

  “就是这个李木客,回回都强迫奴家,非但赖账不还,还打伤了楼里诸多弟兄……”姑娘梨花带雨地哭诉着,可惜她在孤竹身后,孤竹并不能见此情貌。

  只能看见一个凶神恶煞身材高大的男子,追着那姑娘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翠衣,你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就这个小白脸儿,他能救得了你么?”李木客身形高耸远异常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孤竹和翠衣,嘲讽道。

  孤竹心知,不论自己在此地待了多久,总会有一些作威作福惯了的恶徒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于是剑眸中闪过一抹凛冽霜色,孤竹将一身脂粉迁怒于李木客,月黑一出,陡然刺入李木客肩头,迅如疾电,他根本来不及闪移。

  李木客一愣,随即肩头大痛,他怒叫一声,枯利如爪的大手便向孤竹兜头抓来。

  孤竹却比这一爪更快半步,伸手在月黑剑柄上一推,月黑便带着此人直直飞出落靥楼外!

  人群纷纷自行开道,围观着李木客毫无反抗之力地摔在了搂外青石街上。

  孤竹随之点足飞身,白衣蹁跹,轻盈如鸥鹭,疾驰如鹰隼,在李木客挣扎着站起时,亦立在了落靥楼敞开的大门前。

  李木客怒极,也顾不上肩上插着的月黑,抬手一指,手臂竟化作暗绿枯木,长蛇一般蜿蜒屈伸而来。

  枯木来势凶猛,孤竹只好先向旁侧闪避,同时抬手一招,月黑便凭空从李木客肩头抽出,向她指掌倒飞而回。

  李木客吃痛,那向孤竹折来的枯木便顿了一瞬,孤竹觑机,握住月黑一剑削向枯木。

  不料那枯木竟似黏稠至极的泥沼,月黑方砍入一寸,便受锢其中,入不得出也不得。

  枯木去势不减,眼看就要扼住自己脖颈,孤竹只好暂弃月黑,又向一侧闪退而去。

  没想到此时李木客另一手也从暗中现出枯木之形,如伏草之蛇乍起扑食,恰将闪避而来的孤竹捕个正着。

  孤竹被藤蔓般滑腻的枯木缠裹勒紧,不由一阵反胃,暗骂自己大意,这玩意比脂粉恶心多了。

  李木客刺耳笑声不止,正欲收紧枯木将孤竹生生勒死,不料又逢变故。

  只见嵌在另一边枯木里的月黑银光骤盛,狂风自剑身生发,呼啸作万千大刀阔斧的利刃,沿着枯木延伸开来,一时楼内风声大作,彩灯冰丝俱吹摇飞飘,欢客美人纷纷举袖掩面。

  而于李木客来说,此时便是乱刃加身,千刀万剐一般撕心裂肺。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李木客两根枯木手臂连肩削去,俱成了万千碎块,散落一地。

  孤竹接住月黑,剑尖撑地不住喘息。

  虽不至被勒到闭气而死,窒息的感觉却还是颇为真切,否则她也不会被激怒至此,使出平常极少用的异力杀招了。

  剑阁修炼之法,七锋境界中,第五锋便是由剑入天地的一大门槛,因为前四锋皆是对剑的领悟与淬炼,从第五锋起,便可夺造化之力,控制天地间事物。

  孤竹目下境界便在第五锋,只是常时不愿动用、依赖造化之力罢了。

  李木客倒在落靥楼前,也不知是否还有命在,楼内美人们却不曾赏他半眼青睐,而一如既往地纷纷将秋波送向楼内倚剑而起的白衣少年。

  之前向孤竹求助的娇小姑娘翠衣更是殷切地上前搀扶她,眼中满是崇拜痴笑之意:“少侠可真是好身手,咱们落靥楼的太平日子可算要回来了。”

  孤竹心道,怕是跟你们太平的日子比起来,我累死的那一天会先到。

  众人对此种纷争早已见怪不怪,见事了便又恢复正常活动,各寻各的欢、各干各的活去了。

  而尚未被恩客点牌的美人们,尤其是芳心乱跳的姑娘们,又一如既往地将孤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她方才用的是什么招式,那作恶日久的李木客有没有被教训得心服口服等等。

  孤竹则一如既往地在花熏雾缭的脂粉味里晕头转向,连忙道自己受了内伤,要赶紧回房间休息一下。

  美人们不能成群离开大堂,便按轮流制分派了一人送孤竹回房间休息。

  以孤竹的实力,就算受伤也不必普通人搀扶护送,这纯粹多此一举的做法无非是欲寻机与这俊俏的少年独处片刻罢了。

  孤竹已有些习以为常,这些送自己回房的美人不时的投怀送抱的亲昵撩拨之举,只觉自己再在落靥楼待上一段时日,说不得还真能修炼成“柳下惠”之功。

  ……

  没过几日,孤竹便遇上了熟人。

  ——也算不得熟,只是印象太过深刻,她本想这辈子都别再碰面才好。

  那人一进门便旁若无人地叫道:“东风——东风——老规矩,天字号梅鸾房,赶紧的,饭菜酒水美人都给小爷备上。”

  东风娘子连忙应着声拨开人群滑溜过来,又赶忙遣人去准备,便引着那人向二楼包厢走去。

  “越公子,您可有一个多月没来了,楼里的倌儿们都盼得望眼欲穿了呢。”东风娘子睁眼说瞎话,半点破绽都瞧不出。

  越君还似是心情不错,也没理会东风娘子对自己公子的称呼:“那段时日我去见识了一番境司府的赤暝令丘险地,所以没来。这不一结束我就赶回来了么?”

  “越公子神异过人,灵力高强,那等险地岂在话下?”东风娘子继续不打草稿地奉承道。

  “那是自然。”越君还毫不客气地勾起唇角。

  “等等。”她忽然注意到什么似的,陡然停住了上楼的脚步,双眼如□□芒地望向楼下一处。

  孤竹心中立时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又往翠衣身后缩了缩。

  翠衣有些不明所以地僵着身子,悄声问蹲在她身后的孤竹:“少侠这是做什么呢?姐妹们虽说热情了些,又不会将你整个吃了,不必这么害羞的。”

  孤竹暗道,你们是不会,那位却不一定。

  从居高临下的角度看,除非孤竹躲到地底,否则根本无所遁形。

  越君还抽了抽唇角,问一旁的东风娘子道:“那个蠢货也是来寻欢作乐的?”

  东风娘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一脸迷惑地解释道:“他啊,是妈妈我请来护搂的打手。”

  越君还当即撸起她那一蓝一白的双袖:“此人乃是邪魔外道,害人灵元不知凡几,我正愁没能除恶务尽,就让我在这逮到了。”

  东风娘子迷惑之色更甚,用一种看自家成日做拯救世界的英雄梦的傻儿子的眼神看向越君还。

  越君还却是说完就腾身飞下了搂,恰落在孤竹与翠衣身侧,探手就要击向孤竹。

  孤竹连忙一拉翠衣,换了个翠衣直面越君还、她仍躲在翠衣身后的方向。

  越君还一噎,手忙脚乱地收起灵力,又绕过翠衣要去抓孤竹。

  孤竹故技重施,于是三人以翠衣为中心,绕起了花里胡哨的圆圈来。

  越君还捉不到孤竹,出手又要顾忌翠衣,根本无计可施,便跳脚道:“有种跟我单挑,躲姑娘身后算怎么回事?!”

  翠衣也颇觉头晕目眩,心中却还是向着孤竹,便向越君还娇声软语地劝道:“越公子,你与这位少侠可是有什么误会?少侠他这段时日帮楼里姐妹赶跑了不少恶徒,是个强大又善良的人呢。”

  越君还听了却是更怒:“善良会夺他人灵元?你们可不要被他外表骗了!”

  孤竹终于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那灵元是一个前辈送我的……”

  “鬼扯!”

  果然,孤竹暗自扶额,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见越君还又怒而欲起,翠衣连忙依偎上去阻止她:“诶——公子莫动气,奴家就说其中有误会,平心静气说清楚嘛……”

  一旁闲着的美人们也纷纷上前护着孤竹,隔开她和越君还,劝越君还消火息怒。

  孤竹从没想过,自己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有了一种花环蝶绕的幸福感。

  见越君还亦是被香风熏得有些神魂颠倒,消停了些,孤竹便拿下肩头的水灵魂,托在手中来到她面前,递过去道:“你要便拿去,若它肯跟你,也算你们有缘,这亏我便吃了也无妨。”

  越君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当孤竹使诈,踟蹰半晌才敢去接那片水灵魂。

  水灵魂竟真的主动来到越君还手中,用它还算圆润、勉强可当作头部的顶端蹭了蹭越君还的手掌。

  那一刻,越君还若有所感一般大惊失色:“隙名爷爷?!”Χiυmъ.cοΜ

  孤竹见有戏,便将木境那老者如何将水灵魂交给自己的过程大致讲了一遍,隐去了石白这个因由。

  越君还呆滞地看着她,完全想不明白老者为什么就这么将修炼了一辈子的灵元给了一个陌生人。

  “就算我是魔教巨头,也无能如此完好地夺取九羽强者的灵元吧?”孤竹道,“既然你与此物主人是同族,便好好收着吧。”

  “他没交代你别的?”越君还皱眉问道。

  孤竹摇了摇头。

  越君还深吸了一口气,才无比郑重地向孤竹一拱手:“多谢你一路护送。”

  孤竹一抽嘴角,她不是专程来把水灵魂交给越君还的。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孤竹只好万般憋屈且无奈地接受了越君还的谢意。

  周遭无人能看见水灵魂,便见证了一场二人珍而重之地交接了一团空气,并就此冰释前嫌的“伟大”友情的诞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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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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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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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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