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云背靠船头,未有先觉。孤竹和星簇河二人立于船尾,将近岸之时便已遥遥望见,鸣鸷谷的东岸海滩上,竟林立着一座座木屋草院,零星夹杂着一两处砖瓦玉石所砌的“豪宅大院”,于一片沙白与木黄色中分外扎眼。
在这房屋错落的海滩上,也如市集一般散布着许多少年,他们或在海边凹凸不平的大石上盘坐修炼,或与同伴捉对切磋,落单的则将海边一棵算不得粗壮的椰子树当作沙袋,锤炼自己的技法。
孤竹下意识抬眸望向那棵椰树的树顶,只见几片油绿的如云大叶下,两条若蒙神光的金红缎带正迎风飘舞。
目光一坠,又入目一番令人心惊之景——海与岸的交界处,竟有几少年赤足而行,戏水寻乐。
让悬隐域所有修者望而却步不敢逼近分毫、沾染半点的海水,竟然成了这些少年的游戏之所?
若说眼见此景的星簇河仅震惊于这些同龄人的大胆的话,而对于法则二字更为通明的孤竹,所思所虑已远透表象,疑问与猜测亦接踵而至,在心中不断更替。
——那棵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椰树,在修者手中应当脆弱不堪,即使弱一些的修者,多几击也能将其击碎或折断。而这椰树伤痕累累,以证其饱经风霜,却全然没有损毁之状;树下练招的少年们,见其出手亦是全力,这椰树却巍然不动,屹立不倒。
——海域布有禁制,是每个悬隐域生灵都刻骨铭心的常识,好比普通人在悬崖前会下意识恐惧死亡一般。所以即使仅在海边戏水确实并无大碍,但这些少年轻松愉悦的神色,实在太过无知无畏,就如不谙世事的幼孩。遑论他们还多是修者,居于鸣鸷谷这般实力强大的门派,对海域竟毫无敬畏之心。
结合之前在幽绝谷开灵秘地见到的情形,以及步行云开灵时的情形——悬隐域修者本身体元不显,如同被封印一般与天地灵气无法沟通融合,但那秘地中的形似倒立的火焰,又状似幽魂的东西——姑且称之为“开灵魂”,可以附于人体元之上,此时便有了吸收灵气的能力,可以凝结灵元。
灵元是体内灵力之源,修者修炼之根基,而体元是灵元之基底,悬隐域的修者们修炼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体元,而是那附在他们体元上的“开灵魂”——孤竹心中驳杂的猜测渐渐指向同一个方向,只需探查出更多详细精准的信息,便能逼近甚至揭露真相。
在观察鸣鸷谷东岸的同时,海滩上的一些少年也注意到了蔚蓝海浪中如飞箭急电般驰来的小舟,当即个个双眼发亮,指着破境舟呼朋唤友道:“你们看,破境舟!”
“咦,真是破境舟,怎么又来一艘?”
“药宗那个美人胚子早就送到谷主寝殿去了,这个,肯定是敌人。”
“万一是客人呢?”
“自然自然,来者是客——”
“兄弟们,我们招呼客人的方式是什么——”
随此一声呼喊,所有在切磋、修炼、练招的少年,纷纷停手起身涌向海边,脸上招展着张扬的笑容,而后接二连三地抬手盯准茫茫蔚蓝中的一叶小舟,释放出自己认为最得意的一击。
一时间海上光芒大放,红绿蓝黄银,每一色灵光中,都是一种獠牙般的凌厉。
看着前方异彩连盛,孤竹眼神一凛,刷然抽出腰间月黑,顺势横锋向上一划,但见空中沉黑残影弧如新月,而面前电射而来的一条粗壮绿藤已被利剑削断藤尖,断口处嫩绿浆液止不住地滴下。
破境舟不载身外之物,那段粗短藤尖以及绿藤断口处滴下的浆液,皆穿过木船底沉入了海中。
另一边,星簇河面色愈显霜冷,手中星寒轻灵舞出,残影似寂夜月色,轻薄银纱。面前来势汹汹的一条水龙当即被腰斩而溃,散作无数水花溅入海中。
而对面坐靠船头的步行云猝不及防见这众多色彩斑斓的攻击,惊得一时来不及反应,待孤、星二人两剑都已挥出,才来得及大喊一声“小心”。
孤竹挥剑化解道道攻击,余暇看了一眼步行云道:“你那里倒是最安全——靠岸之前最好别轻举妄动。”
少年们攻击虽毫不留情,却没一个敢招惹破境舟本身,所以躲在破境舟船头阴蔽里的步行云的确是三人中最安全的一个。
再大的海浪也无法让破境舟动摇半分,在这众多对其本身无甚影响的攻击中,破境舟自然更是如履平地,稳如青石。
只是对于心底畏海的星簇河来说,脚边海水激荡翻涌之景,就已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晕眩虚浮,腿脚难稳,却还是不动声色,强压着心中惧悸,凝神专注于眼前的道道攻击,见招拆招。
好在破境舟的速度也并未受到影响,攻击招式虽纷繁杂多,抵挡住一时半刻,破境舟就快靠了岸。
孤竹似闻身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如释重负的舒气声,于是下意识看向身边,却见一道红光闯入眼角。
来不及多想这在悬隐域被誉为天才的少年怎会如此疏忽,孤竹动作快过意识,左臂一把揽过星簇河,身子斜侧将他向后而自己上前,右手顺势递出月黑,残影掠风,剑尖正正抵在迎面飞来的火球中心,随即轻轻一挑,便将其遣回了来处去。琇書網
这颗火球的偷袭来得猝不及防,星簇河心有余悸,神色复杂地看了揽着自己的孤竹一眼。
眼见靠岸,心中压力骤减之下,难免一时松懈,没想到这一松懈,竟是彻底软了腿脚,在海上再也聚不起力来。
“倒也怪我,忘了你畏海。”孤竹无奈一笑,“不过刚刚撑了那么久不着痕迹,你也真是不可小觑。”
沉毅俊逸的轮廓,斜飞的眉梢眼尾,密睫下目如含箭待发,箭尖锋芒如星点,既曜且耀。就这般呈于眼前,近在咫尺。
星簇河看怔一时,回过神时不免面颊微烧,下意识侧过脸去,不再看孤竹。
然而此地危机四伏、一触即发,孤竹也得不了多少空隙去注意到星簇河白皙面庞上的微红,只那一语后,便将月黑回鞘,陡然足下发力,带着星簇河从破境舟上腾身而起,经过船头时右手还不忘拎起步行云。
她时机极险,腾身时角度亦极刁钻,恰恰便避开了已袭至面前的一根银带。
银带一击不中,当即反卷缠向孤竹,孤竹拎起步行云时,足下又是狠狠一踏,身形直上,任那银带层层上卷,总是堪堪与她靴底保持着一寸之隔。
星簇河敛色凝眉,适时催动手中星寒,便见数道如携万千星点的光刃自他周身浮现,四下斩向层层缠卷而上的银带,倏而便只余碎片漫天,纷纷零落。
“千青灯最有可能被送到何处?”人尚在半空,孤竹便开口问道。
问的自然是身怀鸣鸷谷大部分地图的星簇河。
“最北,鸣剑殿。”星簇河在空中遥遥一指,茫远处花色叶色连绵斑斓,一副幽美园林中掩映着华丽殿宇之景仿佛已敞然在眼前。
“抓稳了。”话音沉沉一落,双手皆不得空的孤竹腰间月黑忽然自行出鞘,迅疾地接住了她下落的身形,剑身载在她足下。
岸边众少年一见,都不免大感惊奇和新奇:“这家伙会御剑之术?!”
被扔到月黑上立足的星簇河和步行云感触自然更是深刻。
月黑无论长宽都未改变,仍是一般长剑形状,站三个人极为勉强,每个人双足还只能容下一半,不堪并立,实在逼仄得紧。
步行云紧紧抓住孤竹后背的衣料:“这也太……”危险了!
孤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月黑一动,倏忽便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逼哑他未出口的言语,空中只留下一句“多谢”高高飘旋。
三人的身影入了陆地的范围,靠岸停泊的破境舟便在那声余音中缓缓虚化,消散了形影。
岸边少年们俱是心气高扬的年纪,见对手越强,战意越是兴奋高涨,当下又是连绵不绝的攻击投向空中御剑的人影。
可惜月黑实在太快,直到三人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们的攻击也没有一道落了实处,或许连衣角也没擦破一片。
少年们也不气恼颓丧,也不追赶,只罢手论道起来:“那两个家伙,怕是至少有五羽的实力了!无怪我们打不过他们,我们之中,阿尽现在也只不过四羽而已吧。”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回以一笑,随后又看向那柄黑剑与三个少年消失的方向,唇角微勾,眸光朗然,若有金阳映照。
剑阁修者起步炼胚,所铸成之胚剑即是伴修者一生的本命武器,亦是赖以修炼不可或缺的媒介。
孤竹的胚剑并非月黑,虽然此时此刻它就在月黑体内,使得她能够掌控月黑,但如御剑飞行这般高难度的驾驭之术,也很难稳妥施展,如此时这般能承载三人,同时还能平稳飞向目的所在,最多再坚持一时三刻,就会失去控制而无法再继续。
星簇河对此虽亦是惊艳不已,然刚离开海面,又上半空飞驰,未有半刻脚踏实地,心中仍是以悸为多,脑中一时空白,便也安安静静,一言未发。
孤竹一臂环住他腰腹,防止他从月黑狭窄的剑身上摔落下去。腰身纤瘦却亦不失劲力,衣料绸缎轻滑温凉——这么搂着手感倒是颇好。
至于身后靠抓着自己衣料勉强站稳的步行云,倒不见有丝毫担心。
甩下了身后所有攻击后,孤竹立即以心眼之力在身周设下一道屏蔽气息感知的结界,结界外人非但看不见结界内形景,亦无法察觉其中动静与其内人气息。
心眼为念力之源,心眼之力也即念力,代表五感。故而此以心眼之力所设之障,较之寻常灵力之障更为严丝合缝,除非心眼之力高过正主,否则绝无可能洞破此障。
孤竹虽不过刚刚进入心眼如电之境,然而在悬隐域,此境已将绝大多数修者挡在槛外,难以翻越。而如鸣鸷谷这般多走歪邪之路修炼的修者之地,更罕有人会将心思放在心眼的修炼上了。故此她有自信能在鸣鸷谷瞒天过海、来去自如。
好在月黑虽难驾驭,其速却是疾极,双耳如被风墙紧贴,连本应呼啸的风声都已随着万籁被屏蔽。
不多时,幽园殿宇之景便已在脚下铺展开来。
孤竹正欲控制月黑缓下行速,心念一动,却是足下一荡,月黑如突然失力般倾晃坠落,孤竹一惊,连忙一手一个抓住星簇河和步行云,同时一足轻踏月黑剑身,在空中借力缓了缓落势,稳着于地。
步行云惊魂未定,连忙大口喘息平复心潮。
星簇河面色虽有些发白,在本就白皙的肤色中倒也不甚显眼,兀自镇定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一旁坠落斜插于地的月黑,又看向孤竹,神色清冷,戏谑之意却分外明显:你自己的剑,自己都控制不好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30 章 二十八、冰火任去来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