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秒钟还没到,燕晏就在老爷子眼里看到错愕和困惑交织,他可能在想,燕晏怎么会这么不自觉?
燕晏有恃无恐,反倒回望了回去。
两人无动于衷的僵持了片刻,燕老爷子最先绷不出,拉下脸面,烦躁开口:“出国没多久,怎么就这么傻了,还在那罚站干嘛?非要我叫你过来才动吗。你都像谁啊你,脑子一点都不比小时候灵光。”
燕晏这才咧嘴露出狡黠的笑意,凑过来说:“爷爷这么凶,我怎么敢动啊。”
老爷子震惊地蹙紧眉梢。
他这辈子活了八十多年,听多了当他面谄媚拍马屁的狗话,倒是头次从孙子口里听到用“凶”字形容自己。
不过燕晏和其他人又不一样,他脸上挂着纯良无害,招人喜欢的笑容,一下又能把老爷子哄好,说:“不过爷爷再凶也是我的好爷爷。”
“哼。”老爷子不习惯这么肉麻,嘀咕着:“你手上拿了什么?不会又跟那些家伙一样什么西洋参什么什么的补品吧。”
燕晏看了看他手上准备的礼物,笑说:“爷爷精神矍铄的,送什么补品,这也太浪费了。”
燕爷爷饱经岁月侵蚀的皱纹面容这才舒展开,说:“那送了什么?”
燕晏放在桌上,依次介绍:“这是我在国外朋友酒庄那买的白葡萄酒、然后这件中山装是我找人订做的,还有这个……”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暗灰色礼物盒,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安静躺着的一枚胸针。
这是他先前在国外假期无聊时,亲手制作的。本来就打算送给爷爷了。
“怎么样,喜欢吗?”
燕晏像只小狗,眼睛亮晶晶的。
很喜欢,非常喜欢。
这些礼物把燕老爷子都给看愣了。他不是没受过类似昂贵的物品,只不过这些意义非同凡响,尤其燕晏亲手制作的那枚宝石胸针。
碍于上位者的严威,燕老爷子只是哼唧了声,口是心非:“也就那样。”
燕晏咧着嘴,假装自己没看见爷爷探究和一丝欢喜的目光,把东西收好,说:“那好吧,就算爷爷不喜欢,这也是您孙孙的一番心意,我就放在桌子上啦。”
燕老爷子说:“出个国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脸皮倒厚了不少。”
燕晏反驳:“哪厚了?我这么多年没见您,想您了,回来肯定要好好亲热嘛,爷爷不会不喜欢吧。”
他眨眨眼睛。
燕晏向来是乖巧的代名词,若说觉醒前后的对比,那便是他以前也会撒娇,但没像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脸皮厚,把爷爷撒娇撒得措手不及。
昔日的他因为对爷爷偏执顽固的形象,不敢多说话,但现在他就是有恃无恐。
老爷子别开脸:“呵,当初走的时候我可没见你会想我。”
那是燕晏被送出国时的事,他记得燕老爷子曾叫人给他递话,说如果不想出国可以回他膝下过日,燕家养一张嘴还是绰绰有余。
但燕晏那时一心想着自己被父母抛弃,有难过也有赌气的成分在,就拒绝了。
燕晏凑过去,自然地挽起他的略微消瘦的手臂,小声说:“对不起。”
燕老爷子紧抿唇,过了会儿,鄙视:“你就是知道我吃软不吃硬。”
燕晏无辜抬起头:“我就是想你了嘛……”
他好久没正常的找人撒娇了。
燕老爷子也不是什么伤感的人,他想推开燕晏,但还是放下了手,复而从口袋里拿出两包厚厚的压岁钱。
“喏,这是我的,这是你奶奶给的。”
燕晏茫然的接过。
这些钱他两只手握着都有点吃力,他顿了下,说:“这会不会太多了……”
燕爷爷白了他一眼:“有钱不拿王八蛋,你怎么这么傻。”
燕晏只好沉默的将钱放到了自己外套里的正方形口袋中,鼓鼓的,像大聪明:“……”
燕爷爷说:“补你离开四年的钱,也不多。”
燕晏:“谢谢爷爷。”他又补了句:“爸爸妈妈给我的钱都没你给我的多。”
这句话像一颗石头划过波澜不惊的湖面,让老爷子回忆起什么,沉吟片刻,说:“我是你爷爷,你爸妈怎么可能比得上我。”
燕晏会心一笑:“嗯嗯,爷爷对我最好。”
爷爷长叹一息,望向窗外高大的梧桐树繁枝,喟叹:“燕晏,你也知道你爷爷我这辈子叱咤业界,创下无数风云成就,白手起家将燕氏做大做强,但人到了暮年,终是会在看不见的地方谢幕,所以有些东西无法掌握也正常……”琇書蛧
燕晏一愣,他有些听不清爷爷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怎么了。
“你以后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
燕爷爷乐了:“还没想好?你爷爷我像你这么大,早就规划好了公司初模。”
按正常来说,燕晏的未来是会入职自家公司,当个浑水摸鱼、一辈子吃穿不愁的公子哥,但觉醒后,他觉得自己的未来不该是这样。
说不上来。
燕老爷子难得含肩地拍了拍燕晏细嫩的手背,沉声说:“没事,我会给你筹码的。这也算是我当初自作主张带来的交换吧。”
燕晏:“什么?”
燕老爷子难为情地收回手,高傲地说:“好了,反正你记住,那是你奶奶让我交给你的。相遇即是缘。”
望着爷爷布满沧桑沟壑的面庞,燕晏总感觉他有什么话没说完,就像是虎头蛇尾的故事,在他心中留下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燕晏没张口打破这份宁静,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陪着燕老爷子,等他闭眼歇息过去,才轻手轻脚离开。
燕晏觉醒的时候,在无数的思绪中,曾有一个念头就是到爷爷身边生活。
虽然爷爷老是板着脸,态度严厉苛刻,但不可否认他就是对自己很好,要不然那些心中只有利益相争的亲戚会围绕在他个小孩身上?
原作里的爷爷是在二十年后寿终正寝的,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哪怕身边都是虎视眈眈的人,但他仍是健康平安地活到那个时候。
这么想想,在他身边得到庇护,远离剧情是不是很好?直至燕晏发现剧情走向发生裂变时,这个想法就被掐掉了。
他的到来,如果导致爷爷正常的剧情发生变化……后果他不能赌。
那不如让他一人在F市猥琐发育。
除夕当夜。
富丽堂皇的大厅,摆着一张长桌,足以坐下三十人。
在年夜饭开始前,大家还在客厅随意交谈,忽然其中有个人的目光落在角落沙发上,安静看手机的燕晏。
他笑着喊了燕晏的名字一声。
燕晏略一颔首。
这个亲戚眼熟,但不认识。
男人挂上笑意说:“春节怎么一个人坐在那,不和我们叔叔伯伯聊聊天啊?”
燕晏熟稔地牵起嘴角,露出一种柔和的笑意:“大人说话,我安静听听就好。”
“哈哈哈,小燕晏还是这么乖啊。”男人喝了点酒,微醺:“小燕晏……你想知道自己的名字缘由吗?”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燕正明,自说自话起来:“你这名字的第一个‘燕’字呢,因为我们家族姓氏姓燕。”
燕晏:“……”
“而这日安‘晏’?”男人拉长了尾音,显得有些神志不清,说:“是董事长见到你的那天刚好是F市连绵了一个月里,唯一的晴天。”
“‘安’的定义嘛,就是——”
燕正明出声打断:“别说了,董事长马上出来了。管家,小宇喝醉了,先把他带回房。”
告知大家,燕晏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并没什么特别,但诡异的点就在于这个燕正明非要打断,眼中复杂的情绪,就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个名字有“宇”的男人被人带走后,华丽而偌大的客厅一下就沉静下来。
他们目光各异,但燕晏感觉出,那些纷扰的目光似有若无往自己身上飘。
有人优越地笑了声:“你们别说,小燕晏这名字还真好听。”
话里有话。
年夜饭在17点准时开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想起燕正明和其他人的目光,燕晏想先出去透透气,手机倏忽“嗡嗡”振动。
陌生来电。
燕晏迟疑接通电话,听筒另一端传来熟悉而克制的嗓音:
“燕晏。”
“裴……裴老师?”燕晏不可置信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他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裴老师的声音很沉稳,“谭方那找来的。”
燕晏:“对哦……裴老师你是回F市了吗?”
裴允辙:“暂时还没,不过很快了。”
燕晏下意识问了句:“那你春节一个人过?”
电话另一端停顿片刻,裴允辙说:“嗯,以前就这样,况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独自过春节的。”
他的尾音裹挟着一抹笑意,“我打电话过来是想起来提醒你,除夕到了,年夜饭不要吃太多,七分饱,注意饮食搭配。”
燕晏愣怔:“啊?”
裴允辙轻笑一声:“之前急性肠胃炎的事还记得吗?”
“……”
燕晏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的人造湖边,他低头,望见湖面倒映着自己早已红透的面颊。应该是太热了吧,燕晏胡乱搓了搓自己的脸,抬起头。
他说:“记得记得……你放心,自从上次之后我都有注意,还早睡早起呢,身边也都有备药。”
毕竟那么糗的事……刻苦铭心。
裴允辙淡淡的笑声,让燕晏的脑海浮现出他微笑而淡然的模样。
心跳了下。
燕晏:“那你是特地打电话过来和我说的吗?”
“谢谢啊”这三个字还没说完,裴允辙就说:“也不是吧。我的助理他在晚会的时候不小心吃多了东西,也得了急性肠胃炎,我现在把他送到了医院里,想起了上个像他这么傻的人,就打电话过来提醒下。”
燕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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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好着呢。”
裴允辙嘴角牵起:“然后再顺便和你说一声,春节快乐。”
“裴老师你也春节快乐。”
*
年夜饭酒过三巡,燕晏没有守岁的打算。
回到房间,他躺在床给远在海外的妈妈打了通电话,没人接,那他就发了条长长的语音。
内容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他最近的生活情况,询问妈妈是否过的安康,再然后是春节的祝福,还有他自己准备的红包。
红包发过去后,燕晏关上手机,陷入睡眠。
春节快乐啊。
……
在老家过了几天,等大家都各自准备返回F市时,燕晏没看见爷爷出来跟大家送行。这也正常,老爷子“心高气傲”,回老宅过年也是因为他在休养。
正准备上车离开,不知从何而来的律师突然喊住了燕晏。
那是家族律师。
众人满脸困惑和打量,西装革履的律师,平静说道:“燕少爷,燕老爷决定与你签署股份部分转让协议。”
燕晏:“……”
?
“什么?”
原著里并没有这个桥段。
不仅其他人,就连燕晏本人也是懵圈状态。燕老爷以低廉价格转让的股份占比并不多,但其享受的权益基本能让燕晏吃穿不愁,甚至大肆挥霍一辈子。
他不明白燕爷爷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可燕爷爷的眼中含着明显的拒绝意味,他不想讨论这件事。
燕晏本想按住协议,燕老爷子开口说:“这是你奶奶吩咐的,你想拒绝?”
燕晏:“……”
他想起来了。
这份股份转让协议就是那时爷爷所说的什么筹码。
燕晏轻轻抱住了他。
燕晏马上就要成年了,他个子长得高,长手长腿,轻轻一抱就能笼住佝偻的老者。
老者不耐烦地推开了他,咕哝:“当初你那么小一只,我随便就能抱起来。你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燕晏咧嘴:“因为我得长大,才能抱住你啊……爷爷。”
下次见面也应该得很久了。
燕晏帮他拢了拢外套,说:“跟你视频通话的时候,不要拒绝嘛,要不然我得多尴尬?”
回到车上,燕正明明显强压着激动情绪,强转镇定地问股份转让这一回事。
燕晏低头去扣安全带,说:“我也不清楚这事爷爷是怎么想到的……”
燕正明却露出了点笑:“没事,你讨你爷爷欢心,这是你应得的!”
想到自己当初的决定并没错,燕正明就遏制不住内心的欢喜。都以为老爷子对燕晏已经不上心了,没想到人老糊涂了,还记得把股份转让出来。
心情顺畅无比。
按照说好的,回到F市后的当晚,燕正明就带着燕晏,驱车前往裴家,准备“拜年”。
不过临行前,燕正明却意外的选择把燕瑶如给带上。
燕正明欲盖弥彰说:“瑶如也是我的孩子,一同带上也显得礼貌。”
张晓丽惦记着裴夫人先前送来的昂贵赔礼,她不能去,虽然有些失望,至少自己的儿子能去,若是燕瑶如和裴灏这两人能谈成,那她以后的好日子可得过的无比顺畅,不用再看燕正明的脸色了!
所以在燕瑶如换衣服的时候,她找上门,耳提面令地嘱咐:“瑶如,裴家是大户人家,你过去可要乖巧,多多表现。”
“最好是燕晏做什么你也跟着做什么,这肯定错不了。”
燕瑶如面颊泛红,懵懵懂懂地点头答应。
张晓丽抱住他的头,喟叹说:“瑶如真乖,妈妈以后的生活可全都靠你了。”
燕瑶如垂下眼帘。
他自己心里有数,燕晏哥有的东西,他也得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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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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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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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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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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