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只剩一只了?!”
赵伯气得吹胡子瞪眼,在东主新宅的后院直跳脚。
整个小山谷锣鼓齐鸣,闹得欢腾,在后院攒忙的妇人们却大气都不敢出。
居住在南山堡附近的秦岭山民穷得时间太久,只能是看山外人家都有啥花样,然后自己照搬。一些早就不时兴的东西,也被秦岭山民翻弄了出来。
白鹤为凭,就是赵伯送给东主大人的新婚贺礼。整个大周都没有多少人家能在新婚时拿出成对的白鹤,赵伯本来想露脸的,结果直接没了一只!
唐杜氏朝竹管引水架边上的案板看去。
赵伯扭头眯眼,分明瞧见了案板上被收拾干净、只待下锅的公鹤……
“谁~干~的?!”
赵伯脑海轰鸣,觉得胸口中了一刀。他凶悍地扫视着后院众人,最终把目光放在手中握刀、不知所措的朱小八身上。
朱老二突然从后门跑了进来。他先是打了朱小八几下,然后把儿子拉到身后,满头大汗地求饶道:“赵家叔叔,实在对不住。我只顾逼这小子杀鹅,没想到这小子楞把白鹤当成鹅……”
赵伯想起来了。好像是朱小八自从杀猪之后,还是有点怕见血,于是朱老二一有机会就逼着朱小八杀生。
都是老山民,交情也不错,赵伯自然不能太为难朱家父子。他擦把汗,用和缓的语气说道:
“行了行了,东主大婚呢。这只剩一只了,要不拿只白鹅凑成一对?”
妇人们不敢笑,闻讯赶来的雷肖氏却没什么顾忌,“噗”地笑出声来,“我说赵家兄长,您这话可别让东主和主母听见,不然以后都不敢用你的东西!”
趁这会儿功夫,满头大汗的朱陈氏已经把朱小八拉到怀里。朱陈氏不怕人前凶家里软的丈夫,却很怕赵伯这样的阴私头子。
朱小八看着父亲为了自己犯下的错事,在那里点头哈腰地道歉,对父亲的怨气消散大半。
赵伯挠挠头,咳咳两声道:
“口误,口误。老夫我自然不敢那么做的。”
带人看守新宅后方直到山脚下一片区域的杨营东抽空过来,看到被宰杀干净的白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太有意思了……赵伯,你那上百贯钱真是白费了!”
赵伯是看着杨营东长大的。他朝杨营东后背拍了几把,笑骂道:
“你小子长本事了,敢笑话老子!”
李梦空自卸任大半职务之后,身体渐好,也开始喜欢热闹。他让胡继翔这位原秦岭土著接待秦岭山民和秦岭土民代表,也走到后院看赵伯的热闹。只听他大笑道:“好一个焚琴煮鹤。谁爱吃赶紧拿走,总之不能出现在宴席上。会被外人笑话的。”
赵伯为了控制场面,只好红着脸将剩下的一只白鹤放生。结果后院更安静了……
柳至和终于好好地洗了一次澡。他和张老头从后山过来,正好看到一只白鹤飞远,拍手感叹道:“真是可惜。若是拿到后山,还能用来试验……”
“咳咳,老哥哥,别忘了庄主,哦不,东主的规矩。只要出了后山,就把那几个窑洞里的东西忘了!”张老头低声提醒道。
后院的气氛,在张老头两位出现的那一瞬间便降至冰点。赵伯却双眼一亮,拱手道:
“那感情好,要生的还是要熟的?”
作为李毅夫的结拜大姐,马如兰千里迢迢赶到南山堡,自然是作为男方家属招待女眷的不二人选。
王其琛、马朝北、姜竹、姜书等少年人一本正经地为两百多受邀妇人保驾护航。少年人不时受到中年妇人的点评和调笑,还未尽去青涩的脸上稍微发红。
马如兰可是汴京来的,自然不能在一群山中妯娌面前露怯。她身着浅紫色褙子,配套的裙子上绣着简约的花草图案,被称作“腰上黄”的黄色腹围最是亮眼。
为着今日的打扮,马如兰从汴京出发前没少和相熟的妇人们商量,最后还是选择了用料讲究、样式保守的一身装扮。她考虑到秦岭人家的经济状况和审美水平,打算既不张扬,也不露怯。
大多数秦岭妇人对马如兰是很有好感的。
首先是个子高身体壮,非常符合秦岭山民的审美。
以高壮为美的审美眼光源自艰难的生存环境和最近几年的生活进步,高壮女子悄然成为身体健康、能吃上肉的象征。咳咳,还有就是好生养。
然后是心思妥帖。
熊张氏等妇人自然注意到,马如兰是在着装上用了心思的。相比秦岭妇人要么过度化妆,要么穿金戴银,要么浑身配饰响个不停,马如兰的穿着打扮落落大方,还不会让其他妇人感到自惭形秽。
最后是待人和善。
主母刘素素不过是在汴京待过一段时间,马如兰可是汴京本地人!于是还不到一个时辰,马如兰便回答了不下一百个问题。尽管口干舌燥,却依旧有耐心。
熊张氏心想:还真如小玲信中说的那般,是很好想与的人。
“多谢熊家嫂子。”
马如兰接过蜜茶,以袖遮面喝了一口,向熊张氏道谢。
熊张氏自然而然地揽住马如兰。两人一起沿河走,熊张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山里妯娌没见识,让你见笑了。”
马如兰认真地摇头道:
“我却不这么想。这里的妇人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问什么,最是难得。”
“不像汴京等奢靡所在,人心隔肚皮。这里山好水好,整个人都自在了。”
“还有,我本以为秦岭山民……没想到差点露怯。”
熊张氏心说你觉得这里好,那是因为两千多人守着这小小的山谷。再往秦岭里走上百里,是个女子都不敢抛头露面!
摇头轻笑几声,比马如兰大了十几岁的熊张氏摆摆手,无奈地说道:“本以为我等山民应该很穷苦是吧?”
“确实穷苦过。东主出现之前,十之八九的人家都有饥馑之忧。遇上点灾病,人命便如那山火中的草木一般。”
“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眼,派了东主下来。东主带着咱们找矿、办作坊、跑商队,变着法儿地让山民赚钱,一眨眼便几年了啊……”
熊张氏眼含热泪,看着侧后的妇人们,“那穿金戴银、甩来甩去的渠家娘子,是因为家里有个小银矿才这么干。她巴不得将家里的银子全穿在身上。”
“那个用绸缎把自己包成粽子,就是热得哭花脸的那位,她丈夫靠着到江南跑船赚了上千贯。有钱没多久,还以为把绸缎裹身上就是高贵呢。”
“每个月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发家。可是咱们秦岭妇人啊,总觉着自己身边的东西是最好的。这么一说,大姑应该明白今日看到的一切是为何了吧?”
马如兰跟随熊张氏的眼光,看到了好几位有趣的妇人,善意地笑笑。听完熊张氏的最后一句话,她摇头道:
“熊家嫂嫂叫我妹子便可,大姑这个称呼实在不敢当。”
熊张氏道:“当得起。大姑是东主的结拜姐姐,自然是近七万秦岭山民的大姑。”
“呃……什么七万?”
在小孩子的发疯奔跑中,在宴席菜品的诱人香气中,在紧锣密鼓的流程安排中,时间很快到了下午。
故老相传,黄昏乃阴阳交泰之时,含“阳往阴来”之意,故而为完婚的绝佳时刻。
晚霞初照,吉时已到。
熊成文、雷达、四眼仔、大牛等东主门生抬着婚轿,跟在李毅夫的高头大马后面,来到刘成栋的宅门前。
身着喜服的妇人们将米粒、麦粒、铜钱等物抛洒向空中。几百个小孩子大喊新娘快上轿,他们好上去捡钱。
吃了一口上轿饭,辞过父亲,泪流满面的刘素素盖上盖头。然后李毅夫进屋,在数百人的起哄声中将刘素素抱上轿子。
刘小慈那边便简单多了。在刘素素上轿后,稍小一些的轿子跟在后面。
议事堂内外的房檐屋角挂满了红色灯笼,在三伏天的热风中摇摆身姿。
趁着轿子大队游行山谷的时间,刘成栋快马赶到了议事堂。
刘素素被几十位妇人簇拥着,刘小慈被王晓晨、曽雯雯等人簇拥着。二人一是正妻,一是“平妻”,凤冠霞帔和盖头都有差异。
刘小慈在王晓晨等人的帮助下,落后刘素素半步,跨过崭新的门槛。
又经过十多项繁琐的环节,李毅夫才开始拜天地。
李毅夫拉着红绸带拜过天地之后,又拜了坐在中间大椅上的刘成栋,以及坐在下手两边椅子上的刘元、刘盛、马如兰。
刘素素和刘小慈随即被送入婚房,走到婚房的过程中又有三样环节。
新婚第一晚,李毅夫肯定要睡在刘素素房里。按照规矩,未圆房前不能弄乱床铺,所以刘小慈需要靠着床边睡一夜。m.xiumb.com
李毅夫则要在议事堂内外喝酒,至少要把核心班底及其家眷的一百三十桌喝完,才能到婚房。
伺候刘素素的几位雇女忙着查看哪里不妥当。枣子、桂圆、南瓜子等物有没有铺好,铜秤杆有没有准备好,剪刀、铁针等尖锐物品有没有全部收起来……
刘素素摸了摸袖子里的小布包,紧紧抿着嘴唇,下定决心向李毅夫坦白。
虽然不把大周的低度酒放在眼里,但毕竟是几斤酒下肚,李毅夫来到婚房的时候,已是摇摇晃晃地不能好好走路。
两位雇女为李毅夫除去外衣,将紫红色的铜秤杆交到李响手里,便低着头小步走出婚房。
李毅夫和刘素素开惯了玩笑。他嘿嘿嘿淫笑几声,才慢慢地挑开刘素素的红盖头。
“咣当”一声,铜秤杆掉在了地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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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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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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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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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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