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成栋眼见自己立功无望,帮自己女婿凑起的一支兵马。
韩世忠在百忙之余,抽空见了李响一面,鼓励他奋勇作战。李响随即与韩彦璋编作一处,充当在关键时刻啃硬骨头的杀手锏。
李响被借调到韩世忠麾下的第一战,便是配合三千人马进攻塘栖古镇北面偏东的新安镇。
先是三哨炮、床子弩和蹶张弩打击方腊守军的士气,然后李响这支人马上前。
刀牌手护着直弓手靠近夯土墙,工艺高度一致的箭矢精准落在方腊守军和“附贼青壮”的头上,快速的伤亡很快击溃了方腊守军的心理防线。
原本以为李响只是靠着关系过来捞战功的将校收起了蔑视之心,开始认真对待李响这支兵马。
第二战是打塘栖古镇东面偏北的禹越镇。
禹越镇靠近大运河,重要性远大于新安镇。作为盔甲的夯土墙更厚,包有一层砖。
李响故技重施,在韩彦璋等将校惊叹的眼神中,命令手执直弓的弓箭手,将长度接近一米的长锥破甲箭和菱形倒钩箭源源不断地射到方腊军头顶。
长锥破甲箭穿透力好,菱形倒钩箭对无甲和轻甲目标的杀伤相当可观。两种箭矢配合使用,相得益彰,威力大到几乎惊掉军中将校的下巴。
第三战是打塘栖古镇正东、余杭城东北方的大麻镇。
大麻镇控制着余杭至桐乡的道路。大周军只要攻下此处,再配合几十里外钱塘江上的船队,便可以切断杭州城和嘉兴城的一切联系。
因为太过要紧,大麻镇不但拥有包过两层砖的夯土墙,其它如城垛、马面、箭楼、护墙河、壕沟、拒马阵……一样不缺。
韩世忠派出的偏师没有贸然攻击,而是集中了所有军械,从两个地方同时发动攻击,甚至动用了有数的火器。直到弩矢、大箭、火器消耗殆尽,大麻镇才出现了缺口,期间扑向城外弓箭手的方腊军精锐给李响带去了较大伤亡。
李响下午去探望受伤的韩彦璋。
已经视李响为知己的韩彦璋气恼不已,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道:
“小五千人呢!居然眼睁睁看着披甲贼军冲击你手下弓箭手的阵地,那点儿小心思谁不清楚。在战场上还不忘排挤倾轧,一群什么玩意儿!”
“没有兄弟你手下那几百弓箭手,咱们这支偏师一万多人,还不知要多出几千伤亡。也是这支偏师没有能压服所有军将的招讨使、副都总管、副兵马都钤辖,才让某些人这么嚣张。”
“话说回来,没想到兄弟这支人马不仅射箭厉害,肉搏上也一点不孬,长矛结阵、重甲兵反击、弓箭手交叉射击,死死挡住了一千多方腊军精锐,不然还真是麻烦……厉害!你那直弓手怎么训练出来的,教教我呗。”
向东而去的这支偏师,一起行军只是为了尽快打下军令要求的几个重镇,遮蔽杭州战场。
文官们觉得没必要再提拔一个主将,绅民大户在军中搅东搅西。再加上大周军中本就存在的山头之争、资历之争,想看李响这支部队被杀溃的军将大有人在。
当时李响看着一脸期盼的韩彦璋,实话实话道:
“直弓手只要用得好,威力是很大,但不足之处也很明显。”
“直弓是便宜,但不能拉住好好瞄人,会伤弓胎,只能通过大量射击弥补准头。单个箭矢不贵,但需要的量太大了,所以很贵。”
“军汉每次训练都要吃好,上了战场更要吃好,流水一般的花钱。直弓手若是三三两两地和方腊军普通弓箭手对射,会输得很惨,只能结阵而战……”
当时韩彦璋听得头大,让李响打住,搓着牙花子道:
“兄弟明白了,跟下雨一般的射箭法,其实就是在撒钱。你养一个兵,比我叔父养一个亲兵营兵丁还贵!”
“得隔三差五地训练,只能杵在原地结阵而战,花费高昂,指挥作战的节级还要懂点数算才能打中目标。毛病太多了,哎,你是把直弓小阵当军械使?”
李响当时心中一动。几十人为单位的直弓阵列,不就是相当于火力点嘛,没想到韩彦璋居然有作战单位的概念。
从韩彦璋那里出来,李响安抚了伤兵,保证阵亡将士的抚恤和赏格会发到位,便回到自己的军帐发呆。
偏师的目的已经达到。
韩世忠的军令下达前,李响只需让手下的士兵好好休整。因此李响用过晚饭后,便看着圆月发呆。
“没日没夜地干活,一年吃不饱几次。种着种着,家里的地突然成村里大户的了!最小的妹子卖了换粮食,老父老母兄弟姊妹都饿死……”
“咱们跟着圣公陛下起事,只为一条活路,对面的大周军却想把咱们重新踩到泥里。投降的都没好下场,他们会把咱们卖给大户供其泄愤的,生不如死啊!”
“多杀一个大周军,圣公陛下就多一分获胜的希望,弟兄们手里的田土才能保住,父母姊妹才能活。宁死不降!!!”m.xiumb.com
新安镇被攻破时,一位刚满二十的方腊军队头儿口中淌血,虎目含泪,带着手下兄弟巷战至死。
“方腊军打了过来,知县、县丞、县尉、教谕都跑了,老夫没走成。方腊军小校威胁老夫,说是不听话就杀全家。”
“老夫确实怕死投贼,官军打回来我无话可说,引颈就戮便是。但老夫族人上百,他们有何辜,要承受老夫犯下的罪孽?”
禹越镇被攻破时,被踩到地上、眼睁睁看着几个孙女被浑身沾血的大周军拖走的老儒生,谢过李响搭救她的小孙女,便撞墙自尽。
“我夫君被永乐朝的官府抓去当兵,没杀过一个人,没欺辱一位妇女,被你们称为贼军。你们号称官军,却杀了大半人,还挨家挨户搜罗妇女,真不知谁是官军谁是贼!”
家中以纺纱、制作小物件儿和摆摊卖零嘴为生的一位大麻镇妇女,手握菜刀,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了大周皇帝。
李响听说那位刚烈的妇女抱起襁褓中的儿子,毅然跳下深井……
仰头看着圆月,李响眼角流下泪水。
他无力阻止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大周军的暴行还有文官大员默认的情况下。
过去的几日,李响为了力所能及地救一些少年和妇女,不止一次和其他军将发生冲突。
从怀中掏出刘盛发来的密信再次看了一遍,李响看向杭州的方向,还是有点儿犹豫不决。
密信的主要内容是:
刘盛带着几百人,在山林中穿梭,绕过方腊军的岗哨,在几天前秘密赶到独松关,把正在那里会面的应明和徐白俘虏了。
出发前,刘元很担心途中遭遇方腊军围困,或者攻不下东西有高山幽涧、南北有峡谷相通的独松关,劝刘盛道:
“凭着直觉,就要冒险去捉方腊手下的高级军将?万一带过去的几百庄内子弟出点岔子,咱们如何向庄主和刘大哥交代?”
带庄内子弟去冒险也是不得已,因为只有庄内子弟最可靠、最少有夜盲症、最懂得山地配合作战。
刘盛当时正在用一种汁液涂抹刀刃,以免在山林中反光。他头也不回,小声说道:
“咱上山落草前都是在官军中带过兵的。看这两日山林里方腊军的动静,很有可能是大头目来了,不能放过!”
“就算是方腊鸟人的埋伏,我也要去闯上一遭。哥你很久没回山里了,别小看这帮小子,他们凶着呢,本事大着呢。至少在山林里边,方腊军别想拦住他们。”
“再说咱们冒这次险,还不是为了小慈过门之后,过得顺心点儿。”
刘元听到刘盛的最后一句话,长叹口气,不再提反对意见。
李响和刘素素的婚期是在今年的大暑之日,也就是六月二十日,不剩多久了。也不知李响能不能赶得及回去,不然的话婚期就要拖延下去。
刘盛动了心思。他不想让侄女低调地进庄主的大门,他想让刘素素和刘小慈同时进门!
在大周过活很不容易,对女人而言尤其不容易。有一场比较风光的婚礼,有不打骂自己的丈夫,是大周女子的两大心愿。
想让庄内人家闭嘴不说闲话,刘盛就要增加自己的筹码。庄内的几个小子向他报告说,山林内方腊军的部署突然有频繁变动,他立马来了精神。
刘元何尝不想自己的女儿能够风风光光地嫁人?做庄主的妾室他认了,但想起女儿她娘死于非命,刘元也憋着一股火,想抓条大鱼回来。
一番计较之后,刘盛带着三百多庄内子弟,在深夜时分出发。
刘元留在鱼家岭,带着剩下的人向山林里的方腊军发动猛烈进攻。
嘴里咬着软木,武器涂上调配好的汁液防止闪光,鞋子上包裹黑布以免发出声音,遇事打手势……想要穿过十数个敌方据点和上百岗哨,需要极高的胆量,更需要士兵的互相信任和配合。
很显然,刘盛没有高估明月庄的年轻人。
独松关确实难以硬攻,却挡不住从山崖上顺着绳子滑下来的杀神。
关门打开之后,三百多庄内子弟以五人为一组,大开杀戒。
刀盾手和骨朵手掩护两个短矛手前进,投枪手负责远攻。
阵型长短结合,很适合近距离小队群战,赫然是申老鹰跟庄主讲过的五行阵,只是有不小的改动。
不到一刻钟,镇守独松关的方腊军便被杀得血流成河。
全部由庄内年轻人组成的突击队伍分进合击,打到了应明和徐白的大屋附近,却遭到了百多名亲兵的顽强抵抗,难以寸进。
直弓太长,直弓的箭矢也较长,不适合深入敌军腹地的行动。
直弓没有带,投枪射程不够。刘盛必须在那样的不利条件下尽快结束战斗,不然方腊军的援军就到了。
刘盛当机立断,让一些年轻人使用身上的踏张弩,变五行阵为七人阵攻击前进。
之所以是七人阵,是为了空出一人专门开弩上弦。
三棱穿甲弩矢没有开锋,黑黝黝的,在夜里看不清楚。庄内子弟借着火光,用望山瞄准直射,飞快地收割着性命。
钻研许久、耗费了上千贯不断改进、两个月前开始小批量生产、拉力六十公斤的新式踏张弩,终于可堪一用!
徐白只来得及喊了一句“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就被打昏在地。
应明敌不过庄内子弟的结阵拼杀,想挥刀自尽,却被一个机灵的年轻人用弩矢射穿胳膊。
徐白带着上万兵马,阻止官军从安吉谷地翻山越岭,出现在杭州西北方。还在杭州西北面的大片山林内撒开大量杂兵,用以配合永乐朝以防万一的最终计划。
应明更加厉害,最多时手下有数万人马。自刘成栋奇袭德清县城成功后,应明的地位便一降再降,但仍然是永乐朝数得着的人物,如今负责德清县城周围的整体防务,防止大周军从安吉谷地和北面山林南下奇袭。
徐白是“杭州二十四将”之一,应明是“江南十二神”之一。两人加起来统兵数万,负责杭州西北面的外围防线,居然在独松关被一锅端了。
消息传出去,肯定会引爆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大周!
然而刘盛却下了死命令,先将抓住两条大鱼的消息保密。然后一边让人把应明和徐白绑上担架,一边准备烧光独松关,还让庄内子弟尽快收拾好立即返程。
脾气较为火爆的刘盛并不傻,更何况刘元也提醒过他:一旦抓住大鱼,先秘而不宣,让庄主大人拿主意。
若是战功太大,搞不好有人趁刘成栋正倒霉的时机过来抢夺,童贯和高俅就很喜欢贪功诿过。
庄主和老寨主若是受了气,没准会影响到小慈的地位。
让庄主做决定就简单多了,不会受到之后麻烦事的牵连。
可怜天下父母心。
刘元和刘盛兄弟俩,如今只有刘小慈一个子女,可是宝贝得紧。兄弟俩只想让小慈过得好些,为此不放过任何细节。
看完信件,李响呼口气。当时刘盛神经兮兮地请求调兵,他没多想便同意了,没想到刘盛居然来了一把斩首作战!
“真要这么做吗?方腊造孽太多,万一他真的听从我的方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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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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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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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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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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