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栋说出了戎马半生的经验总结,说了很多不方便跟上官、友人和手下军将说的肺腑之言,因为他知道李响很可能用得上。
刘成栋越来越捉摸不透李响这个便宜女婿,越来越捉摸不透飞速变化的明月庄了。至于藏着无数秘密的后山,尽管李响不会拦着刘成栋,刘成栋也不想去看。
李响已经把明月庄的绝大部分人拉上战车,包括刘成栋在内。剩下的那些人,因为只能依附明月庄,或者说依附李响生存,所以也相当于在战车上。
刘成栋挡不住战车的前进,在忐忑和隐藏极深的兴奋之余,只能期盼着李响不要翻车,至少要保证刘素素的安全。
李响非常感激,也很重视刘成栋对军队战阵的理解。出于某些原因,某些李响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原因,李响很注重调查大周的各种弊端和弱点。
李响来到大周好几年,已经确定刘成栋在大周属于不可多得的将才。刘成栋对如今大周军制的分析,对李响来说非常珍贵。
翁婿二人对视一眼,心思各异地偏过头。
李响转移话题,或者说继续之前的话题道:
“岳父大人,战报中的内容太少了,是不是应该打听一下钱塘江北岸那场战事的详细经过?”
有很多事情,是不会被记载到传抄较广的战报之中的。
要想了解一些战事,特别是己方失利的重要战事的详细情报,只能把之后打听到的各种消息加以综合,才能还原很多细节和真相。
刘成栋点点头,“不错,战报大多不尽不实,私下里还是要打听一下。”
“欸,也不知张天垒如何了?听说他颇受虞大人的器重,没准在撤退过程中起到过关键作用,也不一定。”
“不管虞大人和几位宰执的真实盘算究竟是什么,失去了北岸营地,终究是打了一些折扣。”
岂止是起到过关键作用?
一万四千大周军能够顺利从北岸撤到南岸,压根就是张天垒在指挥。
当然了,发号施令时,用的还是虞允文的名义。
张天垒很精明,当然不会蠢到和虞允文抢功劳。到达南岸,安排好防守工作后,张天垒便称病不出。
事实上,张天垒真的病了,得了风寒。
“阿嚏,阿嚏!”
张天垒缩在自己军帐的被窝内,喝了很多药,喝了很多热水。
大周没有特效药,张天垒尽管享受着名医照顾的待遇,也只能等着病情退去。最令人心塞的是,以张天垒的强健体质,染上风寒发烧,也有较小的概率治不好。
“娘的,一刻不停地忙了六个时辰,便顶不住了,看来老子的身体确实不如当年。”
张天垒拿巾子擦了擦鼻涕,心想:之前的风头是不是出得太大了?有这场风寒也好,老子低调两天,任由虞大人把功劳分配好,总不会太得罪人……
虞允文和张天垒的营帐相隔不远。
虞允文在撤退的船上也病倒了,还打着摆子,比张天垒的病症还要严重。
虞允文很怀疑,张天垒是不是被他传染了,毕竟张天垒一直在他身边看护来着。
有些感激,也有些内疚,虞允文对张天垒的观感更好了。
虞允文在战场上得病,一方面是水土不服、气温变化、海风江风吹拂所致,但主要还是被战场上那些坑货气的。
醒来之后,虞允文听说南岸营垒被牢牢地控制在官军手里,而且一共从北岸撤出一万四千军士,精神振奋之下,病情也飞快好转。
此刻,虞允文正头绑布条,身披宽松的白叠布长袍,和几位文官处理一些要事。
“虞大人,若非好些武人怯敌避战,怎会有在北岸被击溃的惨剧。”
“撤退前,有了虞大人的激励和允诺,底下的军士和方腊军战得难解难分,证明国朝大军不是不能战。都是那些无能畏敌的武人,才使得国朝大军伤亡惨重,损失军械、粮草、财货无数。”
“难道真要为那位武人脱罪,白白放过他们不成?”
一位掌管粮草的户部官员,左胸还带着伤,站在虞允文案前据理力争。
大帐内的其他文官开始交头接耳,大部分人比较赞同那位户部官员的意见。
虞允文身体还很虚弱。他喝了两口温水,看着面前这些文官的幞头、帽翅在那里晃啊晃的,只觉得眼晕心烦。
虞大人呼口气,有气无力地咳嗽两声,扶着裹布的椅子坐直身体,待帐内安静下来之后说道:
“也罢,本官便详细地讲解一二,为何要为军中的武人脱罪。”
“本官气力不继,只讲一遍。若是哪位听完之后,还有异议或不忿,尽可向朝堂上奏,参本官胡乱行事。”
虞允文身后的翰林医官叉手,正要劝告虞允文注意休息,不可多说话,便被虞允文用手势拦了下来。
“本官承认,战场之上,有几位武人确实太差劲。比如随州投矛营的那位陈指挥,练兵之时豪气冲天,结果竟是个样子货。”
“阵型都摆不好,没等方腊军靠近便下令投掷。手下的军士没杀死几个方腊军,却杀伤了好几十个自己人,被方腊军一冲便散了。”
那位左胸受伤的户部主事,想起平日里人模狗样的陈指挥便来气,几乎涨红了脸。有几位文官想笑,好在明白这种事情不能笑,快要憋到内伤。
虞允文身体虚弱,声音很小。但此时大帐内外没人敢发出声音,加上虞允文语调平稳、吐字清晰,竟能让大帐内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诸位都是一朝金榜题名的国朝栋梁,是几位宰执和各部大人挑选出来到军中办事的,表现又如何呢?”
“战事最紧急的时候,有慌张到拉裤子的、有躲到帐篷里发抖的、有话都说不出来的。撤退一开始,抢着上船的便更多了。”wWW.ΧìǔΜЬ.CǒΜ
“具体是谁,本官不再多言,诸位心里有数。”
虞允文给眼前的士大夫留了脸面,但包括户部主事在内,大部分文官都低下头,有那么几位脸上臊得慌。
面临生死危机,大帐内的文官在整体上,表现比武人差远了,简直是丑态百出。
当时抢着上船的几位仁兄,此刻巴不得钻到地里。舍生取义的儒家教义,在面临考验时被扔到脑后,但凡有点羞耻心的士大夫都会觉得羞耻。
还有一点比较敏感。
虞大人在战场上身体染疾,都强撑身体,坚持到最后才上船。虞大人身后不远处,却有文官仗着身份和伤兵抢船,全然不顾国朝大事,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虞大人不再打面前文官的脸,继续往下说。
“而且绝大部分武人,不论是将校、节级还是军士,在本官宣布可以将功折罪后,实实在在地拼命去了。”
“诸位刚才笑话的那位陈指挥,自知罪责深重,哭着带领随州投矛营剩下的士兵四处堵缺口,最后身中三枪、两刀、五箭而死。”
“陈指挥为国朝战死,死得如此壮烈,难道还抵消不了失职的罪责?非要让陈指挥背着惩处走,非要让陈指挥的亲眷背上骂名?!”
“诸位能够顺利来到南岸,也受到武人不少看顾,说话前要先想好。”
左胸受伤的户部主事想起救下自己的都头,觉得有些愧疚。
帐内的文官,大都在战场上受过武人的帮助,终于觉得自己的举动过分了些。
受过武人帮助的文官,之前说服自己为难武人的心路历程是:帮助我的那个武人,我自然会回报。但对于武人整体,我作为圣人子弟,还是要鄙视、打压和防范的。
然而此刻,听虞大人这么一说,大部分文官开始觉得,这次确实不该为难武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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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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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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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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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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