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里接过杨建川递来的矮椅坐下,又接过秦钟递过来的浓茶,用袖子擦擦脸道:“我是找老哥求助来了,路上走得急。我先缓口气,老哥继续便是,我也想看看咱们庄内的小年轻有多少长进。”
李梦空摇头失笑,也不客气,继续和四眼仔等人商定一些突发事件。
“小四眼,你给大家说说那位林学用的情况。”李梦空看向四眼仔。
四眼仔扶了扶眼镜,“林学用是被他哥哥送到庄内的,据称在汴京的将作监待过。”
“林学用和他的哥哥林大有都是禁军出身,是庄主的结拜姐姐马如兰的邻居兼旧识。林大有如今是开封府的小吏,也参与了去年庄主在汴京的谋划,如今在京畿道开了两家作坊。”wWW.ΧìǔΜЬ.CǒΜ
“林学用打小就不喜文武,专好学习手艺。在将作监恶了上官被辞退,然后在京畿道帮禁军的武人建作坊……咳咳,前不久据说差点儿用火药炸死十几人,估计是因此才被他哥哥送到这里来的。”
说到最后面,四眼仔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大周的烟花不是新鲜事,但军用火药不一样,仍然是大周威慑周边诸国的利器。
李梦空点点头,“手艺如何?”
唐国豪拱手道:“雷成大哥太忙,在下参与考校了这位林学用。一句话,在下自愧不如。”
甄老实补充道:“便是如此,这位林学用真是奇才。木工、铁工都精通不说,于榫卯和营造范式上也超出庄内的很多匠人一筹。”
“只凭手艺好,也不能直接放到后山,最重要的是可靠。”李梦空沉吟良久,做出了决定,“暂时先放到庄内的烟花作坊,看看他的本事,等庄主亲自做决定。顺便鞭策那两家作坊的东主两句,他们出产的烟花再达不到要求,公中宁可从外面购入……”
庄主大人的绝密作坊业已全部搬到后山,进度快的已经正常上工。
庄民都知道那几个作坊是庄主的绝对禁忌,从来不敢乱打听,李梦空等人更加注意。绝密作坊在庄内的时候,发出过很多次轰隆隆的声响,庄内人家再愚笨也知道那种东西和烟花有关。
手艺出众的林学用来到明月庄,本来不屑不情愿的他立即被密集的作坊、新式度量衡和细致的管理方法吸引,迫不及待地要求安排职事。甄老实等人抽空来到判堂这里,就是要商量如何安排林学用。
李梦空在林学用的安排上采取了保守态度,还让四眼仔多多观察,然后提到了下一个问题,“本月底的公中大会上,就要商议把妇人正式纳入户主的问题了,你们几个是什么想法?”
正式把妇人纳入户主,从此在财产分割、经商置产上和男人一视同仁,是李响早就提过的。
之前是大部分庄民意识不到此事的重要性,外加外部压力过大才没有得到重视,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拿出章程的地步了。
“俺没说的,庄主支持俺就支持。”甄老实再次坚定自己的立场,众人一阵无语。
“孤儿寡母不容易啊,咱们明月庄的这类人家不老少,在下支持女人当家。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在下哪天……有媳妇儿守着家,在下才放心。”唐国豪话语一毕,甄老实等老庄民纷纷苦笑。
“夫子带着大家办作坊,跑商队以来,庄内的妇人贡献也很多。有不少婶婶和姐姐,甚至和男人一样战死。夫子说过,千万不能寒了人心,我等庄主门生绝对支持!”杨建川斩钉截铁道。
父亲早早阵亡的秦钟马上附和,“不错,咱们明月庄向来以规矩为先,妇人既有贡献,就该拥有相应的地位。纳入户主,享受和男人一样的地位,早该这样了。”
当年跟随刘成栋上山的一位姓周的伤残老人,提出了不同意见,“咱们明月庄的女人有开饭庄的,办作坊的,在公中管事的……几乎和男人一样了,已经了不得了,非要在规矩里写明?”
李梦空摇摇头,敲了两下拐杖,指着几个老家伙道:“几位老哥很久没出山了吧?别日子过得舒坦就不想动了,最好出去走走。”
“外面的女人,可有像我明月庄的妇人一样,拿刀拼命战死的?可有忍着恶心,抛去男女大防,给厮杀汉们治伤的?可有开饭庄,开商号,自己养活着儿女,按时缴纳抽成的?”
“咱们明月庄的妇人,和外面的很不一样,那就该有不一样的地位。庄主不止一次说过,谁都有可能突然阵亡,谁愿意自己死后,孤儿寡母没个依靠啊?在规矩里写明妇人的地位,就是要给明月庄的女人一个交代,一个最大的靠山!”
“我李童生对事不对人,几位老哥了解我,还请不要着恼。”
姓周的伤残老军满面羞惭,“说的哪里话,好像我们这些老东西不讲道理似的。庄主顾着岳父大人的面子,对我们这些人礼遇有加,如今日子越过越好,我老周没啥不满意的。”
“之前是我想岔了,今晚摆酒赔罪,几位一定要来啊。”
自称“老周”的家伙爽快认错,趁机拉人请酒,好不热闹。
李梦空拿这种资格最老,已经别无所求的家伙没啥好办法,只能报以苦笑。
然后是京畿道那边的最新消息。
汴京那边,禁军的武人们在李响的帮助下,以炭炉和铁器为突破口,利用遍布京畿道的底层军士,一举打开了市场。
明月庄的各类货品趁机入局,每日里将大量质优价廉的货品交给都头和营指挥,不断抢占着市场份额。事实证明,即使工商繁盛如大周,民间对铁器的需求也是远远没被满足的。
随着明月庄蓄谋已久,把在春耕前生产的大量农具倾销出去,京畿道、京东东路和江淮两路的士绅商户终于不干了。
勒索扣留,栽赃陷害,在朝堂上互相发难,一场在官场和民间同时角力的另类“商战”开始了。
“那些武人有些吃力,开始耍无赖了,非要咱们派人相助,其实就是要拉咱们下场。”李梦空头疼地说道。他一直在学习更多知识,然而隔行如隔山,“商战”这样的复杂操作不是他能处理好的。
张万里倒没有为好些事情不归他管而生气,庄内、秦岭和明月集的事务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庄内还真没几个合适的人。陆续招揽的掌柜管事之流,要么手上有一摊子事,要么就是来到庄内没几个月。”
有人想起了在庄内不受待见的方维良和成吏员,那两个人对官场和民间的很多猫腻相当有研究。然而那两个人被庄主大人带走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既然说到了庄内的妇人,在下倒有个提议。”唐国豪吭声说道,成功吸引了一圈人的注意,“吴小玲将自己作坊的成衣、鞋靴和披肩卖到了四川路,前不久还赶到四川,打赢了和当地大户的官司。”
“吴东家每日忙于作坊,却不忘读书识字,如今已不用拼音了,很难得。”
李梦空和张万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赞同。
“马家大姑来信说,那些武人暂时还撑得住,让咱们不必心急。”李梦空沉吟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先让吴小玲过去顶一阵,还好庄主在汴京那边留下了一些人。”
“咱们明月庄看着人手多,但是公中这么一改制,再往秦岭里面一洒,手上就没人了。”
甄老实、四眼仔和秦钟等人笑了几下。
只听李梦空接着说道:“再等等吧,等蒙学里的孩子门出来,咱们就不缺可靠的人用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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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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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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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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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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