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打在觅筠苍白僵硬的脸上,雨水混着血水汩汩留下,从额头至脸颊再到脖颈……
她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不对,她就是死了。
夜半之时,她被霍府男丁扔到此处——南尧城外的乱葬岗。
当时的她尚有几分微弱气力,她只看到朦胧黑夜中,两个人影匆匆离去,她想抬手呼喊,可一阵眩晕袭来,她便没了知觉。
十八岁的美好年华,便尽数埋葬在此处,这是她全然没有想到的,堂堂兵部尚书家的大夫人,下场竟然如此凄惨。
一阵响雷霹雳而下,夜空乍然闪起强烈白光,一道闪电直冲地面而来,“轰隆”一声巨响,空中腾起血雾飘渺,勾勒出一种朦胧凄厉的氛围。
黑夜中,似乎有无数鬼魂飘荡而去,而另一些久久不愿离去的,便于此处逗留。
觅筠,便是其中一个。
下一秒,她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漆黑夜色,重生归来!
黑暗中,她看到那人向她挥剑的身影。
“不要!”觅筠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可那人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她只察觉到耳边刀风吹过,看见眼前血雾喷出,那一抹红染尽了七月的穹顶。
“霍文晋,你究竟有没有心!”她曾经在心底无数次呐喊过这句话,可是从未真正吐露自己的心声。
如今,望着自己满身的伤痕和碎落一地的自尊,竟没有感到一丝心痛,她突然不再可怜自己。
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可不是让她自怨自艾的,而是让她回来手刃仇人!
她缓缓站了起来,被血水浸透的衣衫残破不堪,她目光狠狠盯着前方,抬手指着南尧城门的方向,喃喃道:“等我回来,拿走属于我的一切!”
近来南尧国不太平,边境敌国北闵接连进犯,站场上战死的士兵们都被送到这个乱葬岗,统一处理,天亮之后,敛尸人便会拉着牛车,来清理尸体。
所以,她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不能让别人发现她还活着,毕竟霍家在南尧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被人认出来,身份败露就遭了。
可是,她现在能去哪里呢,总之南尧城最近是回不去了,霍家人此刻定是关上门战战兢兢,等着家丁回去汇报事情是否办妥,而这件事情,便是将觅筠扔到乱葬岗,毁尸灭迹!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觅筠平日待霍府之人不薄,对下人很好,那两个男丁可怜她的遭遇,便只是将她扔下便离开,并没有毁掉尸体。
此时最高兴的肯定是霍府二夫人冷欣怡,这个女人是将军府的千金,以她的身份,嫁给兵部尚书霍文晋算是下嫁了,可竟然只能做个侧室。
只因为觅筠先她一步嫁入霍府,就注定冷欣怡这一生只能是侧室!
所以,觅筠必须死!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为什么向她挥下最后一刀的会是霍文晋!为什么是这个曾经说过会守护她一辈子的男人!
一想到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她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年凛冬的大雪之中,是那个人把披着破麻袋的觅筠救回家中,给她吃饱饭,教她读书写字。
第一场春风吹来时,他一定会带着她去城外山头放风筝,因为觅筠说过喜欢自由的感觉,他便记下了。
他知道觅筠从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懂宗教礼法,便特许她在府中肆意妄为,不必背诵家训,不必熟读女戒,只要她开心就好!
……
而如今,这些就像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生得卑贱,父母早亡,尝尽世间的心酸,可那人为什么将她从泥淖中救起,又狠狠扔到地狱!
她不明白!
罢了,这世间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既然活过来了,便不能白活!
觅筠回头一望背后的南尧城,巍峨城墙高耸,连绵至天边。
之后她头也不回地往浮玉山走去,那里,至少能找到吃的,活下去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觅筠自小在荒野村落长大,练就了一身自食其力的本领。
她拉来一捆藤蔓,席地而坐,将其编织成一张牢固的网,之后,她将这张网铺在地上,在网的收口处系上一根粗粗的藤蔓,在藤蔓的另一头绑上一个石头,将拴着石头的这一头高高向上抛去,藤蔓划过树杈,悬在空中。
之后她用木钉将藤网略做固定,若是有猎物进入,便会触动木钉,木钉一松,悬在树上的石头便会落下,猎物随之被卷入网中!
安排好了这一切,她便躲到一旁树后,用树枝掩护着。
虽是七月盛夏,但夜里还是有凉风袭来,觅筠不禁打了几个寒战,她只觉身寒心更寒。
良久,不曾有动静。
奇怪了,浮玉山猎物众多,为何半天还没有动静,难道是地方选错了!
觅筠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然选错了地方,那就换一个地方!
她匆匆刨开树枝,可是刚一抬脚,“咔嚓”,便有一阵剧痛袭来。
原来她触动了别人布下的捕猎器,此刻一只脚被绞入锯齿之中,流血汩汩。
她疼得冷汗直冒,嘴唇发白,她身体本就虚弱不堪,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救命啊!有人吗!”不管三七二十一,觅筠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有动静?
“将军,前面有东西!”一男人粗犷的声音传来。
有救了!
“我在……”话没说完,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别说话!”那人靠在她耳边,沉着嗓子说道。
听声音像是个女人。
“呜——”觅筠被捂的喘不过气,挣扎着。
那女人的声音又急了一些:“我不会害你,想活命就别说话!”
说话间,乌压压一群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为首那人穿着一身铠甲,腰佩大刀,身后众人的打扮与他相似,皆披甲佩刀。
为首那人四处大量了一下,问道:“有猎物上钩了?”
那个小喽啰此刻东瞅瞅西看看,明明刚刚有动静的,现在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现下夜太黑了,他也找不到白天时候布下的机关。xiumb.com
便支支吾吾着说:“我明明听到有声音的呀!”于是一边勾着屁股到处找,就在他往后退的时候,“咔嚓”一声,觅筠先前布下的木钉被他踩断了。
“哗啦——”藤蔓霎时将他包裹住,直直地悬在那些人头顶,张牙舞爪地晃来晃去!
“妈呀,放我下来!”小喽啰一边晃悠着一边喊道,“太高了,我害怕呀!”
树下之人皆哈哈大笑。
“我说他守夜出现幻觉了吧,嚷嚷着这里有动静,这不,还掉进自己布的陷阱里去了!”
“可不是嘛,该不是最近军粮告急,饿坏了吧!”
……
“好了!”为首那人满不耐烦,吼到,“现如今战事吃紧,我们都断粮几天啦!再有下次谎报,格杀勿论!”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别啊,将军,您先放我下来啊,我记住了,我再也不敢了!”其实小喽啰心里郁闷得很,他明明就没有布过这个陷阱,怎么就多出了个这么个东西,可是他也不敢说呀,现在将军正在气头上,还是少惹事为好!
“你记清楚了!”
说完拔出腰间大刀,凌空向藤网之上扔去,刀光闪现,“哗啦”一声,那小喽啰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哎哟,摔死我了!”
“走咯!”那群人纷纷戏谑着走开。
良久,他才起身摸了摸自己摔成四瓣的屁股,一瘸一拐走了。
“放开我!”觅筠推开那人的手,转身与她在夜色对峙。
她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刚刚愣是要把她憋死。
“你是谁?为何救我?”她开口便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眼前这个女人一身乡野村妇的打扮,像是本地人,她就像没听到一样,此刻正扒拉着地上的草屑,将捕猎器埋在地里的那部分给挖出来。
她没有正面回答觅筠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似乎伤的很重!”
觅筠没有听她继续说,抓住那女人的手,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到:“你到底是谁!”
重生一世,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再有任何闪失,每一个人她都信不过,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我是谁重要吗?”那女人仍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掰开觅筠脚上的机关。
看着那人低头为她包扎着伤口,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觅筠心中的不安少了一丝。
接着,那女人拔下头上银钗,直直地要往觅筠脚上扎去!
她反身腾起,将那女人压在身下,手臂掐住女人的脖子,说:“你想干什么!”
女人被她掐得嘴唇泛紫,一个反手将觅筠推倒,顺势点了她的穴道。
“终于老实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银针划开觅筠受伤的脚,只见一股黑乎乎的血水流出。
她不耐烦地看了此刻一动不动的觅筠一眼,说道:“那机关上有毒,不把这血水排出,怕是这脚便保不住了!”
“你还打不打我,要是不打就眨眨眼,我给你解穴!”那女人没好气地说道。
觅筠一听这话,好女不吃眼前亏,眼皮眨巴眨巴个不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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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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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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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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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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