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兄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太嚣张了?
杨休已经通脉二境了,他做事向来不顾及后果,咱们还是低调一点为好。”
西山围场考校骑射,诸多考生深入猛恶丛林,狩猎凶兽妖魔。
这并非毫无风险,自然会有人伤亡。
圣人之所以设下武举大比,根本目的就是给予寒门贫户进身之阶,保持王公贵族尚武风气。
若不经过血火磨炼,如何攀登武道高峰?
就像再好的神兵没有开锋,也只是一块沉重死铁,显示不出应有的风采。
生死当前,最能砥砺自身心性。
因而,后面两场考。
围场斗猎,擂台斗阵,皆有流血送命的可能。
“深山老林的狼崽子一直都很记仇,
它一旦吃了亏、受了伤,
只要不死,迟早要上门报复。”
纪渊面色平静,右手按住腰刀往前踏出一步。
他很清楚杨休的性情,这位凉国公义子,好似披着人皮的饿狼,有股子蛮横野性。
无论自己退避三舍,亦或者得寸进尺。
此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生犯冲?
“纪兄言之有理,咱们输人不输阵!”
洛与贞也往前走了一步,同纪渊并肩而立。
杨休头戴乌金冠,着红袍软甲。
其人端坐在马上,一双眸子如碧磷鬼火,阴气森森,居高临下望了过来:
“纪九郎,这些时日我可是心心念念惦着你呢!
许久未见,你武功似乎又有进境!”
也许是晋升通脉二境,凝聚第一条气脉,武道更进一步。
这位凉国公义子那身凶悍的气焰收敛许多,竟然透出些沉稳意味。
“我仍在服气一境打转儿,哪里比得了你凝聚气脉,跻身二境。
不过,还是那句话。
择日不如撞日,杨休,你要再没事找事。
今天我正好有空,可以送你去投胎!
这一次,可有国公府的护卫救你?”
纪渊咧嘴一笑,显得很是和善。
他做人做事,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反之,亦然!
从一进门开始,杨休就直勾勾盯着自己。
那种赤裸裸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很显然,两人结下的梁子,毫无调和可能。
“纪九郎,你怎的就如此自信?”
杨休眼睛眯起,一线凶光若隐若现。
“犹记得,咱们头一回见面在讲武堂内院。
当时,我内炼大成,你不过外炼层次,便敢弯弓射杀于我!
后来胡同巷子狭路相逢,你堪堪内炼大圆满,而我已经服气养身,你毫不犹豫拔刀就要杀人。
如今,我凝聚气脉,迈入武道二重天!
纪九郎,这都差了一个大境界。
你何来的勇气,觉得自己能与我再斗一回?”
似是感应到主人胸中的浓郁杀机,胯下的赤炭火龙驹躁动不安,鼻孔喷出灼热的吐息。
四蹄刨动,丝丝缕缕的火焰萦绕,把官衙马厩铺就的地砖踩出焦黑痕迹。
“好神骏的龙驹!”
“凉国公当年就有一头赤血龙王马,乃是半龙之身,腾飞上天,入云下海,踏火海过刀山,如履平地!”
“这匹火龙驹,应该就是其血脉!”
“真是千金难求的好宝贝!”
其余各坊的将种勋贵交头接耳,零零散散待在官衙外边抱团看戏。
天京内外两座城,多少世家子弟?
各个都想着出头、扬名!
互相之间发生磨擦结仇结怨,在所难免。
只是这杨休凶名昭著,比较出挑。
打得过他的人,压根不想招惹,
打不过他的人,实在不想得罪。
堪称神憎鬼厌!
今天居然蹦出一个与之针锋相对的生面孔!
当真稀奇!
“这人莫非就是太安坊的讲武堂头名?纪渊,纪九郎?”
“嗯,近二十年唯一敢跟咱们争功名的泥腿子!”
“不知道该说勇气可嘉,还是不知死活……”
“莫要小瞧人家,京华榜第十,鹰视之相!已经让杨休吃了两回瘪了……”
“呵,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得。”
诸多目光争相射来,注视着官衙内对峙的两人。
神色各异,心思不同。
“哈哈哈,杨休亏你好意思说!
既然我纪兄外炼能斗内炼,内炼能压服气,那服气怎么就杀不了通脉?”
洛与贞“啪”的一下打开玉骨折扇,不住地冷笑。
可惜他言语之中,底气不是很足,失了几分气势。
毕竟谁都知道越境而战,以弱胜强。
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原来是洛……三郎啊!”
杨休斜睨了洛与贞一眼,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才恍然想起,鬼火似的双眸寒意更重。
“今天难得碰面,特意奉劝你一句,最好离娉儿远一些!
没了出身什么都不是的一条纨绔,也想让娉儿对你另眼相看?
下次再被我瞧见你纠缠娉儿,小心撕了你的脸!”
他话音还未落地,通脉二境的气血如炉,散发滚滚热力席卷四方。
那些内炼层次、服气一境的讲武堂考生纷纷退后几步,避开杨休的锋芒。
西山围场的将种勋贵,就属他武道境界最高,气血、气力之强,傲视全场。
“杨休,我也奉劝你一句,今日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这场围场骑射咱们就可相安无事。
但若你非要来招惹,跟我耍一耍,
那你我之间……且看谁更有手段!”
纪渊身子横移,不慌不忙挡在洛与贞的面前。
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息打在身上,仿若怒涛拍岸冲刷礁石。
一步未退!
此时的纪渊,身怀八条命数,横练武功大成。
加上掌中长刀,胯下龙驹,处于最巅峰的状态。
一条气脉的林碌杀得,杨休就杀不得?
他心念流转,大拇指抵住刀镡,往前推动。
“纪九郎,你放心,咱们说好了擂台上分生死,何必心急。
西山围场,大家各走各路。”
察觉到纪渊的果决态度,杨休克制住在此处动手的强烈冲动。
缰绳一抖,赤炭火龙驹调转马头,大摇大摆出了官衙马厩。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
官衙里那几位负责迎接的小吏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这些将种勋贵各个出身显赫,如同小祖宗一般,根本得罪不起。
“多谢纪兄伸出援手。”
洛与贞拱手说道。
“就算没有我,杨休也不敢动你。
他是疯狗,却不是蠢货。
得罪你这么一位皇亲国戚,凉国公怕会亲手扒了他的皮!”
纪渊回头看向那位管家模样的白发老者,表面垂垂老矣,如风中残烛。
但那种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比起孟长河只强不弱。
杨休狠话放得厉害,真要伤了洛与贞一根汗毛,很大可能性命难保。
“咴!”
后边大快朵颐的呼雷豹慢腾腾挪过来,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眨动不已,盯着走出官衙的赤炭火龙驹。
“怎么?见到母马就把持不住了?色胚子!”
纪渊拍了一下呼雷豹的峥嵘头角,笑骂道。
他刚才瞥了两眼,那头赤炭火龙驹皮毛像是上好缎子。
行走之时,宛如烈火飘动,十分醒目。
放在世间母马中,应该能算倾国倾色之姿。
“咴咴!”
呼雷豹扬起前蹄,然后围着纪渊跑动两圈。
“别急,跟着我,天底下好看的漂亮母马迟早任你挑选。”
纪渊张口画着大饼,摸着兴奋不已的呼雷豹,悄声道:
“不过待会儿可别输给那头赤炭火龙驹,否则人家瞧不上你,怎么会愿意跟你走。”
呼雷豹连连点头,长长马脸露出人性化的激动表情。
彷如精铁浇铸的四只蹄子用力刨土,好似迫不及待就要一展雄风。
旁边的洛与贞看得一阵无奈,那可是凉国公之子杨榷的爱马。
既有龙种血脉,也有灵根之气。
平常养在私人马场,自个儿都舍不得骑。
倘若被呼雷豹拐走污了身子,扬榷大概要被气得吐血三升。
……
……
一炷香之后,未时过半。
外城十二坊的讲武堂考生皆已到齐,清点名册无误,众人被带到一方视野开阔的宽敞校场。xǐυmь.℃òm
那些世家子弟、将种勋贵按照不同讲武堂各自抱团,唯有纪渊和杨休两人分别而立,显得颇为扎眼。
因为之前考校射艺的那场风波,太安坊考生刷下去一大批,人数最少。
剩下的几个,既不愿意跟随杨休,也不想靠近纪渊。
“不知道有什么好傲气的?
往前推个一甲子,满朝的朱紫公卿,谁不是泥泞里打滚的平头百姓?
我姓洛的勉强沾上圣人的关系,都没自持身份,他们倒好意思做出羞于纪兄为伍的样子。
难怪我二哥说,越是没底蕴的,越看重自个儿和别人的出身,恨不得天天把祖上当过大官的事儿挂在嘴上。”
洛与贞早早地占住近处的一座山头,俯看下去,眼底掠过轻蔑之色。
“爬得稍微高一些,便容易自视甚高,不愿意与凡俗等同,这也是人之常情。”
管家模样的白发老者耷拉着眼皮,笑呵呵道。
没过多久,他忽然睁开浑浊的眼眸,爆出两团骇人精芒。
面色稍显凝重,轻声道:
“少爷,人来了!
是天策卫!高业玄、高大统领带队!
传闻他是近几年来,兵家之中最有希望冲击宗师之境的天骄之材!”
轰隆隆!
白发老者这番话还未说完,大地好似毯子般剧烈抖动,震起大片烟尘。
惊人的动静,磅礴的血气,烈烈招展的螣蛇大旗!
无不代表着其身份!
大景十七卫之一!
天策卫!
只见校场东面,排成一字的钢铁洪流推移过来。
足有三千之数的赤甲精骑奔腾如雷,直有撼天动地之威。
尤其是那杆螣蛇大旗,其势彷如沉重山峦。
每一次舞动招摇,皆会撕裂大片气浪!
天穹之上波涛滚滚,风云变幻,隐约凝聚出庞大的虚影。
背生双翅,无足而飞,瞳如大灯,照彻幽暗!
此为上古凶兽,螣蛇也!
“螣蛇旗,天策卫,是高业玄、高大统领!”
将种勋贵扎堆的考生里,有人喊道。
伴随着高大魁梧的扛纛大将跨马而来,一道端坐如山,岿然不动的昂藏大汉显出身形。
此人骑着一匹头顶双角的乌黑蛟马,身披紫金锁子甲,烈焰纹战袍,眉毛浓黑,目如点漆,肤色古铜,给人一种无边强悍的力量感。
当他勒马停下,气势汹汹的赤甲精骑立即止步不前。
隆隆如雷的巨大震响,顷刻消敛无声。
极动与极静的倏然转变,震撼到了所有考生。
这便是景朝镇压九边,压服四方,鼎立中央的虎狼之师!
再怎么骄横的将种勋贵,面对这等威严军势都变得安分无比。
毕竟,执掌一卫精骑的大统领,都是真罡气海的四境武者。
且不说其武功之高,武道之强,个人的身份地位也非比寻常。
就算兵部、五军都督府,除非手握虎符,否则无权节制。
“人可都到齐了?”
高业玄翻身下马,九尺高的昂藏之躯,好似顶天立地。
恐怖的气息覆压校场,无孔不入。
宛如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攫住所有考生的心脏,令人难受不已。
“开辟气海,凝练真罡的大高手!”
纪渊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如常。
体内虎啸金钟罩不由自主运转起来,周身泛出淡淡金色,抵御着这股雄浑气势。
“回禀大统领,点名完毕,无人缺席。”
小吏两腿打着颤,双手献上名册。
“那好。
每人一口铁弓,十袋金箭,哨令一枚。
狩猎范围为校场三百里内。
要求是二十头猛兽,或者一头服气境界的妖、魔异种。”
高业玄扫过名册,眼神冷漠。
“若遇到危险,可发哨令,自有天策精骑前去搭救。
当然,此举视为弃权,当即取消参考资格。”
高业玄说完,举起右臂向前挥动。
犹如一尊尊雕像的赤甲精骑如潮水分开,三人为一队,五人为一伍,风驰电掣般涌入莽莽群山。
惊起飞鸟无数!
“追逐为狩,杀伐为猎!
诸位皆为我大景英才俊杰,心中当时刻铭记‘尚武’二字!
切不可堕了血性,失了勇毅!”
众人齐声喝道:
“大狩!大猎!”
校场上一片激烈欢腾,少年热血,纷纷应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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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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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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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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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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