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深叹一口气,他思索许久,发现限于当下的见识和层次。
根本无法对太古劫前那般遥远的岁月,做出任何有用的揣测和猜想。
“人道皇朝也就存世三千年而已,太古至今,过去诸劫,岂止千百万年?
元天纲所着的那本《命书》,曾提出‘元、会、运、世’之说。
可即便是驻世仙佛,恐怕亦无法估算清楚,玄洲究竟历经多少元、会、运、世!”
纪渊微微摇头,收起多余的杂念,攥住右掌的残缺铁印。
这枚道则碎片,于他如今而言并无极大地用处。
因为想要炼化道则的先决条件,就是凝练真罡。
内息再怎么精纯,也是飘忽薄弱,如同云烟丹霞,为虚幻之气。
终究抵不上四重天所修的各色真罡,可以凝如实质,蕴含武道真意。
让人举手投足之间,迸发焚山煮海的强绝伟力!
“请入神龛,纳为吉神之选?
这是否说,天、地、人三重位阶,层层叠叠如山岳的众多神龛,亦不完全?”
纪渊立足于十几丈宽的深深坑洞,心神沉入皇天道图。
果然发现名为上清众圣的天阶当中,有一方空空如也的古朴神龛。
其内凝出一丝灵性,冥冥呼应着形天铁印。
“选择纳入,天位吉神就多出‘瘟部真君’,也就是瘟神的晋升之路。”
纪渊眼神一闪,有些意动。
如若凑齐形天铁印,就能造瘟养毒,播撒四方。
某种程度上,这将让他拥有摧城灭国的阴毒手段。
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瘟疫钟则可以摇晃作响,迷昏敌人,用之生效,极为难防。
瘟丹更妙,一缕瘟气化入水食,散进风中。
十类生灵皆要中招,仙神也不例外。
据说,只有‘三坛海会’与‘清源妙道’可免受其害。
一人是荷叶为衣,莲藕化身;
一人是修成八九玄功,纵横寰宇不败!”
纪渊结合上一世的神话传说,越发觉得瘟神颇为厉害。
抛开名头不好听,形象有损正派等不足以道的缺点。
其合道之后,空缺出来的道则权柄,简直是威力无穷。
“古今相传,玄洲曾为三界祖地,寰宇中枢,十之八九是真的,并非荒谬。
当世巅峰为大先天,可从这枚道则碎片就可见一斑。
这方天地最辉煌的时候,那些天庭八部,阴司正神所具备的神通法力,根本不是武道大宗师能够比拟。”
纪渊忽然明白,为何天运子那样的绝顶天骄,也会屈从于四神。
倘若天庭与阴司两座霸主,都不能胜过奇士龙君、怒尊血神。
那么未曾超脱十类生灵的景朝圣人,又凭什么去下这一局棋?
“难怪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关于数劫古史的典籍记载,就连黑龙台也没有!
对于过去知道越多,对于四神了解越深,就越难以产生抵抗之心。
玄洲历经诸劫,仙佛合道、天道崩塌、灵机枯竭、末法大世……神死了,魔灭了,可域外四尊亘古不变,始终屹立。
这是何等的可畏可怖!琇書網
所以……庆皇曾经焚书坑儒?
极可能是为了避免有关这一切的禁忌秘闻散布开来!”
纪渊遏制不住飞扬的神思,像一只跳出井口的青蛙,偶然窥见天地一隅。
倘若以全新的视角,纵观这部三千年的新史。
历朝历代,那些盖代的雄主、圣贤的明君。
他们在晚年的时候,或宠信方士、或迷信长生、或多疑残暴、或好大喜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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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如日中天,声势正隆的国运消耗一空,最终埋下祸端,走向灭亡。
冥冥之中,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拨弄风云,书写史书。
“棋盘上的黑白子落了又收,坐在四神对面的棋手走了又来。
如今轮到景朝,轮到圣人了。”
纪渊思绪飘得很远,再想到监国二十年的白含章,不禁有几分钦佩之情。
那位太子殿下肩上挑的担子,不止是一座皇朝,还有玄洲三千余年一大变局!
倘若易地而处,可知其艰难!
“适逢其会,降临于壮阔大世,见证这座人道皇朝的兴衰。
也不知道是我之幸,亦或者大不幸。”
纪渊轻叹一声,摇头想道。
假使域外四尊盘踞虚空,如同立于诸天寰宇的界河上游。
那么任凭处在下游的万类生灵如何搏命,也难以改变浩浩荡荡的大势所向。
绝地天通大阵,迟早迎来告破的那一日!
“所以并非景朝马踏江湖,破山伐庙,逼反了那帮旁门外道。
而是若不用雷霆手段扫灭隐患,像目无王法、以武乱禁的各宗各派,很容易成为四神孕育魔种的温床。”
纪渊把玩着那枚似真似幻的斑驳铁印,心头已经定下主意。
勾动识海内的皇天道图,华光荡漾倏然一卷,就把瘟部真君的道则碎片卷入进去。
须以凝练无匹的气血真罡,才可炼化的形天大印,如同一瓢滚烫的热汤浇在积雪上,顿时消融开来!
上清众圣的天位长阶,好似重锤擂动大鼓,刹那间轰鸣作响。
那座空缺的神龛微微一震,鸟鸟青烟升腾翻滚,恍若香火燃烧,凭空凝聚正神法相。
气焰熏天的大红袍服,三颗脑袋皆有一道圆睁竖目,朱砂也似的赤发乱舞,六条手臂持拿器物,座下骑着一头金眼驼,俨然非同凡俗!
【瘟部真君(道则碎片)】
【形天印(已炼化)】
【瘟疫钟(缺失)】
【瘟丹(缺失)】
【权柄一:化毒造瘟】
【权柄二:百邪不侵】
“化为一紫一青两道命数了。”
纪渊映照己身,皇天道图缓缓铺展,浮现色泽各异的硕大星辰。
【化毒造瘟(紫)】:【形天印乃瘟部真君所持之物,世间千万剧毒,皆可拔除炼化,凝为一丝瘟气。】
【百邪不侵(青)】:【风、寒、暑、湿、燥、火和疫疠之气,均视之为‘邪’,得此命数加持,此六种不伤其神,不害其身,乃真正的无病之体。】
“炼化剧毒,凝聚瘟气!
那不就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么?
天底下再厉害的毒药、毒物,都能被我化为乌有,轻松拔除。
至于百邪不侵,无病之体,也很合我心意。”
纪渊炼化那枚道则碎片,将形天印的两大权柄变成紫青命数,悬于皇天道图。
那顶代表气运禄命的七旒宝冕轻轻摇晃,垂落流光愈发明亮。
“只不过赤练、白眉,所说的百世经纶,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听他们的口气,那一页法纸,只要录名其上。
无论何人,都要命数尽绝,必死无疑?
这般惊天的威能,倒好像阴司的生死簿!”
纪渊轻舒一口气,请瘟部真君入神龛,攫取形天印的权柄为命数,这趟华容府就算没白来。
加上先后斩杀六欲鬼使,赤练、白眉两尊法王。
所得一笔丰厚善功阴德,以及将几条平平命数化为道蕴。
“这下子在怒尊那里也挂上号了。
大不净菩萨……多谢她的千里锁魂,不然一座府城茫茫大海,想要找到赤练、白眉这两个人,真没那么容易。”
纪渊恢复几分气力,略微松动筋骨,踏出那方十几丈宽的破烂深坑,忽然想道:
“皇天道图攫取命数、道蕴、善功阴德的方式,总感觉是冲着四神去的。
此物的来历,恐怕有些说法。”
……
……
墨色浓重,月上中天。
周绍成穿上府主的官袍,端坐在长条大桉后面,脸色有些复杂,沉声问道:
“怀王客卿贾裕和那……贼子常守静。
已经伏诛了?”
置身于一府官衙,纪渊并未再着常服。
那袭大红蟒衣蕴含的气焰,与周绍成作为一地父母官的权势,隐约有种分庭抗礼的意味。
甚至于披在鹰视狼顾的年轻千户身上,反而还要压过对方一头。
“不错,倘若官衙想请午作验尸,可能会有些麻烦。
因为他们的尸身和天香楼一同没了,挫骨扬灰,不外如是。
另外,周大人你那官邸管事乃六欲鬼使之一,福生只是化名,他伙同其他五人,想要行刺本官。
被逼无奈之下,本官只能出手将他们逐一打死了账。
至于常守静,他并非什么私塾教书先生,乃灭圣盟怒尊大魔,大不净菩萨座下的白眉法王。
怀王客卿贾裕,则是赤练法王。
他们两人改头换面,处心积虑,一人投靠周大人,一人依附于怀王府,所图甚大!”
周绍成眉头轻皱,不由想到那本账册里头,所记载的各种数目。
禁物、大丹、药房、矿石……
他几乎下意识就要吐出“造反”两个字,最后强自忍住,转而问道:
“既然如此,那千户大人为何不留活口?”
纪渊心想,这位周大人能够做到府主,真就全凭东宫提拔。
其人不仅疏于政务,连对四神爪牙都缺乏了解。
“周府主,本官区区一个换血三重天,鏖战六个同境的余孽爪牙,再对上两尊四重天的法王……你觉得有留手的余地么?
再者,凡臣服于四神,加入灭圣盟的爪牙余孽,杀一儆百,不留活口。
此为黑龙台的铁律!
他们的肉壳心神都被虚空侵染,想撬开嘴巴,挖出有用的东西,几乎不可能!”
周绍成听到前面半段话,霎时一愣,眼珠瞪大滚圆。
虽然他出身稷下学宫,并不走养浩然气的那套路数,所习的乃是百工之道!
斗战实力欠缺,只长于器物炼制与诸般杂学。
比如天文星象、数算地理、改良稻种等等。
可再怎么样,周绍成也稳稳当当步入三重天的大境界。
晓得武道层次如隔山,想要跨过极为不易!
“纪千户真不愧为登顶榜首的大材!
一举斩杀六欲鬼使还不算,逆伐灭圣盟两位法王,以一敌二还能大胜……那刀王庄少主跌下头名,应该服气了!”
周绍成由衷称赞道。
深深感慨太子殿下器重的少年新贵,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钦天监的金榜,亦是分量十足!
因为他早早中了常守静布下的七日散魂香,神智浑浑噩噩,少有清楚的时候。
本以为过目不忘,记下账册偷偷送到纪渊所在的驿站客舍,是绝处求生的手段。
却没料到,这是六欲鬼使故意为之,想要设局伏击纪渊,来个瓮中捉鳖,好做成最后一笔买卖。
若非这位凶名、恶名重过天骄二字的年轻千户武功高强,以力破局,险些就要铸下大错!
念及于此,周绍成心有余季,眼神微微暗澹,悔恨道:
“华容府发生的诸事,周某会如实拟一道奏章,直接呈给东宫,让太子殿下过目。
也会主动请辞,交出府主金印。
数年以来,皆因周某错看贼子,错信妖人,这才养成祸患!
倘若没有纪千户半道杀出,拨乱反正,周某丢掉性命事小,酿出朝廷动荡的大劫……那真个万死莫赎!”
纪渊默不作声,并未好言安慰,趁机拉近关系。
这位周大人治理地方的能力是有,可只懂钻研学问,处置政务的手段却比较生疏。
否则的话,也不会让常守静钻到空子。
甚至于,周绍成一个小小的工部监察,能够进到东宫的视线,而后平步青云。
这背后的起起伏伏,兴许就有灭圣盟暗中推动!
辞去府主大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殿下于工部之外,还设有天工院、开物院。
周大人若是真对百工技艺感兴趣,愿意屈尊,舍得富贵,其实可以去那里做个匠人。”
纪渊弹动指甲,微微笑道。
“周某也有此意。”
周绍成像是卸下重担,脸上露出几分轻快之色。
“对了,我还没谢过纪千户拔毒的大恩。
七日散魂香端的歹毒,据常守静那贼子说,是通过呼吸吐纳进到脏腑,融进气血,上冲入脑,最后危害三魂七魄。
再有手段的天下神医,也难祛除毒性。
没想到,纪千户年纪轻轻尚未及冠,不仅武道天资惊才绝艳,就连医术也有涉猎。”
这位华容府主两眼清明,即刻起身。
绕过摆放金印、签筒的卧虎大桉,毕恭毕敬对着纪渊拱手一礼。
这是救命之恩,不得不谢,更不可不报答!
说完,周绍成又从袖中取出一份玉简,递过去道:
“周某在位这几年,也没有别的建树,除去疏浚河道、建造粮仓外,将精力都投到改良稻种之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补全古籍残本的‘珍珠米’。
还请纪千户笑纳,就当是全了周某的心意。”
珍珠米?
纪渊眉锋一挑,也不推辞,将其收下。
随后寒暄几句,离开府衙之前,似是随意交待道:
“怀王客卿一事,周大人不要声张闹大。
等待东宫的旨意。
免得……让人以为太子殿下觉得自个儿坐不稳储君的位子,想要对手足兄弟下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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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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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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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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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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