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身上的压迫感减弱,我抬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长老,还有坐在中央两侧的玄吉和云真。
云真手里捧着茶盏,颇为闲适地垂眸品茶,不似来审讯,倒像来检查课业。而玄吉依旧是一身黑衣,一只手搭着扶手,一手撑在脸侧,神情漫不经心地靠坐在几和椅上。
还有,站在堂前的仲长平。
只见他背对着我,一袭霜色长袍,身量挺拔,双手负于身后,气势内敛,不露声色。
看他伤势似乎痊愈的样子,我脸色难看了几分。不是说他昏迷不醒,就连夏州试炼都可能去不了吗?
一时心里有些杂乱,我暗暗瞪他一眼,心里思考着对策。
他听到我的动静,回身,用那双猜不透情绪的鸣凤眼望着我。休养多日,他面部清瘦些许,眉眼愈发深邃。
我看他眉头轻压,薄唇微勾,朝我露出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
这个贱种又在挑衅我。
我压下心中的戾气,收回与他对视的视线,站到律令堂正中。
我半垂着眸子,掩盖住其中的情绪,抬手作揖:“弟子卫芳洲见过师叔祖,不知师叔祖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一时无人答话,我扬起眉目,对上长老的视线。
她眉目温和慈善,打量我的视线却非常犀利。
她专注地望着我的眼眸,似乎想在其中寻找着什么。我不慌不忙,任她打量。
来之前我已经确认多次,身上的确再也没有入魔的迹象。
半晌,她视线转移到仲长平身上,开口道:“你来说。”
“是。”
我斜睨着他,暗含警告之意。他目视前方,朝着律令堂长老行了礼,才开口道:“那日后山灵兽□□,弟子的确见到了形迹可疑之人。”
“只是,之后被人暗算,错失了将他捉拿的良机。”
“哦?你是被何人暗算?”
“弟子未看清。”
我眉目舒展些许,料他不敢将我供出来。
“那你是被各种武器暗算?”那长老又问。
仲长平微微侧脸,视线落到我的身上:“逆灵针。”琇書網
我脸上的轻蔑之意瞬间被压了下去,转头怒视着他。整个太疏宗都知道,逆灵针只有我阿娘能炼出来,且交给了我防身。他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明示其他人,他是被我暗算的。
虽然的确是我做的,但我能做,他不可以说!
现在他敢这样,简直就是反了!
“芳洲,你有什么要解释的?”长老开口问道。
我还是一言不发地瞪着仲长平,他与我对视片刻,便移开了视线。
突然间,一道比方才还恐怖数倍的压迫感从天而降,我腿竟然一软,要跪下去时,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肘。
顷刻,压迫感又消散在空中。
我用力挥开身侧扶我的手,才站稳身子,就听见恭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参见掌门。”
只见律令堂长老从首座上退了下来,所有人都躬身朝着我的正前方行礼。
然而在我视野里,除了一张空了的座椅,半点玄珩的身影都没看到。
我还未行礼,就听见空灵的声音从上方响起:“都起身罢。”
我这下明白了,这来的是玄珩的神识,无影无形,玄珩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可怖的地步。
接下来,无人再坐回座上。
很快,就回到了方才的问题。我已经冷静了许多,思及女修曾和我说过的,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芳洲。”长老再次喊我答话。
我眼神阴戾地看着仲长平,心里想着报复之法,“阿娘的确将逆灵针交给了我。”停顿了片刻,我收回视线,微微垂眸,接着说:“可那日弟子并未前往后山,并且,逆灵针也不在我的身上。”
“因为——”
“弟子早就将它送给谢师兄了。”
我掩住眸中的冷淡深色,暗忖,若不是谢致先前三番五次出来坏我好事,仲长平早是地下亡魂了,哪还轮得到他站在堂前指控我。更别说,谢致还抢走了我的逆灵针,既然这样,那他也别怪我将这事推到他身上。
我话音刚落,玄吉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你说的可是事实?”她的语气冷淡。
我还未回她,就听见云真不疾不徐地说:“是真是假,喊谢师侄过来一探便知。”
玄吉嗤笑了一声,目露讽刺地看着云真。
可还未等他们传唤,谢致便已到了律令堂。
我回身看他,谢致一袭蓝衣,墨发束于冠中,两眉入鬓,双瞳剪水,依旧是那副临风玉树、出尘脱俗的样子。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我,径直行至玄吉跟前,掀开衣袍,弯下膝盖,跪在玄吉面前。
“弟子有罪。”
我有些意外,视线又不自觉落在他挺直的腰板上,即使跪在地上,依旧可以窥见他的傲骨,一副让人想将其狠狠摧折的样子。
玄吉皱眉看他,还未待她开口询问,我就听见上方传来的声音。
“心魔。”玄珩似乎一眼就看出了谢致身上的问题。
谢致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说:“师祖英明,弟子确有心魔。”
“那方才卫师侄说将逆灵针赠与你,确有其事?”云真开口问道。
他停顿了一瞬,声线清朗:“确有其事。”
“那么,是你暗算仲师侄,并将他推入湖中?”
“是我。”
我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我扭头看去,只见仲长平微微侧脸,垂着眸,用复杂的眼神牢牢地注视着我,似是嘲弄,又似是了然。
“你有心魔,我怎么不知道。”玄吉的声音温和,但我知道,她此刻声音越温和反倒证明她越不满。
“弟子修炼入了魔障,只以为闭关几日便可以克服,是故没让师傅操心。”
“谁知,弟子低估了心魔的威力,彼时见仲师弟在平园池内,心内压抑许久的嫉恨被心魔挑起,又见四下无人,便……一错再错。”
谢致这番话要放出去,估计会令无数人瞠目结舌。没有人想象得出谢致这般清风朗月的人物嫉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原本打算栽赃谢致的话全被咽回了肚子里,心下难免有些困惑,他为何出来认罪?
不过,他能认罪,倒是省了很多事,我满意地看了一眼谢致。
“后山□□可与你有关?”云真在问这话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想起扶梦秋说的话,想起阿娘,忍不住想要当面质问云真,可又知道,这件事不能这么冲动。
想救阿娘出来,那就必须得把陈瑞先找回来。
还有……我想起我放在灵袋里的回溯石,心里有了思量。
“后山的事与弟子无关,弟子虽生出心魔,但从未与魔修勾结。”
……
到最后,玄吉因为御下不严、看管不力,管治后山的权力被移交到慈清手里。
而谢致——他被安排到寒水涯千年寒池内思过,他何时将心魔根除,何时能重回到上清峰修炼。
寒水涯灵气稀薄,若他一辈子无法看破魔障,便与仙途无缘了。
玄珩离去前,传音与我:“既已筑基,就笃志修炼,莫要再惹事生非。”
我最先离去,到一处偏僻角落,我停下脚步,回过身。
我来到不虚峰,仲长平面前。
“下贱东西。”我怒形于色,扬起手,朝着他脸颊挥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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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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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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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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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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