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雁姿正式进入科室,到再次走出科室,共花了将近六个小时,从早上到下午上班前,滴水未进。
王舸和颜文博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许雁姿在大厅里等着不足十分钟。
见颜文博出来,她挺直身子走上前,把验尸报告递了过去:“死者是被凶手抓住双脚,倒抽入水的。”
颜文博接过验尸报告,仔细查看起来。
内腔存在部分积水,含有少量泥沙和水中杂质;全身乏氧发白,略微浮肿;口唇呈青紫色;后脑勺略微肿胀淤血。
为了加大存储水含量、并且更大程度地抗住上游水压,常青市大坝堤岸内壁的结构是内向弯曲的圆弧,弧度近似四分之一圆。
周莺莺被凶手抓住双脚之后,以栏杆为支点,倒抽入水。
其后的瞬间,她头部朝下落入水中,后脑勺和大坝内壁发生碰撞,引起颅部肿胀、颅内轻微淤血,也正是因为有水作为缓冲,周莺莺的头部才没有当即被堤坝内壁撞破。
此后的两三分钟里,她的身体沿着堤坝内壁,在水中一路下滑,直至窒息,青紫色的口唇和肺腔当中的泥沙为其真正死因佐证。
越往下滑,坡面越平缓,等她的身体终于在水中静止的时候,已经是在23号运河出水闸道口的附近。
第二天凌晨大坝放闸,周莺莺的尸体随着闸机排泄的水流一并排出,最终出现在运河公园那段平缓的河道上。
颜文博把验尸报告折叠塞进上衣口袋后,看见许雁姿正在脱身上的白色仵作服,于是问:“师姐也下班了?”
许雁姿点点头,把仵作服挽在手上。
一边笑脸嘻嘻的陈震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声调微高地插嘴说:“许仵作恪尽职守,为了验尸午饭都没吃。”
许雁姿眉头一皱,这位哨子哥的这张嘴迟早要被人割下来。她正打算回科室放衣服,忽然注意到颜文博盯着她的目光。
王舸学着哨子哥的动作,环起手指放在嘴里,又朝哨子哥回了一声,但似乎没有掌握技巧,不像陈震那么响亮:“哨子哥,正好下班,赏脸一起搓一顿?”
“那感情好,”陈震呵呵一笑,上前把胳膊搭到王舸肩上:“会不会喝酒?陪哥喝两杯?”
“那我可提前说好了,”王舸拍拍胸脯:“哥们儿海量!”
许雁姿心里暗嘲着男人间幼稚的相处方式,理了理胳膊上的仵作服,拔腿往科室走。
“师姐。”
身后,一阵轻缓的声音叫住了她,她慢慢回头。
颜文博站在距她不足五米的地方,脸上带着一丝愧疚,虽然语气仍旧平淡:“晚上一起吃吧。”wWW.ΧìǔΜЬ.CǒΜ
素来相交平淡的人,关系进一步地提升往往发生在某一个瞬间。
譬如同学间,你在我急需的时刻悄然递给我一支笔,那么我们的关系就不再只是同学;譬如朋友间,你出其不意地将一束精心挑选的鲜花捧到我面前,那么横置在你我之间的那道薄纱就会被撩开。
譬如同事间,你朝着我的方向吹上一声口哨,我学着你的模样回上一声,那这一刻起,你就正式踏入成为我兄弟的门槛;又譬如,我主动且诚恳地邀请肚子饥饿的你一起吃顿晚饭,那么我们就有了进一步发展成为知交的机会。
忠山路的夜市,是当之无愧的一绝。
它是夜晚的常青市最明亮的地方,这里充斥着各型各色的小摊、各种各样的话语。
有人醉得东倒西歪;有人沉浸在酒杯碰撞的重逢和喜悦里;有人坐在墙角独自掩面流涕;有人夹着鱼肉喂给路边流浪的野猫。
这里有酒,也有故事,是不绝于耳的嘈杂,也是人间百态的缩影。
“来!”陈震高举酒杯,脸部微烫:“为我们的第一次聚会干杯!”
王舸紧随其后,托起酒杯:“希望我们每天都平平安安、逍遥洒脱!”
“这话说得好,来,”陈震的嘴里夹带着酒气:“就为这句话,这杯酒得一口喝掉!欸欸欸,你俩酒呢?”
看着陈震这幅半醉的样子实在滑稽,许雁姿和颜文博相视一笑,不太利落地把酒杯举了起来。
“干!”
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中,四个人各自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或许是觉得这杯酒实在喝得畅快,陈震扣起手指,抬头吹起了口哨,看着像是一匹脱缰的骏马在仰天长嘶。
“哨子哥,都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啊?”王舸笑着揶揄对方:“幼稚透了。”
“我这不叫幼稚,”喝醉的陈震眼睛聚焦不起来,但他仍旧非常努力、认真地盯着眼前痞子似的小年轻:“叫洒脱!”
一声洒脱又把在场的三个人逗笑了,这幅样子和洒脱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就是个喝醉的酒蒙子吗?
在众人的笑声当中,陈震声音慢慢低沉下来,他的眼睛仍不能聚焦,却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干咱这行,终日和凶犯斗智斗勇、和罪恶相互纠缠,指不定那天就没了,所以啊,咱们活着的每一天,都要开心洒脱,都要随心随性,都要乐观积极!”
这时,不远处的摊位上,有女人尖叫一声:“抓小偷啊,这个人拿了我的钱包!”
陈震慢慢沉淀下来的目光里,那名抢了钱包的小偷正朝他的方向逃窜。
王舸也作出了反应,就在他准备起身擒贼的时候,却瞥见邻座的陈震不急不缓,平静地抄起桌上喝空的啤酒瓶,在小偷即将越过他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
“噼啪”一声,啤酒瓶狠砸到小偷的膝盖上。
小偷应声倒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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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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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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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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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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