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文可以对任何人都能怒言相向,哪怕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妹也不例外,却唯独不敢对白丘明有半分不尊。
若是不对某人寄托情感,就不会对某人感到失望。
禾文看了看躲在杜有怀中带着得意笑容的高月,又一脸渴求地看向白丘明的背影,想要从中得到答案。
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向别人赔礼道歉?
在您心中,弟子究竟是以何种形象存在的?
以至于,您连庇护弟子的想法都没有!
禾文没有立刻叩头道歉的行为,引起了杜有的不满,对白丘明讽言道:“白丘明,我看你这个徒弟,完全没把你说的话当回事啊!
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教育他的,做了错事连悔改的心都没有!”
禾文瞪向正在出声的杜有,带着泪莹的眼睛似在反驳。
禾文承认自己用言语欺辱了高月,但不认为自己是做错了。
明明是对方无礼在先,自己骂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正此时,禾文耳边传来白丘明的声音,内容和语气,令他无比心痛。
“禾文,乖乖听话,别让我为难!叩头,道歉。”
白丘明背对禾文,双眸紧闭,头也不回地缓缓吐出了这句话。
听着自己的师傅向自己发出满是悲伤与恳请的语气,撕心裂肺的痛楚溢满禾文胸腔,比那数百下凝铁棍造成的伤,还要疼过百倍,千倍,万倍。
禾文不敢忤逆白丘明的话,转身朝向赤阳宗的一行人,双掌触地,胖嘟嘟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声响亮的闷响回荡在议事堂中。
没有人知道禾文用了多大的力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头上的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痛。
“对不起,是在下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
那一声闷响,如同一记由悲伤与失望铸成铁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白丘明的心头,让他高大的身形微微摇晃。
同样难过的还有站在禾文旁边赵土包,看着自己的朋友被长辈训斥,赵土包心里也是十分不舒服。多少次想开口帮禾文说话,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是外人,不适合介入对方师徒关系中。
听着这声嘹亮的撞击声,高月笑得颇为开怀。
自己终于让这个可恶的小胖子吃苦了!
高月又看向赵土包,仰着下巴一脸得意的表情,指着对方开口道:“还有这个小丫头呢!他们两个人是一起欺负我的,我也要她把头狠狠撞在地上!”
发现高月说的人是自己,赵土包慌慌张张地乱后退半步,四下寻望却找不到依靠的人。
白丘明漠然看向赵土包,淡淡开口道:“你也叩头,道歉。”
赵土包正要下跪磕头道歉,却被一声坚定的话语打断。
禾文出声道:“你没错,不能跪!”
早就对禾文满腔怒火的白丘明,赫然转身,厉声大喝道:“禾文,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我的话对你来说,真就没有半点意义吗?”
白丘明低头看向仍旧用额头抵着地面的徒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这个从来没有违背自己命令的徒弟,居然会为了一个小丫头说出这样的话。
你这要我这个当师傅的脸往哪搁!
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无力地握住白丘明的脚踝,禾文用早已掩盖不住的哭腔说道:“师傅,这是您在刑罚堂时,亲口告诉我的道理。琇書蛧
绝对不能让没有做错事的人受委屈。
请您信徒儿这一次,她没错,不能跪!”
陈年过往的画面浮现在白丘明眼前:
自己在刑罚堂批改卷宗直至深夜,刚刚被收为弟子的禾文,不过才六岁的年纪,还是个怕生的孩子,完全离不开大人。
那时的禾文要比现在苗小很多,柔小无力的拳头帮忙锤按肩膀,就触感而言可有可无。
那夜,小禾文半睡半醒地趴在案牍桌上,弱弱地问了白丘明一句。
“师傅,您为什么把一卷册子,来来回回翻上好几遍呢?”
白丘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批改着手上的卷册,直到彻底结束后,才停下手中玉竹笔,看着已经睡着的小禾文,温柔细声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因为师傅是负责宗门法度的长老,要保证事情的公正,任何纠纷都要了解透彻。
绝对不能让没有做错事的人受委屈。”
议事堂中,禾文仍旧不断重复着一句话,祈求白丘明的回应。
“师傅,她没错,不能跪!”
“师傅,她没错,不能跪!”
……
杜有看着呆滞的白丘明,笑道:“白丘明,你徒弟对你如此不尊,你还忍着不动手,看来你这个师傅当得,是不合格啊!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管教门下弟子,那我就替你管教一二!”
杜有露出冷酷的神色,展臂一挥,打出一道刺眼光华袭向仍在跪地祈求的禾文。
禾文只觉一股令人窒息危机感传来,好像自己即将殒命在此,却无法挪动身体,只得咬牙等待。
“放肆!我白丘明的徒弟何时轮到别人管教!”
白丘明的怒喝声传来,那令人窒息的危机感随之消失不见。
禾文一脸期待地抬头看去,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一时间,禾文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廓中滚滚滑落。
只因那个能够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后背还在。
“师傅……”
白丘明那双天生的冷目,被莹润的水波覆盖,回头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徒弟,一本正经地说道:“在呢!”
禾文擦了擦眼中的泪水,不禁一笑。
杜有则是板着脸,用阴沉的目光看向白丘明:“白丘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你的弟子欺辱我的宝贝月儿在先,你这个当师傅还要护着他,莫非是打算与我们赤阳宗开战不成。”
有了白丘明的袒护,禾文完全不再胆怯,直接反驳道:“分明是那个没教养的丫头,先辱骂的我们,我只是出言反驳了一句,按道理根本就是你们的错!”
白丘明表情微微一松,一股自责与心悦交织于心,心中呢喃道: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徒弟,究竟是什么样的品性,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刚刚居然不相信自己的徒弟,还没有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就枉下定论。
杜有厉声喝道:“混账玩意,你到现在还敢胡说八道!”
白丘明皱眉轻哼,满是怒意的法力回荡于整个议事堂:“老东西你给我闭嘴,这是我的徒弟,有名有姓,那容得你在这胡乱叫骂!”
杜有调用法力护住高月防止对方被法力侵扰,一边轻抚怀中的小丫头,一边开口道:“徒弟作恶,师傅偏袒,这就是你们浩气仙门的行径。”
白丘明转身拉起还在跪地的禾文,看着徒弟头上的淤红和一脸的泪痕,禾文装作没事人一样,憨憨笑着。
这让白丘明十分想给自己来上两个大耳光。
明明是这么懂事的徒弟,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自己之前居然对一个还在淋雨的孩子说,要乖乖听话……
傻小子,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怎么不吭声?
是怕我尴尬吗?
“是非曲直自有定说!既然我与此事有师徒之嫌,那就只好请掌门亲自与你们谈论。
我之前就已经派人去请掌门前来,你我只需静心等候便是。”
白丘明冷然间,回头怒视杜有:“若真是我徒儿受辱在先,今日,你们谁都别想安然无恙地离开浩气仙门!”
杜有肃然开口道:“如果是你徒儿胡说八道欺瞒你我,又当如何?”
白丘明用衣袖擦拭着禾文脸上的泪痕,对着那红彤彤的额头吹气,满是宠溺的眼神看着禾文,笑道:“教不严,师之过,若真是我徒弟在胡说,我白丘明任凭赤阳宗处置,绝无怨言。”
“好,那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究竟是哪一方在说实话,哪一方在说谎话!”
听着杜有坚定地的回话,对高月本就有偏见的正山正海有些慌乱,当事人高月更是紧张地攥着手心,不知不觉间汗水布满手心。
杜有感受到怀中的高月在发抖,于是轻轻拍打高月的后背,慈祥地安慰道:“别害怕,月儿。
如果他们浩气仙门敢不讲道理,我就直接用宗门传信符通知掌门,凭借咱们赤阳宗的实力,浩气仙门根本不是对手。”
听到杜有的安慰,高月紧张的情绪得到了舒缓。
她完全不怕了,只要自己一直坚持最初的说辞,根本没有人知道自己在撒谎!
大不了,就是两个宗门打一架,反正杜有爷爷说了,浩气仙门不是赤阳宗的对手。
议事堂内,浩气仙门与赤阳宗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局面,一旦论实了到底是哪一方所言为真,必然都有一方大打出手,但双方的代表人物都十分镇定,显然是对自家成员抱有莫大的信任。
白丘明向徒弟认真地道歉,尽管禾文拼命说着不用,但拗不过白丘明的坚持。
处理完师徒关系后,白丘明四下打量了禾文身旁的赵土包。
感受不到法力波动,看来应该是尚未筑基的弟子!
白丘明笑吟吟地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跟我徒弟什么关系啊?”
赵土包咽了咽喉咙,开口道:“我叫赵土包,是禾文弟弟的朋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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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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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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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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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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