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招儿特别闲,每日就是来回于家里和后山。
这让赵氏觉得特别稀奇,知晓招儿是在外面做亏了买卖,才会回家的,免不了会说几句风凉话。
“让我说,妇道人家就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非要出头做个什么买卖。现在亏得灰头土脸回来了,这不是瞎折腾。”
“既然回来了,就给家里干活,闲得你天天四处跑。”
现如今赵氏说话一般没什么人理她,顶多也就是薛青柏孝顺陪她说两句,也免得她太过难堪。可这次薛青柏都不接她话茬了,赵氏只能自说自话。
不过这次赵氏有了帮手,那就是薛老爷子。
薛老爷子也认为招儿最好还是别瞎折腾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比较好。
“你年岁也不小了,你奶说得没错,总是四处跑也不像话。之前也就算了,以后还是注意些,没事就帮你奶在家干活。”
孙氏望了望赵氏,又去望薛老爷子,正打算说什么,被招儿拽了一把。
招儿笑眯眯地道:“爷说的是,以后我尽量不往外头跑。”
“这就对了。”赵氏站在正房门前,居高临下往这边看了一眼,依旧是嫌弃:“瞧你现在黑的,哪有个丫头样子,也就仗着是订给了狗子,不然你看哪家人会要你这样的媳妇。”
说话间,招儿和孙氏就走出了家门。
孙氏劝道:“你阿奶现在嘴越来越碎了,也越来越烦人,你别理她。”
“四婶,我要是把她说的话听在耳里,早就气死了。你放心,她说她的,我从来不听。”
孙氏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走到半道时分道扬镳。孙氏惯例还是上后山去,而招儿则是打算带黑子去河里洗个澡。
等招儿领着黑子到河边时,已经有许多妇人在洗衣裳了。见了招儿来,纷纷跟她打着招呼。
“婶儿嫂子们,你们在上头,我领黑子在下面,也免得弄污了你们的水。”招儿领着黑子找了个下游一点的地方,就让黑子站在水齐它小肚子的地方,撩着水给它洗澡。
先把身上的毛打湿了,再用皂角去污,不过招儿用的更高级一些,是胰子。皂角虽然去污,但每次给黑子洗了,等干了后毛会显得很干燥,后来招儿就试着用胰子给它洗,倒是用得挺不错。
“招儿,你这可真是不俭省,给狗用胰子。胰子比角子可贵多了,哪有给狗用胰子的。”
“婶儿,我这也是随手拿错了,总不能再回去一趟,就先用着吧。”
“这一块儿胰子不大,给狗洗两下就没了,你这手指头缝也真是大得很。”
就有人打趣她:“人家用胰子还是角子,倒碍着你的事了?人家招儿能挣,爱用啥用啥。”
这个叫花婶儿的就反驳上了:“我这不也是替招儿心疼么。”
“用得着你心疼。”
“就是就是。”
一群妇人七嘴八舌地一顿打岔,这事就算是过了。
可招儿难得出来一趟,免不了就有人对她好奇,一会儿问问最近咋没出去,听说在外头做买卖亏了本钱才回来,还问招儿亏了多少。当然也少不了有人问她啥时候和薛庭儴成亲的,她如今岁数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这就是招儿为啥没事的时候不喜欢上村里来,长舌妇人太多,你不理人家,就是你失了礼数,你真去理对方,能把你今天吃了啥饭都问出来。
“瞧瞧庭子现在这么出息,还能看的中招儿?我听人说读书人眼光都高,这庭子在外面一直没回来,莫不是看中了城里的哪家千金小姐啥的。”一个叫大田婶子的妇人道。
“哎呀,你会不会说话,什么看的中看不中,这婚事是当年青松两口子定下来的,翻破了大天去,老薛家也不敢悔婚!”
“那能一样?!两口子中男的要是看不中女的,女的就吃亏。庭子又不同咱们村里的那些后生,日后就在这一亩三分田里刨食,以后还要出去见更多的市面。若是见的姑娘多了,心花花了,咱招儿不是吃亏么。”
对方一面说,一面眼神就往招儿这里看来了:“招儿,你别嫌弃婶儿说的话不好听,其实这话都对你好。”
一直跟她顶牛的圆脸妇人撇着嘴说:“就算看不中招儿,还能看的中你家腊梅不成?刘家的,你莫是看中了人家庭子出息,就故意在这里说三说四。不是我说,就算没招儿,庭子也不会看中你家腊梅啊。”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庭子看不中我家腊梅,我家腊梅怎么了?我家腊梅生得白,屁股大,好生养,但个头小,不会压得自己男人显不出个头。”
这话就有些针对性了,这不是明摆着说招儿黑,屁股小,不好生养,个头也太高,把薛庭儴给显没了。
“再说我家腊梅比庭子小,老话都说女大男好,好不好咱们当妇人的还不知道?女人本来就容易老相,再过几年和自己男人站一处,就不是两口子,而是姐弟了。”
招儿哪怕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有些觉得扎心了,正想说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声:“大田婶儿,你还别说,你家腊梅是长得是老相了些,你以后给腊梅挑男人,可得看着些挑。”
这声音对一群妇道人家来说,就有些突兀了。
招儿下意识回头,就见少年站在她背后,迎着淡金色的阳光冲着她笑。
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眼,感觉有些眼晕,半晌才站起来:“你咋回来了?”
旁边早就有妇人在七嘴八舌说庭子回来了之类的话,薛庭儴一面和她们应着腔,一面对招儿道:“咋,我不能回来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有些诧异。你考完了?”
“考完了。”
其实薛庭儴回来还是被耽误了。他连中小三元的事,放榜后引起了一阵轰动,哪怕之前他那饼夹肉案首的绰号,从平阳府带去了太原府,曾引起了许多冷嘲热讽。经此一事,打了那些喜欢踩人的脸不说,也是实打实确定了自己是有真才实学。
就算会拍考官马屁又如何,如果三场都能拍中,也算是天赋异禀了。料想以后乡试、会试,也不会太困难,甚至还是一种过人的能力。
一时间,薛庭儴的际遇顿改,所到之处说是大受欢迎也不为过。纷纷有人邀他参加一些酒会诗会什么的,而薛庭儴有感现在正是建立自己人脉之始,也会挑一些人品端正之人来往。
又有提学官大人和府台大人主持的小簪花宴,这么一耽误就回来晚了。
“那考中了吗?”
薛庭儴笑着,伸展双臂展示:“你看。”
他身上所穿的正是生员衫,用玉色布绢做成,宽袖皂缘,头戴皂条软巾垂带。
这生员衫可是非是生员不能穿的,不像那些学子衫都是仿造的样式,可这玉色布绢及皂条软巾垂带,却是绝不能逾制的。
招儿顿时笑了起来:“真中了啊!”
两人的对话被一旁的人听见,那些妇人听说薛庭儴真中了秀才,一时间喜庆话蜂拥而至。
薛庭儴和她们寒暄了几句,两人就打算离开。刚走了两步,薛庭儴突然拉着招儿转过身道:“大田婶子,你看我跟招儿像两口子么?我怎么觉得挺像的。”xǐυmь.℃òm
“哎呀,你说这做什么!快走快走。”两人一阵拉扯,招儿就把薛庭儴拉走了,连黑子都给忘了。
圆脸妇人瞅了大田婶子一眼,弯腰将洗干净的衣裳都放进篮子里:“我也觉得这一对儿挺有夫妻相的。哎,你们洗好了没,走不走啊。”
随着一阵走走走,这群妇人们都走了,留下大田婶子一个人恨恨地将手里棒槌扔在地上。
她目光瞅到一旁还在河边站着的黑子,想起它是招儿那臭丫头的狗,就心生恶念从地上捡了块儿鹅卵石。可抬头却对上黑子的眼睛,想起这黑子的凶名,那拿着鹅卵石的手怎么也不敢扔过去。
这时,她眼角瞅到一件顺着河水往下流的衣裳,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忙追了过去。可惜河水速度太快,她也只能望洋兴叹大呼倒霉。
黑子嗤了下鼻子,往河中心走去。在水里来回游了两圈,才又上岸,自己找个太阳好的地方晒毛。
还没进村就听见村里的热闹声,招儿起先诧异,旋即就明白过来了。
她猜的没错,正是县里来报喜的动静。太原府距离平阳府遥远,从平阳府到夏县又是一段不短的距离。所以薛庭儴虽是耽误了几日才回来,却依旧赶在了前头。
事实上他是跟县里来报喜的人,一同回村的。只是他去找了招儿,报喜的人则是去了薛家。
这次可不同之前,小三元虽算不得什么稀奇,但也不多见,又是院试的头名,县衙那边自然不能等同待之。
吹打班子还未进村就开始敲锣打鼓起来,这不整个村里的人都围过去了。
远远就瞧见薛家门前围满了人,招儿怵道:“要不,你先回去,我等会?”
“我跟你一起。”
“那行,咱们先去后山,等人都走了,再回来。”
两人便悄摸地往村尾走去,也没惊动什么人。
九月头的天,还是非常热的,日头也毒,两人顺着树荫往前走。
也没说话,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主要还是招儿,这趟小男人出去了那么久回来,她总感觉他变化挺大的。此时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起那根簪子那封信,还想起之前那些妇人们说的话,心乱得更是厉害。
上了后山,房子里空无一人,恐怕都听到动静回村了。
招儿低着头来回走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突然,她停下脚步,若无其事道:“对了,之前你说的那话,可以不作数的。我也没忘心里去,你若是在外头有什么看中的姑娘家,可以回来跟我说,到时候姐亲自上门给你提亲。”
薛庭儴的脸当即就黑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眼里酝酿着风暴,晦暗地翻滚着。
“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若是有什么看中的姑娘家……啊……”
招儿话还没说话,就被人一下子推靠在一棵树上,因为对方动作太快,她又没防备,后脑勺被撞了一下。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嘴就被人堵住了。
薛庭儴吻得又狠又急,像是要吞了她似的。一股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充斥在她口鼻之间,直往她鼻子里肺里钻。
她头有些晕,推了两下推不开,只能承受着。
而薛庭儴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柔顺,动作依旧粗鲁,招儿的嘴被咬得生疼,还有一只手在她腰上、臀上,胡乱地捏着揉着。
“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想嫁我?我之前给你的信,你没看?”
招儿根本说不了话,而薛庭儴似乎太激动,刷的一下撕开了她的衣襟子。
“那这样、这样、这样呢?”
招儿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使劲将他一把推开:“行了,你发什么癫。”说着,她连忙掩上自己的衣裳,涨红着脸:“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不像话?到底是谁不像话?”本是暴烈的情绪,突然急转直下都变成了委屈,那晦暗的瞳子盈盈闪着光芒。“我都说了,等我考中了回来娶你。原来你都没放在心上,还想让我去找姑娘,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招儿慌了:“我没、我、我就是……”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这些话确实是她方才说的,可她也是……
她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薛庭儴:“我比你大,我从小把你当做弟弟看待,其实你应该知道咱俩的关系不像外头人说的那样。当初爹娘那么说,也是权宜之计,再说了、再说了……”
“再说了啥?”
作者有话要说:看有的亲不知道更新时间,说一下,一般都是上午十点,下午五点,有事会请假。
谢谢各位的雷,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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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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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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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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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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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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