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也不说话,小胖子自我介绍:“我叫毛八斗,才高八斗的八斗,也是家有八斗余粮的意思。”
薛庭儴有些忍俊不住了,问:“你家很有钱?”若不何必着重申明家有余粮。
毛八斗有些尴尬地搔了搔脑袋:“我家也没什么钱,就是开了个小杂货铺,这名儿是我爷给我取的,他见人就这么说。”
原来竟是家学渊源。
薛庭儴忍住没笑,道:“我叫薛庭儴。”
“这名儿倒是挺拗口的。对了,你是哪儿的人?”
“我乃湖阳乡下余庆村人士。”
两人正说着,又有一个人推门走进来。
此人个头挺高,但面容憨厚,看其模样打扮也是湖阳乡下某个村的人。果然经过小胖子的介绍薛庭儴知道,此人叫李大田,其祖父是大王村的里正。
这毛八斗和李大田在这里读了两年了,今年是第三年,两人去年就住在这间号舍里,所以早就相识。
因为毛八斗是个话唠,连带薛庭儴也不免与他们多说了几句,三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之际,这屋里最后一个人也到了。
是个长相瘦弱,阴郁沉默的少年。看模样好像家境不好,衣裳上打着补丁,脚上的鞋也是破的,来了也不和人说话,就把自己的包袱往靠门的那个位置一放,低着头铺炕。
“庭儴,你是新来的,我带你到处逛逛去。”毛八斗热情道。
薛庭儴也没拒绝,三人相携出了号舍大门。
这号舍位于书馆的左后方,再往前就是射圃了。所谓射圃就是习射之地,古有君子六艺,所谓六艺,便是礼、乐、射、御、书、数。
打从前朝逐渐完善了科举制度,以制艺作为朝廷选拔官员的标准,这君子六艺便渐渐为人所弃。除了礼、书、数依旧尚存,御、乐、射等已经不是作为一个君子,也就是读书人的标准,而是变成了附庸风雅之物。
虽这射圃乃是县、州、府学乃至国子监等场所标配,以至于许多学馆、书院也纷纷跟风仿造,却不过是个摆设。而在清远学馆,这里则是学生散心娱乐之所在。
射圃并不大,也就半亩左右,却是种植了许多草木。此时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四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绿色。
一路沿着小径来到射圃,见左右无人,毛八斗才低声和薛庭儴说:“那陈坚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平时少于他交谈。”
看这阵仗可不只是不好相与,难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嫌隙?可当薛庭儴状若无事问起,毛八斗却是不愿多说,连憨厚的李大田也是讳莫如深。
经过和两人一番交谈,薛庭儴也看得出两人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无缘无故背地说人坏话,大抵两人也干不出来,这么说那陈坚真有什么问题了?
因为两人都不愿提起,薛庭儴自然也不好多问,只能将事情放在心中。
今天虽是开馆第一日,却是给学生们用来安顿的。待明早祭了圣人后,先生才会开堂授课。
这些是毛八斗告诉薛庭儴的,不光这些,他还告诉了薛庭儴很多这学馆里的事。
例如学馆里共计有三十多名学生,先生的话却只有三人,其中一人还是馆主,所以学馆里先生是十分紧张的。www.xiumb.com
这三十多名学生被分为甲乙两个班,其实甲班都是学业出众的学生,乙班则是初入学或是季考年考未能过关者。例如薛庭儴就是初入学,自然在乙班,李大田和毛八斗也在乙班,他们就是属于学业不精之人。
“我也是去年年考时闹肚子,才会没排上名次。若不是这么倒霉,考进甲班,让馆主亲自授课也就是毛毛雨的事儿。”毛八斗大言不惭道。
李大田倒是老实的搔了搔脑袋:“虽家里对我寄予厚望,可我自己的能力自己清楚,也就是学几年回家老实种地,以后等着接我爷的位置。”李大田家就他一个独苗,才会有这一说。
同号舍的陈坚也在乙班,用毛八斗的话说是个资质平庸之辈。不过这毛八斗言语粗放,所以薛庭儴在心里打了个折。
不过至此他也算对整个清远学馆,有了个大体的认知。
三人围着学馆里逛了一圈,又回到号舍。
这宿馆里共有号舍十多间,都在一个院子里,今日都是忙着安顿,所以号舍里格外吵嚷。可三人回到所在的号舍时,陈坚却正伏案看书。
他的铺位并不好,挨着门,又离窗很远。因为外面吵,把门关上了,所以光线十分昏暗,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看书的。
见三人推门进来,陈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旁若无人的继续看书。撇除之前毛八斗所言,这人倒是个刻苦的,薛庭儴心中暗忖着。
因为无事,再加上屋里有个不合群的人,三人也不适合再谈笑风生。李大田找出书来看,薛庭儴则又拿出自己抄到一半的书。
毛八斗好奇地凑到薛庭儴身边看他抄书,看了会儿,颇觉无趣,就跑出了号舍。据李大田说,毛八斗在学馆里人缘很好,左右号舍里都有其相熟之人。
号舍中十分安静,突然毛八斗从外面跑进来道:“庭儴,有人给你送东西了。”
“什么?”薛庭儴一愣。
毛八斗摇了摇手中的铜锁:“听斋夫说,是个姑娘家。”
他边说就边凑了上来,一脸怪笑道:“快跟我说说,是哪个姑娘家啊?是你妹妹?长得水灵不水灵……”
李大田满脸尴尬地将他往后拉,同时窘然地对薛庭儴道:“你别理他,他就是没个正形儿,其实没有坏心。”
薛庭儴自然知道,他接过铜锁,同时对毛八斗道:“不是我妹妹,是我媳妇。”
两个人下巴都惊掉了,包括一直垂头看书的陈坚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你有媳妇,你才多大啊?”
别看毛八斗也不大,也才十五,但他自诩自己长得老相。可薛庭儴明摆着就没多大,肯定不超过十五,怎么就娶媳妇了?
时下虽男女成亲都早,但一般都是男子十七八岁,女子十五六岁,才会成亲。男子不满十五成亲,确实有些早了。
“我们还没成亲,等我过了十五就能成亲了。”
“也就是未婚妻了?你这小媳妇对你真好,跑这么远就为了给你送把锁,是想锁住你的人,还是想锁住你的心?”
自打读书识字后,毛八斗就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什么淫词艳曲没少偷看。尤其时下风行的话本子,每月他爹给他的零花,大部分都贡献在这上头了。
不过薛庭儴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只当这小胖子是镇上人,见多识广所以油嘴滑舌,幸好他另有奇遇,不然随便搁在哪个乡下来的毛头小子身上,也要被这人的孟浪之言吓死。
他一把推开毛八斗的凑上来的胖脸,试了试锁口就转身将锁挂在柜子的锁头上:“不是锁人,更不是锁心,就是锁柜子。”
铺下的毛八斗跺脚扼腕,说他不解风情,白浪费了自己一番表情。
很快就到了中午,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听到外面响锣,本来回来后就瘫在铺上一动不动的毛八斗,一下子就翻坐起来,差点没把旁边薛庭儴条案上的砚台闯翻。
他浑然不觉,从柜子里拿了两个大碗,翻身下铺。
“快走,去迟了该只能吃残羹剩饭了。”
薛庭儴无奈地摇摇头,收拾好条案上的杂物,也从柜子里翻出饭碗,下了通铺。
三人都打算去饭堂用午饭,可那陈坚却并没有动。直到三人出门后,薛庭儴才从眼角余光见他有了动作。
饭堂位于号舍旁边一个小院里。
宽敞的一个大通间,里面摆着十多个方桌与条凳。此时饭堂中已经有许多学生了,或是穿着学子衫,或是穿着短褐,排成一条长队缓缓向前移动着。
毛八斗跺脚扼腕:“又来晚了!”
饭堂是统一供饭,一般都是学生从家中自带米粮交给学馆的厨房,厨房会发放一种上面盖了章的纸票给学生,凭票供饭。
票上的数额都是一两,根据所交米粮兑换。之前薛庭儴来学馆行拜师礼并交纳束脩时,便交了五十斤粮食给厨房,换得饭票一大把。
这饭票不光供饭,还可供菜,却只有简单素菜,十分价廉。当然也有荤食,这就属于小炒了,只有学生要了,厨房才会现做现炒。
好不容易轮到薛庭儴等人,装菜的两个大锅已经见了底。一个是烧白崧,还一个是烧冬瓜。两个菜都是白色,且似乎烧菜的厨子手艺似乎不怎么好,看起来白腻腻的,让人倒胃口。
毛八斗一拍巴掌:“罢,这菜看起来着实没胃口,所幸刚开馆我还算富裕,我请你俩吃小炒。”
语罢,他也不等薛庭儴和李大田说话,就豪迈地掏出一把饭票,数了一叠给那负责打饭的斋夫。
“给我一个大酸菜闷肉,再来一个肉炒酸豆角,都要大份的。”
薛庭儴毕竟和对方刚认识,自然要客气一番,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大田制止了。
“你就当日行一善,他身上这些饭票攒不了几日,与其让他糟践了,不如咱俩替他吃了。等到下旬他花精光了,咱俩再请他。”
薛庭儴眨了眨眼,虽有些疑惑,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小炒就端上来了,两个小盆儿,装得堆尖儿满,哪怕三人都是半大的小子也足够吃了。三人又一人打了一碗饭,便找了张空桌坐下来。
这俩菜的卖相并不好,但出奇好味道,毛八斗一面吃着一面道:“没看出来吧,其实咱们这厨房的斋夫手艺蛮好的,就是做菜没色相。”
酸豆角又酸又辣,十分下饭,连薛庭儴都不禁连吃了好几口饭。
毛八斗兴致又来了:“对了,你给我讲讲你那小媳妇呗,你俩咋认识的?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不像!倒是像两个小情人自己瞅对眼了私定终身!啧啧,怎么这么像那西厢记呢,你快给我说说。”
薛庭儴满脸都是无奈。
招儿和姜武离开清远学馆,先去找了锁铺里买了把铜锁。
哪知转来送锁,门口的斋夫却不让她进了,只能拖了斋夫转交,两人才坐上车往回走。
“招儿,你接下来还打算干什么?若不,我陪你四处逛逛?”坐在车辕上的姜武,一面赶着车,一面分心对招儿道。
“还是不了,姜武哥你等会儿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我换身衣裳,然后我带你去做买卖。”
“今天就做?”
“对,今天就做!这阵子太忙,不然我早就去找你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姜武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将车停下了。
招儿将车帘子放下,才打开手边的一个小包袱。
姜武坐在外面,一时间心怦怦直跳。正胡思乱想着,车帘子被撩开了,一身男装打扮的招儿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吧,去南市。”
他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招儿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个姑娘家了,高瘦的个头,小麦色的皮肤,一双剑眉直飞入鬓,其下是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却格外黝黑晶亮。整体看起来既不会阳刚之气太过,又不会显得阴柔,却格外有一股吸人眼球的魅力。
招儿男装好看,女装更好看,姜武都见过。
有时候他怎么也想不通,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娃,怎么就长成这样了。
不知不觉就这样了,让他移不开眼睛。
“姜武哥,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招儿摸着脸问。
这丫头是个倔强的,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她定是避着不见他了,还是再缓缓吧,若是能让那小子接受自己,事情也就成了一大半。
这么想着,姜武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打算带我去做什么买卖。”
招儿狡黠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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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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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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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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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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