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明显喝高了,拉着黑无常的衣领一个劲的质问着。
堂堂正五品的千户,仅凭数百担粮食就避免了近万人的生灵涂炭。这样的功绩如果是在开明盛世,就算写入史册流芳百世也不成问题。可惜他不仅没受到半分封赏,还给披上了反贼之名。
试问,谁又生来叫做大黑的呢?他又不是一条狗儿,岂会无名无姓?那是因为莫名其妙成了反贼,怕污了祖上的赫赫威名,他才以‘大黑’为名,作那无名无姓之鬼。
黑无常用力抓着大黑的虎臂,含泪大笑道:“你冤,谁不知道你冤?可我呢,想我黄家一门忠烈,死后不过十两折色银。你知道我妻儿老母四口人,是给活活饿死的吗!”
折色银,是旧明军队普遍采用的一种重铸银。因为掺杂了太多锡汞等其它金属,成色普遍较低。到了旧明后期,有不少商家因为重新提炼成本高昂,而拒收军队发放的折色银。
白无常过来拉住黑无常,劝道:“兄弟,别喝了。弟妹和侄儿现在不也挺好么,咱哥俩虽说算不得多大本事,好歹也是县尊手下小神,知足了。”
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对黑白无常一起共事了四百年,那感情还真比亲兄弟更亲。
说来也是趣闻,损失了发家致富粮食的知县老爷总得捞回点本钱吧,就把黄寿和封大可的‘英勇杀敌’事迹夸大了三倍之后报上了朝廷:(黄寿,黑无常;封大可,白无常)
副千户黄寿,奋勇杀敌身先士卒。力夺城墙五次,身中五十余箭仍血战不退。斩杀敌兵三百余人、敌将十五名,最后力竭死于城墙之上——汇报的兵部尚书念到此处,甚至失声哽咽。下面报上来的战绩只是夸大了三倍,兵部尚书做主又上调了几倍,毕竟事迹越感人越好要抚恤银嘛,他可是按照惯例抽两成的主儿。
为此,已经负债累累几近破产的万历皇帝,还从内帑里拿了一千两银子作为奖赏。最后这一千两银子,经过兵部和沿途衙门‘惯例’截留之后,到达黄寿遗孀手上就成了十两花不出去的折色银……
百户封大可(白无常)率部屡次争夺县城大门,大小鏖战十二场,全身刀伤九处、枪伤十七处、箭伤八处。接连砍钝七把战刃亦不撤兵,遂被城墙上砸下的檑木击中颅顶而亡——听得万历皇帝直摇头,咬咬牙又从内帑里抽了五百两银子出来。
这几年,类似的战报万历皇帝都能倒背如流了。不是身负重伤死战不退,就是精忠报国力竭而亡。可是不拨点银子意思意思又不行,否则以后再让手下去平叛,谁还搭理自己?
封大可毕竟只是个正六品的百户,抚恤银当然不能和副千户黄寿相比。好在封大可家里倒是有点积蓄,没有像黄寿那样一家老小那样给活生生饿死。封家上下打点一番之后,封大可和黄寿就被旧明朝廷赐封为豫府城隍威灵公手下的黑白无常一职。反正也是个不用给钱的空由头,还能白拿三百两孝敬银子,何乐不为呢?
豫府城隍威灵公本来是朱家一个死去的王爷,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手下黑白无常的差事早就交给了自己的子侄在做。现在突然朝廷给正式任命了两个阵亡武将下来,把黑白无常的位置给占了,威灵公私下任命和朝廷正式的册封比起来,当然是后者更具备‘法律效应’。
两方心照不宣的玩起了阳奉阴违:遇到简单的、容易处理、阴德好赚的差事呢,威灵公就交给自家子侄去办。遇到难缠花功夫的、异常棘手的、没有额外奖励的苦差事,就让这哥俩去做……
眼看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几十年后人口迁移,周遭涌现了新的小镇。黄寿和封大可哥俩就申请下派,到新小镇地丘县城隍手下去充任黑白无常——这种对彼此都有好处的事情,威灵公当然是二话不说就给下放了。走之前,还假模假样的挽留了一番,每人多发了六百阴德算是几十年的辛苦费。(黑白无常月俸一百阴德)
申宝坐在落叶上,一边听着大伙聊天,一边少少的喝着勾断魂。跟大黑、乐闲、黑白无常比起来,他的那点破事哪算什么事儿。就那点男欢女爱、你侬我侬到劳燕分飞的糟心事,和他们精彩的人生相比,当真是个笑话。
“大黑叔,话说你们真的那么猛吗?被射中十几支箭矢,还能打一会儿再死?”
申宝对此可是相当的好奇:那些历史上的猛将,就跟开了外挂一般。像什么小商桥血战金军的杀魔杨再兴、乌江一人斩杀数百汉军的霸王项羽、孤身救主的古之恶来典韦等等。尤其是血战小商桥的杨再兴,据说死后身体里烧出箭头两升之多。
大黑指了指身上的铠甲:“当年可不是这身,地道的鱼鳞战甲,只要不射中面门,来上十几支箭矢问题不大。可惜战场之上不能卸甲止血,最后还是把血流干了。这是之后用冥铁打造的山纹甲,穿了一辈子铠甲,身上不套点东西还真不习惯。”Χiυmъ.cοΜ
鱼鳞甲和锁子甲不同,鳞甲一层又一层的叠加之后,对穿刺类武器的防御效果相当优秀。就算是被弓箭近距离射中,也不会入肉太深,只要及时救治就不会有危险。可是鱼鳞甲在面对斩击武器的时候,不如锁子甲好用,受到重型武器击打容易崩断铆接处,导致防御性大减。(其实受到重型武器击打的时候,鱼鳞甲和锁子甲用处都不大)
锁子甲则更适合近身作战使用,也更为轻巧灵活。在抵抗切割类武器和鱼鳞甲不相上下,面对穿刺类武器就不太理想——这个是相对而言的,家境阔绰一些的武将,往往都会根据自身特点、作战习惯、敌人特点打造针对性较强的铠甲。毕竟事关自己的小命,都会慎重选择。
大黑明显属于‘有俩钱’那一类人,身穿昂贵的鱼鳞甲身中十几支箭矢还能继续作战。
黑无常就悲催多了,从他之前的言语来分析,竟然被大黑一剑斩为两截,很可能就是穿的部队配发的铠甲。每个王朝到了末期都惊人的相似,贪污腐败已经深入到了各个领域,打造的铠甲质量就不用细说了吧……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大黑、白无常两个酒缸子喝起酒来,就那坛子勾断魂哪里够用。申宝、乐闲、胡玉、黑无常也就各自倒了一碗酒,慢慢的品尝着。那两位完全就是往嘴里直接倒酒,憨厚武将的风格一览无余。
“时候也不早,再不回去我朋友得发飙了,改天有空再找你们喝酒。”申宝把碗里剩下的一口勾断魂饮了下去,起身给几人道别。
大黑一把拉住申宝,直撒酒疯:“不许走,难得跟你个小兄弟这么投缘,还回去做甚?留下来跟咱叔干,等以后发展起来,咱就那阴司酆都城也给它打打下来,半白当阎王,叔当大将军,你当当……”还没说完当什么呢,就一头倒了下去。
黑白无常满脸尴尬,好歹咱们也是阴司城隍的手下,能不能给点面子?能把造反说的跟过家家似的,也就大黑这个蛮汉子了,他也不想想十殿阎罗手下有多少鬼卒。就他们一个县城级别的小城隍,五百阴差都能困住这伙‘反贼’,还念叨着打下酆都城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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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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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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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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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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