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鹤晨姬昂首阔步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
她也在冷宫中待过,这个地方她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只是对阮城玉来说这就是天堂到地狱的差距。
以前阮城玉来这里对她耀武扬威,现在她来对阮城玉兴师问罪。
和鹤枝蔓不一样,鹤晨姬无法对阮城玉熟视无睹,不愿意接受阮城玉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样子,好像她能踩到任何人头上。
鹤晨姬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也就不想被人针对,而如今阮城玉竟然给她下毒,这简直是没人能忍受的事。就算她现在已经被打进冷宫,鹤晨姬还是觉得难解心头之恨。
看到鹤晨姬进来,华服金饰,阮城玉冷冷的,提不起力气的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吧?”鹤晨姬带着怒气问。
可阮城玉并不理她,连瞧都不想多瞧一眼,完全没有悔意和自责。
鹤晨姬充满怒气,“你这个人到底有多不可理喻?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嫉妒我,我沦落都不肯放过我。可你怎么连这种恶毒手段都使得出来?害一条人命,你就不会觉得恐惧自责后悔吗?你就巴不得我去死?我对你做过什么,你要这么恨我?
阮城玉并没有听她逼问,突然冷淡地开口,“你妹妹说得对。”
妹妹?
“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对我说,我和其他妃嫔都该是美好的人,可皇上他不知道,不愿看。皇上的心是冰冷的,情是虚假的。”
阮城玉一动不动地,“她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我早知道皇上只爱你一个,只在乎你一个,那些谎言我不是不知道。”
鹤晨姬愤怒道:“他对我做的一切,你居然称之为爱?”
苍九鉴对她也说过很多,但是因为他的冷酷,鹤晨姬没法信他,那些话怎么想怎么是谎言,她看不到苍九鉴所谓的关心和爱,他的行为只是毁掉她有的一切。
这次鬼门关走一遭,自从她开始模模糊糊地有意识,她就感受到苍九鉴一直贴身照顾她的每件事,那些絮絮叨叨的爱意,她本以为是梦,彻底醒来才意识到所有的都不是梦,是真的。
这样的苍九鉴好像又变成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的那个人。
那一段时光很快乐,很触动,所以她才心绪纷乱。
在他强娶之前,听到鹤枝蔓告诉她苍九鉴居然早定下娶阮城玉,却一点都没和她提,那份朦胧的情意就被她强行按下,不愿多想,既然他对自己无男女之情,那自己也不必为此烦扰,她对徐欢房本也有情,那选择便非常简单。
苍九鉴对徐欢房高高在上地态度,更叫她不满,既然你马上要娶妻,摆这给谁看?
在她还没弄清楚对苍九鉴的感觉时,是苍九鉴让这一切没有未来,细想来,根本就不是他强娶那日,也根本就不是他拆散她与徐欢房之时,早在那之前,鹤晨姬对他的感情就被他亲手堵死。
她怎么能接受苍九鉴?他对待她的方式一直那么残忍,害她失去一切,在这世上好像只剩下了苍九鉴可以依附,也许他就是想造成这样的局面,让她只能和他在一起。
那是叫日久生情,还是叫认命?
他本可以和她日久生情,和徐欢房公平竞争,可他如此独断专行,想占有一切,他什么都想要。
“这不是爱吗?”阮城玉猛然转头盯着她,“那你说这是什么?如果对你的不算爱,对其他人的又算什么?”
和她对上眼神,鹤晨姬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颓废。
鹤晨姬摇摇头,“你觉得他欺骗了你,为何要害我,而不是害他?”
“是你将他的爱夺走,霸占了他所有的目光!”
“难道这是我愿意的吗?!”鹤晨姬皱着眉,“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摆脱这些吗?也许他的爱对于你们来说都是恩赐,可对于我说,我因为他失去了一切!前路漫漫,我都不知道我未来该如何自处?这一方宫墙又囚禁我到何时?”
阮城玉一把掀开被子,走下床,目光逼视,“你总是这样,所有的东西都被你得了,你却清高地说一切你都不想要。而我呢?我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这也不是你毒害人命的理由!”鹤晨姬不可置信地反驳。
阮城玉冷漠地偏偏头,“那什么才是理由?你怎么能知道我满心欢喜,充满了期待,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谎言的心情?你怎么能理解我明知一切都是假的,还是说服自己不要计较,就当一切我从来不知道的苦闷?我有多难过,我有多愤怒,什么样的委屈心酸?我从来没有从我的夫君那儿得到一丝一毫的爱,我只是他的工具。”
鹤晨姬皱着眉退了一步,“这些话,你该对苍九鉴说,要报仇也当找苍九鉴报。”
阮城玉的眼神中有无奈悲伤愤怒,还有一团郁结化不开的痛苦。
“我从来都不曾这样叫过他。对我来说他曾经是皇子,现在是皇上,抛开这些身份,他还是我的夫君,我的相公,我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她盯着鹤晨姬,没有怨毒,只是一贯的,好像冷宫都磨不平的骄傲,即使说的话是那么无奈卑微。
“如果我像你一样叫他的名字,你觉得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突然地,阮成玉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可是面对鹤晨姬,她的泪水倔强地不肯滴下。
“皇上说我是毒妇,在你眼中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事是我做的,骂名我也不怕背,我那么努力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既然做不成,那便算了。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知道美好二字还可以形容女人,我以为这样的话会出自我夫君之口,可它却出自你妹妹之口。”
鹤晨姬默默听着,随着阮城玉走近,她看到她脖子手腕都有一道道的红痕,衣服下面应该也不少,显然是受过凶狠的鞭打。
“我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我只是想要有人疼我爱我,永远陪着我,我希望我爱的人可以和我说他也爱我,可以只要我,那我便也只要他……可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是一个工具。”
她看着鹤晨姬说,可她好像并不是在对鹤晨姬说,她在对谁说呢?苍九鉴,还是她自己,还是后宫其他的妃嫔。
宫墙之内圈养了一个个从未见过外面世界的女人,如果所有府邸从小对她们的训诫就是三从四德,夫为纲,皇恩浩荡,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在这后宫中她们又怎能不为这辈子唯一的一个男人打转,为了他的宠爱而争风吃醋,为了前朝家人的富贵做小伏低,在这一方天地中,她们又有什么事可做?
鹤晨姬恨她心肠歹毒,恨她想下手却不找苍九鉴。
曾经她对阮城玉极尽嘲讽,骂她毫无自我,没有自尊,不懂自爱,因为在她的念头里,这样就是可悲可恨的。可是她从未想过让这些女人变得面目可憎的原因是什么。
看着阮城玉掩盖在衣服下面的伤,看着她倔强不肯留下的泪,看她只想求到被爱的模样,鹤晨姬才明白,她们想唤苍九鉴的名字都不被允许,甚至连唤他的名字,都未曾设想。
这样的一生,有多可怜?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而她鹤晨姬侥幸反叛这个规则却还能活着。
鹤晨姬满载怒火而来,可现在她却无话可说。
有时候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的好,这样她还有足够的力气对着阮城玉发火,重重地惩罚她,报复她。但是现在她做不到了。
她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转过身走到门口,将要跨出去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
她没有能耐原谅一个将自己置之死地的人,也没有能耐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她知道,以后都不会再和她相见。
“保重。”
她心情复杂,这是她最后能说出的两个字,说完就匆匆离开,不敢再看阮城玉的反应。
——
夜已深,鹤留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上了衣裳走出门,没走几步就撞见了鹤枝蔓从朴鞅房里出来。
“枝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在自己房里?”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和那个朴鞅关系匪浅,但是他更喜欢刘崇深,虽然现在不是谈论儿女私情的时候,但他自觉父母去世后,两位妹妹的事自己就要多加上心,他不愿妹妹深夜还留在什么男子房中。
鹤枝蔓想回答,但细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到了南合城之后,朴鞅总是有各种理由和她待在一起,若是一回忆在一起干嘛,又好像都是闲谈,没什么要事。
虽说鹤枝蔓是大家闺秀,但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尤其是和玉凉的一路落魄,太多的被迫无奈,像和男子过于亲密之类事情,她早不放心上,又有谁会在意呢?更何况是朴鞅。
“没什么要紧事,哥哥你呢?”她不当回事地说道。
看她这样完全不当回事,鹤留也张不开这个嘴了,只好回道:“我是担心晨姬。”
提起她,鹤枝蔓本就没表情的脸更加冷淡,她知道就算和鹤留说鹤晨姬不是鹤晨姬,鹤留也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无谓的事她懒得做,便也不提。xǐυmь.℃òm
“担心她也没有用,何况我们平反之后,她只会风光,苍九鉴不会对她不利的,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苍九鉴也不会用我们都在谢党做文章,他舍不得,而且这绝对没有任何用处。”
“他还有舍不得的?”鹤留奇道。
“他很爱鹤晨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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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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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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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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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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