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记仇的人,却给她记上了仇。高中毕业后的同学聚会,只要她去我就不参加,有人说她每次都打听我。
她家在朱家庄,是原上一个深沟里的小村子,本来很穷,却因出了几个革命前辈,一下子成了县里的高干村,每逢年节,都是车来车往。
朱纯洁的爷爷是不是老革命,不得而知,但我可以确定,高中时她是我们班里第一个使用卫生巾的女生,也是唯一的一个。
作为她的同桌,那时我知道她许多秘密,就像她知道我许多秘密一样。
高中毕业,所有的秘密都成了风中回忆。每当春风起秋风落、炎日冬雪的时候,都会在心头回味。
那种青涩,或许永远不会懂,或许永远不需要懂。
就在我准备将仇恨埋葬的时候,她竟然出现在了我们家。
村里人说她是横着走进来的,是因为牛镇长亲自给她带的路,同行还有一帮衣着光鲜的人,有带墨镜的,有穿高跟鞋的,也有穿超短裙的,呼啦啦一下子占满了村里本就不宽阔的街道,迫使迎面来的人不得不走到街沿躲避。
坐在二叔家精致典雅的红木沙发上,牛镇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朱纯洁代表西北农大下属的惠农公司,来洽谈土地租赁事宜,同行还有县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县农业局的工作人员以及镇上办公室的人员。
“这难道就是马副县长口中那个租地种青储玉米的人?这人的派头可要比马副县长大多了。”二叔心里暗暗思量。
当牛镇长悄悄告诉他这是县长小姨子时,二叔这才恍然大悟。
“李主任,我要租下这一整片地!”朱纯洁手指村地图说,口气很霸道。
她指的那片地位于村子北头,东邻通往将军庙的大路,北接“渭惠渠”南堤,面积大约四百多亩,是村子里最好的地。
曾经何时,千百年来农民视为生命的土地不值钱了。
大概从1996年起,村里人的年轻人几乎都去了外地打工,留下的也都在附近的厂里上班,种地成了一种付费的消遣。
有细心的村民算过一笔帐,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种一亩地的净利润不会超过200元,但要耽误上班时间要超过十天,扣掉的工资却超过1000元。
正因为如此,越来越多的人家将地撂下了。
作为村委会主任,二叔不忍心看着那么好的地“白瞎”在那里,常常将撂荒的土地集中起,组织砖厂的工厂去种,收多少算多少,全当不负苍天。
起初听到田寡妇要租地种草莓,二叔就有些幸喜,总算有人看到了土地的价值,如今又有什么惠农公司的要租地种青储饲料,他自然很高兴。
热情是必须的,即使这位县长的小姨子态度有些嚣张,他也没在意。
“你们是马副县长介绍的,按理说没有问题,只是那块地东边的一少部分,已经租出去了,你看……”二叔笑着回答。
虽然没与田寡妇签订土地租赁协议,但是田寡妇终究是村里人,又是先来的,所以没有不维护的道理。
听了二叔的话,朱纯洁显然有些不乐意,她将目光从二叔的身上移到牛镇长身上。
牛镇长立即心领神会,佯装身二叔发难。
“老李,你这是怎么搞的,马副县长不是说了吗?人家这里来搞农业开发的,是带领大家走共同富裕道路的!”
这话听来有些可笑,但在场的人都没有笑出来。
二叔自然知道牛镇长在演戏,只是应和着,没有再吐什么话。
就在这时,我走进了家门。
原本周内我一般是不回家的,因为刚刚参加工作,课程不够熟悉,工作量很重,再说回家也没什么事。但那天不知为什么,就想回了。
学校的饭实在吃不习惯,隔三差五就想二婶做的哨子面。再说这几周周末都有美女香香姑娘来学校看我,也没有回家。
走进客厅,我喊了声二叔,又去与牛镇长握了握手。
我与牛镇长还是很熟的,他的儿子在我们班当班长,是个非常调皮的学生。去年刚开学,二叔亲自带着他来找我,要我多关照。
在牛镇长的介绍下,我与众人打了招呼。当我与朱纯洁目光对视时,心跳就突然加快了。
我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我。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她,腾的一下脸就红了。而我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这几年在大学学习,书没有读多少,女孩面前脸皮都厚了许多。
我不怀好意的看着她,看得她说话声低了不少,气势也没有刚才那样嚣张。
她瘦了。准确的说是苗条了,好看了。白嫩的肌肤更加细腻,个子也更高了。曾经那个“水桶腰”变成了“水蛇腰”,先前的圆胖脸变得有形,配上一双水灵剔透的含情凤眼,竟然有了几分妩媚。
也许是我的出现,租地的事没有再深谈。
当众人得知我与这位县长小姨子是高中同学时,都殷勤地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有羡慕的,有谄媚的,有欣赏的,也有嫉妒的。
还是牛镇长善解人意,他安排众人去了“传薪楼”参观,又让二叔下去准备饭菜,自己则借口要去将军庙烧香,躲了出去。
眨眼之间,客厅里只剩下了我和她。
“你,这些年还好吗?”她绯红的脸渐渐好了许多。
怎么闹得跟久未谋面的老情人重逢一样!想当年我们可是“仇对子”呀!
“好着呢!你呢?”我随口回答,并起身给她重新泡了茶。
这茶是我陕南的同学给专门给我送来的,正宗的明前紫阳毛尖,浓郁丰富的茶香与茶汤完全的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奇妙的“化感”,饮之,有“汤即是香,香即是汤”的美妙感觉。
我迎着她的眼神,将茶轻轻地递到她的纤纤玉手中,然后非常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就像当年坐同桌那样。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烟灰色丝袜,黑色高跟皮凉鞋,领如蝤蛴,一条白金项链点缀其中,胸前高耸,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她端起了茶,却没有喝,只是让茶的香气轻拂她的脸。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轻声说:“我也好着呢,就是……”
随后又是一声轻叹,没有再往下说。
我见气氛有些压抑,就突然凑近了问她:“你还用那个O.B.牌吗?”
她先是一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放下茶杯,就嗔笑着扑了过来。
Χiυmъ.cο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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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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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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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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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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