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宗门,司道便被人群包围。人极多,像是在等待许久,令人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司道是拯救圣女的英雄。
不过,司道很快发现气氛的古怪。周围人目光很冷,没有欢愉,不像祝贺,反倒像审问。
在场人很多,不仅仅有炼气弟子,也有许多筑基师兄,还有几位结丹前辈。其中,领头之人正是江一尘。
不仅如此,一个圆形光球漂浮在众人面前。那是一颗蓝色光球。这颗蓝色光球是世界的缩小模型。
光球上有两条红色的线,上面刻录时间,显示地点。两条线彼此重合在一起,正是司道和圣女位置的两条线。因为圣女欢石在司道体内,所以,这就是司道的行为路径。
一般而言,合欢弟子的行迹旅程是其个人的隐私,应该私下与授道师叔汇报、记录,而不是在众人面前公然袒露。这般行为对司道很不友好,更充满不信任。
“司道,我们之所以如此,是为询问圣女遇刺之事,是为追查合欢叛徒。师门将这件事情交于我处理,希望你可以理解。”江一尘开口道。
他还是温儒尔雅,不过,语气要比往日更冷淡一些。
“是,司道一定全力配合。”司道点头应诺。
“那么,你先讲述下二十多天的遭遇。从圣女遇刺开始,到回归宗门!”
“是,江师叔。”
司道面色不变,有条不絮地讲述起来,周围的人听得都很认真。在司道讲到关键点时,许多人的眉头是皱着的。
“就是说,你们之所以滞留多日,没有赶上合欢石船,是因为突然你受伤?何师妹为救你而同样负伤?黑月组织抓住这一点,才将你们牵制住。”
等司道全部讲完,江一尘才开口询问。
“是。”司道承认。他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在剑山,弟子受到白光指引,意志脱离肉身。如此,弟子才会负伤!”
“白光?应该是另一股意志闯入!若你所言是真,那么在剑山,你们就已经被人盯上!不过,你能以炼气境界便将意志和肉身分离,天赋还是不可想象。”
江一尘如此解释。可周围的人对此并不怎么相信。他们并不觉得司道有这般天赋。而且,这所谓的白光完全可能是司道凭空捏造。相比而言,众人更清楚一件事。
如果不是司道耽搁,圣女早就登上合欢石船,这次刺杀事件根本就不会发生。
“你刚才说,黑月的人放过你?所以,你才安然无事。”江一尘继续问。他所问都是众人觉得奇怪的地方。事实上,司道对此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是!”司道实话实说,肯定道。
“你说,当你离开盐城不久,当你回到东土不久,大同凡间便开始论述圣女遇刺的事情!”
“是!”
“你说,你遇到一个和尚,是你上次外出试炼时遇到的戒杀和尚,一个喝酒妄言的和尚。上次试炼时,你便是因为这个和尚的一口酒才突破修为?”
“是!”
“三天前,在春国,这个和尚偶遇墨家弟子,了解到圣女刺杀事件的内幕!”
“是!”
一连四句“是”,周围人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他们原本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司道,此刻却是憎恨,就仿佛司道是宗门的仇人。对此,司道一点也不明白,他所言都是事实,为何众人会如此。
“你可知!”江一尘察觉到了司道的困惑,“上一次,在你试炼结束时,在你向授道师叔汇报时,宗门就已经查询西域澜静寺的结丹强者名单。可是,宗门并没有找到一位叫‘戒杀’的大师。近百年来的散修名单内,一样没有和尚打扮的结丹强者。”
“……?!”司道一愣,只觉得不可能。不过,仔细回想,他的确不清楚戒杀和尚的来历。甚至,对方虽然是和尚打扮,可却一点没有和尚的举止。
“当然,不排除没有登记在案的情况。毕竟,这世间不乏惊艳之才。所以,我们当时并没有对此深究。而且,你的授道师叔也不认为你所言是虚。”江一尘解释道。
说完,司道的授道师叔站出来,点点头,认可江一尘的话。
话虽如此,当时没有怀疑,不代表现在没有怀疑。在场的众人开始认定,所谓戒杀和尚不过是虚构的人物,是谎言。
司道听到这个信息后,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更多措手不及的信息。
“还有一件事。墨家弟子的确很早就来过合欢宗,却并没有在合欢滞留,而是早早返回西域。如此要事在身的情况下,我不觉得对方会在春国滞留如此之久。所以,按理说,戒杀和尚即便真实存在,也不应该在三天前遇到墨家弟子。”江一尘继续说道。
江一尘所言的事情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明了的。当司道叙述完时,众人都觉得诡异非常,所以才会如此愤恨。在众人眼中,司道堂而皇之地在撒谎。
“师叔怀疑我是叛徒?”司道开口问道。
他被众人质疑,可还是保持平静。
“我不认为任何合欢弟子会背叛师门。但,平心而论,你觉得师门待你如何?”
“师门对我有养育之恩。”
“不错,正是养育之恩!可或许,也只有这份养育之恩。你自小在合欢长大,不像其他弟子,见识过外界的平凡。所以,你对合欢仙境的美好是习以为然的。此处虽美好,可对一个五岁孩童而言,却缺少太多人情,对么?”江一尘看着司道,想从司道表情上看出一些什么。
司道微微皱着眉头,却还是没有露出任何慌张。
对于江一尘的推测,在场众人都是认可的。除了司道,大家实在想不出任何其他人存在背叛宗门的可能。只有司道,他才有可能怨恨合欢宗,才可能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情。
而且,还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自从试炼归来,司道就像变一个人。他的所有行为都发生变化。他原本只是一个废材,却突然突飞猛进,道心坚固,成为同届弟子中的佼佼者。
“是否有一种可能,在你第一次外出历练的时候,遇见了黑月的人。那个戒杀和尚就是黑月的人。在那个时候开始,你产生叛变之心!”江一尘直接将矛头指向司道,“而且,叶木说,与你分离不过数日,你的修为就发生突飞猛进的变化。”
江一尘说完,叶木从人群中站出来。
叶木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了一眼司道,缓缓对江一尘说道:“一年前,我出宗门后,在森林遇到司道。他应该刚从千纸鹤上跌落。那时,他只有后天八层的修为。数日后,我再次遇见他,他却已经达到后天圆满。而且,就是在这几日内,他遇到所谓的戒杀和尚。”
叶木的话立刻引起众人的进一步愤怒。显然,叶木的话证明江一尘的猜想是可能的。
叶木同样感受到众人的愤怒。他本应该退下,却继续说道:“但是,弟子不认为司道是叛徒。若他是叛徒,为何还要冒死救圣女?而且,而且……”
“而且,司道与何师妹、圣女分别结成了仙侣契约。其若有二心,一定会被察觉到,对么?”江一尘补充道。
叶木、江一尘补充的两点内容是对司道最有利的点。正因为这两点,众人才始终给予司道行动的自由。
此刻,程洋擅自冲出人群。
程洋大喊道:“不可能的。师叔,司道不可能是叛徒。正如你们所言,若司道是叛徒,又怎么逃得过何师叔的心灵感应。我和司道认识多年。我比谁都清楚,他绝对没有怨恨师门的意思。”
程洋都快哭出声来。他当然清楚叛徒的下场,更清楚司道的为人。程洋绝对不相信司道是叛徒。
“那你怎么解释上述问题?”
“你怎么解释司道这一年来的变化?”
“你真没察觉出司道性格的变化?”
质问不断传来,让程洋一愣。他只是个少年,根本不知该如何辩解。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司道的变化。所以,一时之间,他竟然说不出话。急促之下,程洋委屈地留下泪来。
程洋和叶木的话并不能彻底洗清司道的嫌疑。
司道走过去,拍拍程洋的肩膀,将其安抚。然后,他又感激地看了一眼叶木。叶木是为他说话的。
“司道,你怎么看待?”江一尘保持着耐心。
司道想了想,想着对自己有利的两个点。第一,他冒死救人;第二,他与何缪洛、圣女分别结成心灵契约。
他只想了几秒钟,就开口说道:“因为,我没有死,所以其实算不上冒死,对么?”
是的,他岂止是没有死,简直是一点损伤都没有,还突破了一层修为,成为炼气三层的修士。在外人眼中,这根本不是危险,而是机遇。
“不错。”江一尘点头,继续道,“你当时提出方案的时候,何缪洛何师妹已经苏醒,对么?”
“是!”
“当时圣女已经逃离,并且很快就会与你们汇合?”
“对!”
“那种情况下,即使没有你的方案,为了保证圣女的存活,你觉得何师妹会怎么做?”
“为了排除一切叛徒的可能,只需要以灵力将我、叶木、程洋束缚,如此就不存在叛徒的可能。同时,圣女将欢石定位关闭即可。”司道如实回答。www.xiumb.com
“你说得没错。但这样的做法并不保险。这样依旧可能被追上,存在风险。所以,你才会提出万无一失的方案。”
“没错!”
说到这里,众人又变得迷糊起来。似乎,司道的行为是对的,帮助圣女脱身获救。
“但其实,还有一种假设。假设你真是叛徒,当时的行为一样存在逻辑。当时的情况,你所言的黑月组织针对圣女的刺杀任务已经接近失败。一旦回归宗门,你被认定为叛徒的可能性极高。在这种情况下,你选择放弃暗杀行动。如此,你不仅不会被怀疑,还会成为合欢的英雄。”江一尘说出另一种假设。
这种想法颇有些异想天开,可仔细一想,却不无道理。众人的目光又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江师叔。即使我真是叛徒,在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想到如此多?”司道摇头,否认。
“以前的你一定不可能,但现在的你能在众人质疑下,依旧保持冷静。这份心性甚至超过我!”江一尘赞叹道。这份赞叹一点也不让司道欢喜。
众人看向司道,也觉得万分不可思议。事实上,司道似乎永远都保持着平定,就像外界的事情无法干扰其内心。哪怕是现在,面对众人的如此非议,面对江一尘的质问,他还是没有慌乱,始终平静地说话,始终平静地面对众人。
这根本不是普通少年应有的表现。
“所以,如果是我,如果是现在的我,如果是道心坚固的我,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以欺骗仙侣契约,以欺骗圣女和师姐。”司道摇头,叹声。
仙侣契约会让双方感受到彼此的情绪,却不能完全得知对方的所有想法。所以,司道若真能够完美控制情绪和想法,是可以骗过仙侣契约的。但这只是在理论层面上可以做到。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欺骗自己,都不可能完全隐藏自己。
但,这真是不可能做到的么?司道可以做到么?众人未可知。
至此,司道最大的两个优势,似乎都可以是“欺骗”!
“你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么?”江一尘反问道。
“在那种情况下,若我对师门真仇深似海,我觉得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司道点头道。
“那你是叛徒么?”江一尘再问。
“不是,司道不是合欢的叛徒。或许,的确如江师叔所说。合欢弟子中,最有动机背叛的人大概就是我。圣女遇刺事件中,制造机会的人也是我。可我的确没有这样做,也的确不曾对师门有所怨恨。”司道否认。
“好!作为这件事情的调查人,我需要作出一个判断。”江一尘看着司道。
然后,他露出平日的和煦笑容,开口说道:
“我觉得,虽然存在可能,但并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可以直接证明司道就是叛徒。
所以,目前为止,我并不认为,司道是合欢叛徒。而且,这件事,还有两个办法去判断。第一,若司道口中的戒杀和尚真实存在,就一定可以找到;第二,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永远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只要司道和师妹长时间待在一起,自然就可以证明。”
“谢师叔。”司道点头感激不已。
程洋同样感激非常。叶木扫一眼司道,便离开。
江一尘是合欢近百年来的代表人物。他如此判断,自然没人不服。
但是,合欢叛徒到底是谁,始终没有确定!这给合欢弟子的心头埋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尽管江一尘已经立下判断,许多合欢弟子在看向司道时,还是多了一层别样的神色。
在戒杀和尚出面证明以前,司道始终有叛徒的嫌疑。
也是这一天起,江一尘下令:圣女遇刺时间内,留在尚正国度内的所有合欢弟子,一律被标上记号,被限制行动。这其中包括司道、程洋、叶木,也包括江一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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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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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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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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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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