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便努力想睁开眼眸。可眼睑犹如被两座天剑峰镇压住一般,费劲全身余力也只能撑开一条缝,看得不真切。
眼前的青衣女子嘴唇翩飞,应该在说着什么。是的,是师妹,这青衣女子正是自己的师妹,她身上这袭“青底绣花流云袍”是宗内统一的服饰,发髻上别的“白玉点珠簪”还是当初师妹及笄之年自己送她的礼物。
师妹分明在交代什么,他潜意识里知道应该十分重要,但他听不见。耳边寂静如亘古的星空,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现在意识仍然十分模糊,识海内好似古钟洪鸣,震音不绝,阻碍了他的思绪。他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以及——师妹为什么哭了?
师妹不知何故,说着说着就哭了,晶莹如琉璃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滴在他的衣襟上。师妹擦了擦眼角,竟是对他笑了,黛眉舒展,嘴角微扬,白皙的脸颊上泪痕也泛着清光。这么多年,还是师妹的笑最美。
师妹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子,蜻蜓点水一般,在他额头上一吻。霎时间,他的识海仿佛注入了一股清泉,灵台的蜂鸣消失了,他的意识渐渐清醒,甚至可以感受到五脏六腑间撕心裂肺的痛楚。师妹缓缓起身,好似说了什么,痴望着他,徐徐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终是狠狠转过身子,御剑飞去。
他挣扎着想起身,想呼唤师妹,不曾想喉头刚动,一股冷风渗入,刀割般划过喉咙,而后一股热息自腹中升起,不是内息而是逆血,直冲腔中,余劲未消,竟然还直奔灵台,好似要从天灵破出,顿时识海一震,昏死过去。
昏迷中,他好像看见自己的梦幻泡影般的过往,如上元灯会里的河中流明,一盏盏漂过。
第一章
太初年间,混沌初开,妖兽横行下人族只能苟且度日。
直至先人“祖成氏”偶然得见灵碑,悟出化天地灵气为己用之法,人族才得以逐兽伐林,开疆拓土,终有一席之地。尔后千年,北进南拓,东征西平,逐渐入主神州。
原本人族天下,薪火相传生生不息,但四百年前,一场飞来横祸差点灭绝人族。天外陨星击碎灵碑,天雷勾动地火,烟尘遮天蔽日七日不散。本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灾荒,谁料想天地间稀薄的灵气骤然充盈,妖兽一脉卷土重来,人族式微。
三月廿七,谷雨至
南天郡内,芳草鲜美,前朝曾有“谷雨洗纤尘,裁为白牡丹”的说法,便是在那南天郡的百花潭里流传出去的。可如今不似以往的太平日子,花开花落,现在鲜有问津。
郡内城主府,有一处道台,道台似乎按着八卦之形建造,缺又有诸多独特构造。乾坤震兑四个方向各立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方分别摆放着青蛟果,白犰骨,朱砂石和墨玉珠。若是通晓阵法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个品阶不低的聚灵阵,但来往常人只觉得青蛟果臭不可闻,纷纷掩鼻避走。一位身着青衫道袍的年轻男子,坐在两仪图的阳鱼眼上,正运功【小试骨手】,掂量着适龄孩童的资质。
谷雨前后,天地温和,最是滋润黄发垂髫,也是在这时候,山上访仙人会搜寻金童玉女。不过现在天地灵气充盈,哪怕是天资没那么好的孩童,只要勤于修炼,也能小有境界。
余铭紧张的拉住一旁中年男子的衣袖,问道:父亲,那个叔叔在做什么啊
余江海,也就是余铭的父亲,揉了揉小男孩的头答道:那位哥哥是天南剑宗的仙人,来南天郡测你们有没有仙缘的。若是能入他们法眼,便能成为上天入地的仙侠了。
孩子虽然只有八岁,但从小便是听这些仙侠妖魔的故事长大,此时也是心神激荡。
“唔,根骨还行,什么名字”道台上,年轻男子问道
“成九,成九,成功的成,数字的九”闻言一旁的妇女大喜过望,连道“敢问仙师大人,俺家的娃真能当那唰唰在天上跑的仙人?”
年轻男子扯了扯嘴角,分明有些不屑,没有回答妇女的问题,而是以指代笔,运功灵力在一块木牌上写下“成九”二字,交给妇女:后天辰时带着孩子到东化门集合,记得带上这块牌子,过时不候。没等妇女再问,遍朝道台下方喊到:下一位~
“铭儿,不要怕”余江海牵着余铭走上道台“只管听仙师吩咐,照着做便是”
男子招手示意余铭走过去,先是运功捏了捏余铭小臂,余铭虽然吃疼,但仍是忍住噤声。
“嗯,骨龄合适”男子嘟囔道,余江海趁此时哈腰到“自是当然,小人绝不敢欺瞒仙师大人”
还有几句马屁正在喉咙里打转,却被男子不耐烦的挥手憋了回去。
男子又运转功力,抓住余铭肩头准备提起,哪知一个八岁稚童,不过几十斤体重,现在却有如千钧,男子一个不注意,竟然提滑了,而余铭却纹丝不动。www.xiumb.com
男子面露喜色,打直身子,这次运转了七八成功力全部灌入手上,用劲想要提起余铭。手劲太大,余铭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可身子仍然稳如泰山。
“仙师,这”余江海见状面有急色,问题却被男子呼喊打断“陈师伯,快来!这有个好苗子,我都提不动他!”
道台后面的红木屋子里,一双四喜雕花门无风自动,紧接着紫袍人影掠出,明明有近百米距离,那位陈师伯却是倏然已至,立在年轻男子身旁,也是一脸喜色“何俊,找到这等好苗子,你也要记上一功”
何俊已经是起身,恭谨的立在陈师伯身后,笑言“都是师伯的功劳,我只是代师伯做了些琐事,怎么论的上功劳呢”
陈师伯食指中指并拢,按在余铭肩头揉了揉,灵气化入,顿时消弭不少疼痛。余铭此时也收敛哭声,抽抽搭搭的看着眼前这位老伯伯。
陈师伯双手运功,伸向余铭腋下,像爷爷抱孙儿一样将余铭抱在怀里,柔声问道:小朋友,叫什么啊,今年几岁了?”常人若是不留心,很难看出老人在举起余铭时竟面涨红晕,需知这位陈师伯已是凝真境的高人,已然能够凝气成罡,罡气外放,举起千斤重物也不是难事,此时却难托举起一个小孩的根骨。
余铭被陌生人如此亲近自然分外紧张,扭头望向余江海,看见父亲鼓励的眼神后,脆生生的说到:我叫余铭,富余的余,铭记的铭。我已经八岁了。而后顿了顿,小声说道:我爸爸说了,我八岁了,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陈师伯此时已经抑制不住脸上的喜悦,眼角的皱纹好似星月岭起伏的丘垄。比起那些因天地变化而有幸进入门派的凡童,眼前这位余铭无疑是天纵之资。自灾星降世四百余年,天地灵气如泉涌一般连年增长,使得原本扣不开仙门的许多凡人也有了修道之缘。若是放在往朝,山上人或许只会感叹长生有望,并不会放开上山的门槛,毕竟人一多,再充足的灵气也会被稀释。
但如今不一样,妖兽带来的灾祸远比独占仙缘的私心更甚,神州之下,但凡没有宗门庇护的居所,无论是城还是村,一律免不了被妖兽血洗的命运。甚至只要庇护稍有松懈,也会有惨剧发生。“松城血海”,“嘉河三日”,哪一处不是京观累冢,哪一处不是血海尸河,当初支援嘉河郡的修士回来后十之七八都被惨状逼疯,日夜不能寐。据说连嘉河汇入的漓水,所流之水皆是殷红,分明是在冬日,七日内水位竟然涨了六厘,腥味一年内都没有消绝。
自是如此,天下七大宗在【盛京大议】后,各自划分了所属辖区,既是庇护一方,也要收缴一方赋税,吸纳人才。天南剑宗,地处神州之南,所辖便是前朝南阴州和南阳州之地,如今统称天南道。而南天郡,便算得上是整个天南道的首府。
余江海见状,也是神色一动。他自幼随父亲走商,成年后小有积蓄,能在寸土寸金的南天郡落户,便不再做那提着脑袋赚钱的生意,转而在南天郡内经营了几家铺子。但论及见识之广,人海浮沉的他在整个南天郡里也算得上是见数一数二的人。他当下便知他儿余铭定是有了不菲的仙缘,想着该拿些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仙师法眼,好为儿子打点关系。
陈师伯又轻轻放下余铭,伸手虚握,木牌便飞至他手中,以指代笔,如走龙蛇,在木牌上刻好了余铭的名字,灵气之足,入木三分,远非何俊所能及。而后郑重的把姓名牌交给余江海:后日辰时,一定记得带上孩子到东化门,若有疑问,可随时来城主府找何俊。余江海郑重其事的收下木牌,连点点头称是。陈师伯这才舒展笑颜,拍了拍余江海的肩头道:放心,令郎天资卓绝,日后必成大器。转头对何俊说到:派人送余铭父子回家,回来时再去找府上管事,给我拿些好茶来。
何俊点头称是,笑着招呼人送余江海二人回去了。
——
廿九早上,卯时三刻,余江海便带着余铭赶到东化门。时辰太早,余铭还睡眼惺忪,父亲一路上的叮咛嘱咐是一句话也没听进。毕竟是小孩子,这个年龄仍然嗜睡。
东化门前,已经有几户有心人家率孩子早早来了。城门口不远处,立着四根古朴石柱,石柱上是些难以理解的符号文字,常人一见只觉得深奥无比。符号上隐有流光浮转,对应着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台那些繁琐的雕花。余江海虽然没见过这些符柱,但也听说过仙人之间长途行走会用上这些穿梭阵法。至于阵法价值几何,穿梭间花费多少,余江海一介凡人,哪里知道这么多。
石柱旁,陈师伯正指点着几名弟子做最后的修正,旁边没人敢去叨扰。余江海见机走过去:陈仙师好,鄙人余江海带犬子余铭来向陈仙师道贺。
陈师伯本有些恼怒被旁人打扰,不过看见余铭,眉目即刻舒展,似笑非笑道:哦?我有什么好值得道贺的?
“此行陈仙师寻到了这么多修行苗子,想来定是大功一件”余江海从衣袖里掏出一件方盒,通体皆是由一整块北岭香木制成,想来价值不菲“听闻仙师有古贤人之风,素爱饮茶,这盒‘素袍银针’乃是我前些年在霁月道通商所得,不成敬意,还望仙师笑纳”
“哦?”陈师伯本来只当走个过场,不认为这些山下人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这余江海真能投其所好。“余先生有心了,令郎本就天资卓绝,只消认真练功,必能有所成就”他顺势接过茶盒,收入乾坤袋中“既然入了本宗,我作为前辈,指点后辈自当责无旁贷”说到这又顿了顿“皆是为了天下安宁”
又过了一刻钟多一会儿。何俊走到陈师伯跟前:师伯,时辰快到了,该动身了,若是耽搁了,怕又会白白浪费宗内接应的灵石。陈师伯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接孩子进阵,同父母道别。约束好他们在阵内别乱走动,免得坏事。
辰时三刻,何俊率众人进入阵中,几番周折,终于是启阵飞渡了。
红日初升,斜晖透过红晕唤醒了南天郡。飞渡阵法周遭忽而出现许多向上的流光,越来越密,直至挡住送行众人的视线。周围的父母都已经离开,唯有余江海一人在巨石面前站了很久,山岭间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然后渐渐缩短,缩短。
——
天南峰以南,星月岭一处不知名的山峰上,突然间白日惊雷,飘出一朵邪异的乌云,像北方飞去,途径之处,树木枯萎百草凋零,鸟兽皆作血枯死状。飘飞了约莫千里,临近天南峰,才逐渐收敛行迹,慢悠悠的靠近去了。
也是离那乌云百里之处,两男子正在一处石亭之中举盏品茗,石亭中有一碧玉棋盘,上面黑白纵横。棋盘之上,黑棋有如琉璃通透,棋子内又有墨气氤氲。棋子本身取材自名山“乌柔石”,有助修行中人静气凝神,摒除邪念的功效,价值连城,山上之人对这种灵石趋之若鹜,而在此处却仅仅被制为玩物。白棋玲珑圆润,毫无灵气波动,看似普通,但其材质来历却极其惊人,乃是前朝末代皇帝的琵琶骨所制。
对坐在棋盘两侧的男子,一人身披紫衣,腰上缠着一圈婴儿头骨,脸上毛发旺盛,乌黑眉毛下一双竖瞳最是夺人心魄。
另一人通体青衫,冠上别了一只木头簪子,簪尾雕有飞禽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种类。此人一身书卷气,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双眼还用黑布缠着,瞧上去是个盲人,若是走在城里,指不定会被当地的混混瞧上,拖入小巷一阵毒打,临了还被劫走一身财物。
紫衣男子声如洪钟,开口问道:“四哥,此次安排真能奏效?那剑宗小儿别的本事没有,家里的乌龟壳倒是牢固的很,如果这次失败了,我怕是会。。。”
“你是怕打草惊蛇?”青衫男子接过话柄“放心好了,这次是我和你五哥共同商议谋划的,绝无差池可言。这次送过去的不过是个死士,能打探出什么东西才好,不怕他不警备,就怕他无动于衷。况且,这不过是一步敲门棋,连后手都没出。怎么,你觉得我和你五哥的谋划就这么容易被识破?”
紫衣男子嘿嘿笑着不再搭话,眼角却闪过一丝狠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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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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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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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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