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石畔,碧潮阁前,玳瑁业已等候许久。阁中没有仆从,只几个兵士在远处站岗,他随身携带紫砂茶壶,坐石桌旁,自斟自饮。
“听闻你方才去下了盘棋,输得很惨?”目光扫来,落到赑屃脸上。
“输了。”轻描淡写一句。
“哼,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可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茶壶重重一放,玳瑁斥责道:“两头摇摆,终会为人所知,结果两头都落不着好。囚牛上位也就罢了,不会太过为难你,但你的抱负可能永远实现不了了。”
玳瑁歇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一旦选定立场,便该坚定不移。没有人喜欢墙头草,除非……他大有用处,一时间才会委以重任。”
端详赑屃面色,玳瑁说道:“往后,纵使你干得再漂亮,也是费力不讨好的。东海富庶,兵力疲软,臣民过惯了安心日子,三百年前的战败对老将们打击不小,将领青黄不接,一将难求。东海联合四海五湖,以及各方势力,依旧难敌天界,观之,终究是一场败局。倘若四海再度战败,谁又会感谢推波助澜的祸首?参于其中的,皆为罪犯,将遭民众所弃!”
“那么,此战是否存在转圜的余地?”赑屃皱眉问道。
“确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玳瑁叹息一声,“军需处收到密函,天界又有动作了,就算我们忍气吞声,那些势力,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只求你独善其身,莫要卷入这场纷争。眼下局势,比不了三百年前,你心善敏锐,洞察人心,出谋划策、调派人事尚可,但调兵遣将,左右大局,你没有睚眦的铁血手腕,与盘根错节的势力支持,一时得胜,也无法守成…”
赑屃笑了,“义父,您误会了,赑屃自始至终,从未肖想过那个位子。”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玳瑁点头,“那便好。”他又说道:“义父建议你一如既往,站在睚眦身后,战争,是王上支持的,囚牛也要入局。你注意把握好分寸即可。墙头草也好,见风使舵也罢,能活下去,是最要紧的事。”
“睚眦既然疑你,你就交还权力吧,他没什么可靠证据,也没掌握重要的情报。关键的那几颗,你自已留着。”
“是。”
玳瑁起身,“稍后有个庭议,我已与王上说过,带你前去,你就充当笔吏,在屏风后旁听摘录吧!”
*
三鼓,宵分。龙宫偏殿,一场多方势力参与的集议在秘密召开。
与会的多了些生面孔。大都是这几日借婚礼之机,前来祝贺的“宾客”。
“我记得前些年东南两海主张打开四海门路,与各界互通有无,不主动介入各界纷争。要知道,战争劳民伤财,三百年前的惨状犹历历在目……此战是否存在转圜的余地?”仍有藩属首领怀抱侥幸,问得小心翼翼。
“在内,水族贫富悬殊,在外,各界寻衅生事,频繁兹扰四海。东海首当其冲。内外矛盾积重难返,泱泱水族急需一个宣泄口,凝聚团结。再者,各界从旁窥伺,而龙族日渐凋零,若不能在数百年间,为四海五湖争取权益,打下根基。任凭天界、凡界蚕食鲸吞,……消亡只是时间问题。千年后,水族再无可领兵之将,丧失庇祐。想活得更久一些,必定倾巢一博。”
主持会议的是此刻不该出现这里的人。敖璋眸光威严,睥睨众人。丞相玳瑁坐在左下首,囚牛位于右下首。xiumb.com
沉寂良久,有人宏声道:“战争损失无可估量,水族势弱,怎么看,俱为必败之局,不争,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那人语调铿锵,当面反对龙王敖璋,颇有悍不畏死的气概。
会众调转眸光,均对准了那发声之人,原来是鄱阳湖的年轻龙君。
说起鄱阳湖,必谈洞庭。
洞庭、鄱阳,分临长江上、下游,水系相连,世代交好。早年,洞庭君投诚天界,助力凡界修士抵抗东海。大江龙君怫然,遏止水流,强令改道,八百里洞庭蒸发干涸,泥沙淤积,因无活水流注,底下水族纷纷逃至鄱阳。鄱阳关门不受,多方驱逐,致使水族旱死大半。
洞庭君三女崇缆婚配神农后裔鸿庞氏,生貉龙君。鸿庞氏皮肤黑红,相貌威严,外号赤鬼。鬼,威、畏也。骆越黎民尊其泾阳王。貉龙君承袭父志,励精图治,统一百越,风闻洞庭有难,驱兵相助。
鄱阳湖老龙君安居一隅,两不偏帮,原以为落了个清净。哪知貉龙君攻占大片领土,就近安置洞庭臣民,加上鄱阳屈居人族内陆,再没了声响,东南海多次邀约,均推辞不受。
现新君即位,受邀来此,却是不主战的。
“那依你看,天界、凡界多年所为,是想让我们好好过吗?”敖璋笑了,“南海龙君正是赞同见解,才会屡次支持。东南两海互为门户,唇齿相依。冥界居四海之下,四海危殆,他们再不喜战,焉能袖手旁观?天界顾忌多方势力联合,所以数年来,只敢怂恿凡人扰夺,自己躲在幕后观望。”
言下之意,势大的南海主事都同意了,这事铁板钉钉,有南海牵头组织,冥界相帮,你怕什么?
鄱阳君久居内陆,不怎么卖敖璋面子,仍固执道:“我只怕两虎相争,彼时衰落的妖魔族便可趁势崛起。尽管他们势力松散,可万一背后搞些小动作,我们……我们可能消受不起。”他想说的是,出兵出力落不着好,反引妖魔、修士围攻,我们鄱阳可消受不起。
“是以,抢在天界之前,联络势力稍微大些的妖魔首领,仍是必要的。”
嗓音清冷,说话人从幕后走出,却是两日后即将完婚的南海公主敖霜。她缓步走来,旁边跟着两人,一人昂首阔步,胡须连鬓蜷曲,黄澄澄的瞳仁精光毕射;另一黄发老叟,方瞳如水,好映寒潭,手握青筠之杖,着月白飞鹤大氅。
敖璋面露微笑,拱手致意,“大江君、鸿水君!”
鄱阳君一愣,随众客起身致意,“大江君、鸿水君!玉仪公主!”
玉仪公主即敖霜的封号。并肩行走的两人,一位体格魁梧,虬髯黄瞳,乃统制黄河的鸿水君,另一位则是执掌长江水务的大江君。
大江君笑若春风,观之和蔼可亲,谁能联想到,他就是昔日以雷霆手腕断绝洞庭水脉的龙君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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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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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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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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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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