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簌簌,树后灌木丛间疾行一人,身形如风,剑刃寒光逼近颈间,芸初后仰,那柄重剑从头顶飞绕而过,招势蓄力猛烈,剑行如风,誓要取其敌首,因躲避及时,只割裂芸初一抹青丝,却也震得她头皮发麻。
当敌人势力几倍于已,宜避趋之。
芸初迅疾避让,灵活有加,那躲藏暗处出招之人无法久战,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
芸初站立树上,扬声道:“何处宵小,躲在暗中伤人?亏你还用的重剑,敢不敢正大光明地出来一见?”
“你不是?”那人闻声,语气里带着疑惑。
听这声音,芸初觉得有几分熟悉,正待开口,树木后转出一人。黑色盔甲沾染林中草叶泥土,黧黑面目透着虚弱苍白,一向严整利落的盘发也添就了几分散乱,令芸初意想不到的是,刚才出手之人,竟是久未见面的武安。
“芸初姑娘?”武安也是惊讶,惊讶之余,旋即伸手号令嗡嗡而动的重剑飞回掌中。
“武……武安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芸初哑然,跃下树,奔至武安面前。
武安狐疑道:“那你呢,你怎能进入其间?”
初时喜悦过后,男子沉下脸,层层疑虑涌上心头。
“什么?”芸初听得摸不着头脑。
武安绕过芸初,走到那道屏障前,那道空间迷障犹然牢不可破。
“你到底是谁?”武安猛地回身,厉言叱问。
看武安形容举止,似用手抚摸什么结界屏障,见他如此恼怒,芸初心中揣测出大致缘由,当即温言道:“武安大哥,你可是被什么人困在此处?”
她笑道:“芸初一双肉眼,看不到什么结界,但奇怪的是,少有结界能困住我。是何人将你囿于地?”
武安面上不动声色,招呼道:“那你过来……”芸初闻言,走上前去,他指着那道屏障,“向前走一步看看。”
芸初顺着武安指向,向前迈了几步,果真视若无物,穿梭自如。
武安大为惊异。
少女在结界内外行走,方才手臂上洇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芸初姑娘,你……”你究竟来自哪里,何以拥有这诸多异能?武安内心感慨,却也相信了芸初。
他没将心里话问出口,松了口气,拱手道:“方才,武安多有冒犯,恳请姑娘见谅……姑娘要打要罚,武安绝无二话。”
“武安大哥,你说的哪里话?”芸初笑道,“你被困在这里,自是生气,忽而进入一人,你肯定把他当敌人了,情有可原嘛!我又没什么事,怪罪你作甚?”
武安赧然一笑,暗道:是芸初没错了……稍稍释怀,亦然笑道:“参商峰崖底埋藏古怪。我出不去,姑娘也不宜久待。劳烦姑娘速速离去,如能念在往日微薄情义,为武安带句话,给大殿下,那再好不过了。”
芸初郑重点头,“大哥不必客气,您请说。”
武安附耳悄言,良久,轻声道:“至于其他人,姑娘不要多言。特别是七殿下,赑屃。”
赑屃?她曾在集云镇野外、监牢各见过他一次,没有过多交集。初次见面,点头之交,第二次见面,她狼狈不堪,蜷缩昏朦一角,迷迷怔怔,此人踏入牢房,恰似闲庭信步,不惧、不厌,为人儒雅随和,亲切善谈,对案情条分缕析,思路清晰。那次赑屃虽受囚牛之托帮忙,也算有恩于自己,她想不通东海内部发生什么事了,兄弟生隙,竟防备至此,不过武安既如此嘱咐,她肯定谨守承诺。
交代完要事,芸初见武安狼狈,心生不忍,连忙低头在百宝袋里搜罗,“大哥,你肯定饿了吧,我这里有些干粮与水,留给你吃……”
武安阻止,笑道:“我虽凡身成圣,比之神仙躯体弱了许多,但已辟谷,不至于饿死,你留着吧,对了,”他从衣服掩盖的颈间摘下一枚狼牙状的玉石、一封素布血书,交予芸初,“此乃我贴身之物,往昔很少展露人前,殿下知晓,你把它拿给他看,告诉他,‘武安未曾饮酒’,他定会相信你。”
武安张眼凝视云遮雾罩的平丘,再度劝说芸初:切勿往前,听到有人从参商峰方向走来,须立马躲避、防范。
芸初暂时放弃采摘宿根霞草的计划,意欲送信到东海,是以出了结界后,飞快往东走。
森林东边,并非一番坦途,密林之外仍是密林,树木相对较少,稀疏植被覆盖陡峭石坡,无人为其开凿石阶,仅有条羊肠小道,可能是猎户踏出来的,好在小悬崖预估□□米,纵使中途失足踏空,也摔不死人。她四处看看,已无其他道路,便勉力爬下陡峰,行至一处平坦开阔石阶,高逾三米的青色巨石矗立路旁。
芸初尚末松口气,远远地,有人言传来——
“去往蓬莱的路上,没有其他人,以后你尽可以恢复自己的样貌,不必再幻化成这副模样。”
嗓音醇厚儒雅,芸初听在耳中,颇觉熟悉。她下意识躲藏一旁,屏息不敢出声。
“我巫力不济,为怕漏馅,服了变化容貌的药,没有解药……”那女声甜美清越,她停顿片刻,警惕道:“前方好像有人!”
清风涤荡,来人跃下悬崖,黑色衣裙,芙蓉面,柳叶眉,桃腮带笑,形容尚小,是个娇俏的美人。
芸初莫名觉着熟悉,好似故友,只那双眼迷蒙深邃,如盈盈横波,殊有艳色,她下意识感觉不应如此这般,到底应为何等模样,她也说不出来……
那来人尽管在笑,美眸之中却迸裂杀意。
芸初已来不及奇怪,两人从何地冒出来……
赑屃居高临下,袖手旁观。角度原因,他看不清少女的脸,但见她身穿青色上衣,为方便采摘药草,样式极为简单,修身干练,腰间悬挂百宝囊……
那人身上有微的影子……那百宝囊……赑屃吃了一惊!
白苎意欲动手,倏尔手腕被擒,她诧异回瞥,但见赑屃凝视眼前少女,黑眸带笑,“芸初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赑屃与她认识?芸初见那女子放下手,亦收回袖里剑,笑答道:“前来寻觅宿根霞草。”
“宿根霞草?”赑屃瞥了旁边一眼,白苎点头。白苎亦笑言:“姑娘,寻觅宿根霞草宜往高处走,你可是走错了方向?”
“没有走错,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我要寻觅的是朱红色的,那颜色着实少见,遍寻不着,只好打道回府了!”琇書網
“据我所知,参商峰中恰好有一处背阴山坡,长着这种颜色的花朵,不如我带姑娘去寻?”
“那怎么好意思?”芸初偏首笑问赑屃,“赑屃,这是你朋友吗?”
赑屃垂眸笑了笑,“是,她叫叶微。”他侧脸嘱咐道:“微,我带她去找吧,你还有事情要办。别忘了,还有人等着你呢,我们渡口见吧。”
白苎明白他的意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好。”
她自己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可遗漏一个的性子,而赑屃恰恰相反。赑屃不欲伤害芸初性命,宁肯选择个折中的法子,多加试探。并没有什么人等着她,只有那个被她困在长界虚空里的囚牛手下。先前赑屃递予一枚琉璃宝珠,不知从何处得来,说是能消除武安记忆,由此换他一命,可赑屃不曾想过,囚牛若真对平丘崖底起了疑心,怎会轻易放过,除非……除非死无对证……
白苎微微一笑,“说得也是,我先走了!”她回首,笑对芸初一礼,“芸初姑娘,刚才多有得罪,我先行一步。”
“无妨。”
白苎走后,芸初见眼前人仍在打量自己,颇不自在,一边余光留意他的动静,一边随着赑屃眸光,扫了眼周身上下。“有哪里不对吗?”她心念道,不禁脱口而出。
赑屃醒神,边走边道:“你这衣裳与……百宝囊的绣样,是自己做的吗?”
芸初摇头,“这是一位邻居大娘为我做的,她见我孤苦,平日颇多维护,很是热心。”
“原来如此,系出一人,”赑屃点点头,略有些神魂不属,“那大娘夫家可是姓叶?家住集云镇西北角?”
“是呀,”芸初奇怪,转念一想又释然,“对了,你上次忙我的案子,与叶大娘肯定也是相熟了?我……我上次为她惹来祸事,无甚面目见她……大娘她可还好吗?”
赑屃又是一笑,他点头,“人没有大碍,房屋财产损失颇重,见面第一句,却不是埋怨你为她惹来祸事,而是问我你受伤了没有,可有大碍,她与我倾诉,说不愿看着你殒命,希望你能安好……”
芸初鼻子酸涩,潸然泪落,“大娘她,教会了我很多,我……着实愧对她!”
“你如今害人性命的嫌疑尚未洗清,又系在逃,一时间恐怕回不去,不然可以见她一面,说个清楚。”
说到这里,少女抹干眼泪,嗡声说起当日遭遇,心头无半点怀疑,只道风氏太过狡猾。
赑屃当初袖手,目下听她讲起,自是默然不语。
少女又问:“赑屃,你们接下来要出海吗?”
“赑屃,这边的事办完后,你准备去哪里呢?”回忆里,紫藤梨花,少女低首垂眸,花叶光影拂拭雪白颈项。
天边暮霞横侵,一句“不想分开”送出唇畔,如风似雾,带着难以形容的柔情与莫名哀戚。
芸初拭干眼泪,眸子清柔黑亮,奇怪望向他。
眼前人与昔日少女的身影重叠,那姑娘拽住他衣袖,抬头认真凝望他,眉目温婉,眸光清亮:“路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话音柔婉,满怀郑重,“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两相凝视间,赑屃心若擂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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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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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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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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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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