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肥沃的土壤,红彤彤的河水分成三岔缓慢涌流。绕道彼岸花海,经过望乡台,徒步行至火海烈狱。百米往下,烈火烹油,扭曲的火舌舔舐灰黑乱石墙壁,未及翻越石块搭成的拱桥,行在桥上的两名外来客已汗透衣衫。冥界众人见怪不怪,施舍了一眼,犹自目不转睛地继续领路。
岐伯拾起袖子揩去下颔低下的汗水,甩了甩袖子。
赑屃看了一眼,微笑说道:“前辈,你渴了吧?”他自囊间取出一个皮制水壶,递予岐伯。岐伯接过,感叹道:“是啊,冥界果然不一样。炎热程度堪比蛮荒啊……”
赑屃接道:“前辈去过蛮荒?”
“啊?啊——”,岐伯灌了口水,含糊道:“不过就是百年前,意外进去过一次。”
他们慢慢行至一间广阔的钟乳石洞中,洞中摊着几丛凝滞的死水,水脉交错横纵,一条条的,宛若皲裂的伤口,血濡缕缕。殷红飘絮,绿色的脏水满溢。蕈蠓成群结队浮于水面,懒洋洋的,安稳度日。那领头的冥界人唤石浮,石浮说道:“流火川下游全貌业已悉数观览。可有你们要找寻的真相?”
赑屃深深作揖,觍颜说道:“能否再领我等,走一趟死川。”
此时,洞口来人,趴到石浮耳畔说了什么。石浮听说后,瞥了赑屃一眼,原本冷冽的神情添就了几分不屑。他打发走人,嘴角轻勾,冷冷笑说:“死川并非秦广王殿下管辖的处所,需请示冥界之主才是。你怀疑冥界出了败类,培养蕈蠓害人。能够驯养蕈蠓的,无非侍花、渡船、押差几类。我们已点过名册,翻阅了近五百年的记录,凡是在冥界当过差的,均做了盘点,没有返阳的人。……仙使想想,是否哪里出了纰漏了?”这声仙使,石浮对着岐伯唤的,微一躬身,面带笑意,不卑不亢,但也是尊敬的。
“非也,还是有一个人上去过的。只是,那不算我们冥界中人,所以,未能记录在册。”
赑屃也不恼,笑笑,正待说话,忽闻洞口传来爽朗语声,那来人嗓音洪亮,言辞清晰,他侧身一看,但见那人逆光迈进洞穴,体型高大魁梧,须稍稍矮身,方能进得洞来,站直了,竟高逾两丈,擎天柱一般。来人侧身,与岐伯、赑屃先后作揖见礼,钢针似的胡须根根直立,虎目大眼,却端的进退有度,做派谦逊磊落。
大汉身着官服,外套金鳞软甲,大致为两裆铠的样式,宽大官服袖口飘飘荡荡,走起路来十分潇洒。赑屃瞧那制式,心下了然,随着岐伯与他回礼,“秦广王有礼。”
“老友,我来晚了,一直忙于公务,实在无暇分身,见谅!见谅!”秦广王大笑,向岐伯拱手。瞥到赑屃在侧见礼,忙含笑致意。
一旁的石浮心中惴惴,生怕刚才的话被秦广王听全了,怀疑自己对他不敬,当下敛衽行礼,屏息不敢多言。
赑屃身份微末,又是生客,不好开口,旋即向岐伯示意,岐伯接到赑屃暗示,立马停止与秦广王的寒暄,面上恰如其分地露出几分好奇不解,“方才,老友你说,有个人来过你们冥府,又回去了?该不会……”
秦广王知其意思,白了岐伯一眼,道:“被你救回去的,那是生机未断、命不该绝,我冥府不收。否则,纵使你端的天帝的面子,我们冥府也不一定能给三分。”
旁边适时响起一阵咳嗽声。秦广王不理会,稍一停顿,肃然的面容绽开笑意,“别怪这群小子,他们辈分轻,冥界来往的人太多了,积攒的名册浩如烟海,他们又惯会偷懒,才翻阅了五百年,就翻阅出不小的脾气。来——!许久不见老友,站着说话怪见外的,到我府上坐坐,我们慢慢说来。……这位小友,”秦广王见赑屃静立一旁,谦和端方,方才他们二人闲话,冷落了他,也不见他面上显示出半点不耐,当下心里就对赑屃生出几分好感。他微笑道,“这位小友,也一起吧。”
(一)
潜行入海,海蓝澄澈的海水往下黑漆漆望不见底。泛凉的海水变得温热,水压更是迫人,芸初嘴里不知被塞进去一颗什么东西,周身不适感稍稍减轻。饶是如此,时间久了,昏沉沉的,心脏跳动一阵急过一阵,血脉偾张,良久,背后被人重重一拍,那苍老难听的声音隔着重重水幕入耳,“不许睡!给我撑着!醒来——!醒来!”那巴掌从背后,拍到她脸上,她头脑一片迷蒙,睁开惺忪的眼,一时未能明白发生了何事。
她强撑着精神,沿路水泡翻腾,不远处像是某日畜在天边的云砧,雷暴轰响,裂隙中透出白日的光芒,飘荡的冰晶随着水流扩散,涌到她面前。掳她前来的怪人轻轻一挥手,迅速在他们二人面前建立起一道无形的气盾,那些冰晶砰砰地撞到上头,连绵不绝,几息的功夫,气盾上就绽开几丝裂痕。那冰晶看似流动缓慢、透亮无害,实则威力大得很。他们停驻水中约一盏茶的时间,那团云砧才慢慢缩小了,水气弥漫眼前,令芸初看不清前路。www.xiumb.com
那怪人左手夹抱着她,右手奋力游水,慢慢接近原先云砧的中心。
云砧之后,燃烧着小山高的土黄色业火。不对,那本就是一座山,潜藏在海底的火山。周边的海水浑浊得看不清原貌,生物杳至,偶然一尾瞎眼游鱼行至此处,没多久,就失去了摆尾的力气,由山体中喷出的白色水雾吞噬。活火山的温度炙烤着海水,以及接近它的所有生灵。
奇怪的是,在这样险恶的境地中,有个人,身披黑袍,安然无事地站着。光线昏暗,受暗影遮蔽,方才她一时间竟未能发现。
黑袍肥大,看不出男女,白皙的下巴,红艳唇色勾勒出一丝冰冷决绝的笑意。严实黑袍中,伸出一只瘦长的手,指甲涂着好看的蔻丹,是个女人、是她!反应过来已然晚了,在那神秘女子抬起手的刹那,芸初只觉像被一股如冰似火的恐怖力量牢牢扼住,眼睛一花,就摔到了那人的跟前!
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扫到她身上、手上,像猎手在得意打量栽入陷阱的猎物。芸初顶着这样的目光,惶恐不安的心,奇迹地慢慢平复。她抬起头,直视那琥珀色、犹带笑意的眼睛。兜帽下,一张笑着的、白皙而保养得宜的脸,于光影错落中,显得森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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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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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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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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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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