赑屃和绮梦约了个地方。出门的路上碰见几个兄弟,蒲牢跟在狴犴身后,负屃与蒲牢并排行走。蒲牢看见绮梦,瑟缩了下,几近避让着走。
赑屃看了眼兄弟们的反应,点了点头。直走到一处海边凉亭,赑屃反身道:“你为什么要抓她?”
抓而不是杀,这两个用字有很大的区别。绮梦将鬓发别到耳后,笑说:“我是仙,自然要抓的是违反了天规的人。”
“仙子此话何意?”
“天庭机密,恕我不能奉告。”绮梦收敛笑容,认真道:“不过,它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谁要阻拦,与我一起上天宫,天帝他老人家自会明断。”
赑屃不死心,缓和道:“您是说微犯了天规?哪一条天规呢?”
“上天的规矩如此繁多,自有管理天规的刑官来裁判定夺。我小小的官职,充其量不过为他们打打下手,又哪能知道这么多呢?”绮梦正色说道,见赑屃盯着她笑了笑似乎又将说出什么话。
绮梦不欲多做纠缠,旋即抛出了她最想说的话来:“赑屃,你好歹是个龙子。现如今躺在那张床上的人,她早就已经死了,此刻的她不过是将灵魂寄托在一条银鱼上的不知什么东西的怪物。我不知你与她有什么过往,但你只要仔细观察她望向你的眼神,你会很容易发现她的眼神里满是狡诈与欺骗。”
“也就是说,她不过犯了寄灵的过错。”赑屃不理绮梦的话中意,望向绮梦道:“您实行追捕之责,尽心尽力,大家有目共睹。四海海域分布的天人很少,您若愿意放她一马,我们东海必然会让您交得了差。”
“龙子的意思,是要我瞒天过海?”绮梦不置可否,笑道:“龙子应该知道,如今时局微妙。绮梦无所依靠,此举实在凶险。”
“东海会成为你的依靠。”
“哦?”绮梦呵呵一笑,“天宫中谁人不知,龙之九子已失五子?而你赑屃是其中最没野心,也最能忍的一个。你怎么敢保证若真出了事,你有这个权力来维护我,又如何让我相信你呢?”
绮梦自答:“不能。所以,你凭什么与我谈条件?”
(二十四)
赑屃靠着凉亭的亭柱子,落入眼中的远方的天空正在吞吐云霞,一片片变化无端,火红又绚烂。他含着泪,任凭风将他眼眶里的泪水吹干。狴犴和负屃面面相觑,他们很少看到赑屃这样,如此颓丧无助。心中猜到几分,狴犴示意负屃留在原地,自己走近赑屃,敲着手中的判官笔,沉吟开口:“是那边说不通?”
“说通了。”赑屃道。
“哦?这般轻易吗?”狴犴疑道:“你,可否与她做了什么交易,说出来,我们几兄弟一道参谋参谋。”
赑屃回转身子,正对着狴犴欲言又止:“我……我先去看看微。”他回避狴犴与负屃,只身一人攀登巉岩,往山坡上的住所行去。
负屃道:“六哥有心事。”
“还要你说?”狴犴语气淡淡。
负屃有点来气,问道:“兄长知道是什么事?”
“我知道了,还需要问啊?”
负屃笑道:“我是第二次看六哥这样魂不守舍的。”
“哦?”狴犴感兴趣了,侧头问:“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负屃挠头,“四哥和二哥那次吧,可那时,六哥虽然伤心,但仍然挺镇定的。这次事情比上次的性质要轻多了,并未行至无可挽救的地步,怪了……”
“无可挽救……”狴犴叹道:“或许,这件事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
(二十五)
青纱帐飘摇,微讨厌蚊蝇侵扰,赑屃向岛上人借来纱帐,青色是微最喜欢的颜色,淡淡的青,夜里飘摇起来在月光底下有点偏于白色。赑屃透过窗棂,大致看到床上有个少女的身影正安静沉眠。
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眶,他收回想敲门的手,静悄地离开。屋内人睁开眼,一双明亮的眸子略带戒备地看向窗外的人影,再阖上,辗转身子,朝向床铺内侧。
赑屃回到房内,东窗大开,蒲牢手捧睚眦剑擦拭,金鳞龙爪与镶满宝石的剑鞘于清莹月光下反射光泽。睚眦剑似乎特别享受月光的照拂,并未如之前那般躁动。蒲牢开口道:“生老病死,自然轮回。活,要活的有劲儿。走,不必太过留恋。对自己,对他人,都好。”
蒲牢看赑屃一眼,两人眼神交汇须臾,蒲牢将剑收入云袖中,走近床榻、躺倒,把束袖的手臂垫在脑后,不过片刻,鼾声响起。
眼中泪终于一颗颗滚落,无声流淌于夜中。赑屃低声道:“没想到,四哥竟成了最明白我的人。”
龙生九子,其第六子赑屃,平生好负重,儒雅君子,坚忍不拔,待人处事进退有度,看似宁静淡泊,实为九子中最重情义、最放不下的第一人。m.χIùmЬ.CǒM
(二十六)
翌日,赑屃房中空无一人。与其同一间房的蒲牢呼呼大睡,醒来后发现自己泡在屋外潭水里,袖中的睚眦剑不翼而飞。与此同时,微也不见了。蒲牢气急败坏,断言是赑屃偷走了睚眦剑,并且带着微一起逃走。狴犴与负屃闻此一事眉头紧锁,而赶到现场的绮梦黛眉微皱,倏尔意会似地一笑。
浮天沧海,月下悬镜,海雾生、蜃楼成。赑屃摇着一叶轻舟,任凭那叶子般的轻舟于悠悠的海面浮沉,纵使惊涛拍来,扁舟不过顺势漂浮,时而破浪喷雪,如履平地。舟尾坐着一妙龄女子,她双腿并拢斜放、神态小心,纤指不忘牢牢抓住两边凸起的船帮,也不言语。白雨入船,少顷,船舱高起,箬篷覆之,赑屃招呼女子入舱避雨,自己仍站立船头,手撑竹篙,忽而轻点水面,扁舟便如同箭矢破浪、划行开去。
惊雷滚动,海面天空黑漆如墨,越是靠近蜃楼,风浪越大,船只所受阻力越强。狂浪巨涌,赑屃猛地一点水面,扁舟骤然离水、跃上浪头,乘势驶入蜃楼幻境之中。
五彩斑斓的甬道外,满是漫溯的海水。微拿起斗笠,离开船舱,戴到赑屃头上,面对赑屃绽开浅浅梨窝,温柔地笑起来。赑屃偏头,唇角只浮起不大的弧度,继而转头正视前方,凭借一支竹篙渡过了难渡的汪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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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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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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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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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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