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农缓缓地说:
“主要的原因,在于我们这些上面的领导不了解情况,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咱们国家的聚酯技术一直很落后,70年代,我们和西方的关系改善了,国家又提出要大力发展涤纶,满足人民生活需要,所以就直接从国外引起了几套大型聚酯装置。
“在当时,我们也不具备独立开发大型聚酯装置的能力,即便是5000吨级的装置,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望尘莫及的。
“这样一来,我们就先入为主了,觉得聚酯装置的价格就是这样,每吨1万元,这个数字也很好记。却从来没想过,如果换成自己来造,价格会是多少。”
“其实有些地方的领导可能是知道这个情况的,但是……”吴哲夫插了一句话,不过说到“但是”的时候就停下了,不再往下说。
高凡和潘越都听懂了这个“但是”背后的潜台词。吴哲夫分明是说,聚酯装置的引进是由国家出钱的,对于地方政府来说,自然是多多益善,反正也不掏地方政府的钱。
吴哲夫插这句话,是想替郑立农开脱,让他不要一味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但他后面那些话,有些诛心,以他的身份,并不适合在地方干部以及高凡这样的外人面前说这种话,所以就选择了一个意味深长的“但是”。
高凡说:“其实,聚酯装置的单价并没有那么贵。大型装置的单价比小型装置高一些,但也不至于高到每吨1万元的水平。
“国外厂商之所以开出这样的天价,其实就是看准了我们自己不会造这样的装置,不管他们如何报价,我们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那么,小高,你是怎么知道聚酯装置的价格的?”郑立农突然饶有兴趣地向高凡问道。
你穿你也知道啊!
高凡在心里回答了一句。
在他所了解的历史上,中国一直都在进行聚酯装置的国产化努力,但直到上世纪90年代末,才造出了第一套10万吨级的大型装置,而随之而来的,就是进口聚酯装置的单价断崖式下降,降到了此前的1/5。
中国人这才知道,长期以来,国外厂商从中国攫取了多少利润,多达近百套的引进装置,让人坑走的钱是以百亿计算的。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几百亿,那可都是十几亿人的血汗钱啊!
“我在厂里帮周阿姨研究铵改尿方案的时候,看了很多资料,其中也包括聚酯装置的资料。我觉得,聚酯装置和合成氨装置其实也有类似之处,从合成氨装置的制造成本,完全能够估算出聚酯装置的成本。”高凡说道。
潘越说:“聚酯装置的难度比合成氨高一些,……我是说和我们自己搞的小合成氨相比,如果是和引进型的30万吨合成氨相比,聚酯装置的难度也不算特别大。
“小高的说法是对的,我们拿自己搞的化工设备的价格去对照一下,也知道引进装置的价格是虚高的,完全就是在抢钱。”
“抢钱……,这个说法好啊。”郑立农叹了口气,“当年,他们是端着枪来抢钱抢东西,被我们打跑了。现在他们换了个方式,本质上还是要抢我们的钱,这一回,咱们也得打断他们的爪子。”
“这是迟早的事情。”高凡自信满满地说,但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目前咱们的技术水平还不如别人,还得学习他们的技术。我们能做的,就是扎好篱笆,不让他们把手伸进来。我说请潘处长牵头搞5000吨级的装置,就是这个理由。”
“你是说,以后我们就用自己搞出来的5000吨装置,去替代进口的大型装置?”郑立农问。
高凡说:“没什么不行的。黄化的产能是6万吨,我们如果造12套5000吨装置,就相当于新建了一个黄化。”
“那还是有区别的。”潘越赶紧纠正,“黄化的自动化程度很高,6万吨的厂子,干部职工还不到1000人。事实上,哪怕只剩下500人都够。
“如果我们建12个5000吨级的厂子,每家厂子起码要200人,12家就是2400人。”
“人多还不好吗?”高凡笑道,“现在到处都是待业青年,我们如果能够多招一些人,不也能减轻国家的就业压力吗?”
“……”潘越被噎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高凡这话,当然就是抬杠了,而且是很没节操地抬杠。潘越是个老实人,哪应付得了这种杠精伎俩。
不过,潘越也必须承认,高凡的话是有一些道理的。
国外热衷于上大型装置,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劳动力成本太高,而大型装置需要的工人少,能够节省下大量的人员工资。
但这个问题在中国是不存在的,因为中国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中国人的工资水平,连1/30都达不到。
所以,小型装置生产效率低,根本就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能够省下几亿元的投资,够给多少工人发工资了,自己还需要在乎多几个人吗?
“还有一点。”高凡笑着说,“郑部长,你回北京之后,就下一个文件,鼓励各地使用小型装置代替大型装置,还要规定以后没有特殊理由不再引进大型装置。”
“这样一来,国外那些厂商都得降价了。”郑立农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高凡刚支了个招,郑立农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这就叫欲擒故纵了。”吴哲夫归纳道。
郑立农说:“擒我们是需要擒的,但纵也要纵。国外厂商如果能够大幅度地降价,用不着降到20%,哪怕是降到30%,我们也可以继续引进几套装置。
“不过,国产化的事情,我们必须紧抓不放。自己手上没点技术,人家就敢欺负你了。”
说到这,他转头看着潘越,问道:“老潘,刚才小高建议让你去化安公司当总工程师,同时牵头搞5000吨设备的研制。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看你个人的意愿的,你如果不愿意去企业,我也不便强求。你看……”xiumb.com
“郑部长,我……我愿意!”潘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嘴张了张,想说句啥豪言壮语,却又一时语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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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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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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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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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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