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和姚诚同其他僧人一样,拿着搪瓷碗在入口处的大锅里盛食物。菜有两种选择,一份胡萝卜炖白菜,另一份是香菇酿豆腐,主食就是馒头了。看到白菜胡萝卜的时候小羽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去姚诚家吃饭,在饭桌上莫名其妙地做了个白日梦。梦里的她是个胖和尚,好像就是在这间斋堂里吃饭。
二人入座后,其他人都静静地不说话。小羽寻思她和姚诚虽穿了当地服饰,可发型怪异,长相也明显带着异域基因,僧众们难免拘谨。不过她小羽最擅长的就是和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搭话,吃了口馒头,冲姚诚道:“你看我说吧,一样的水土一样的麦,这里的馒头就发得好嘛!咱们前几天在蓝菁寺吃的馒头你还记得吗?表皮坑坑洼洼的,当时我还跟他们负责知客寮的那个、那个叫行云长老?不对,显云……”m.xiumb.com
“是闲韵吧?”隔壁桌一个僧人抬头说道。
“对对,脖子上挂一大串碧玉佛珠那位。我当时跟他吐槽馒头,他说女施主,也是怪了,早些年剪烛长老在的时候,馒头皮儿个个都滑溜溜的。长老圆寂后,伙房就再也做不出像样的馒头了。”
“嗐!哪是那么回事儿?”又一个僧人摆着手说,“剪烛为人油滑,结交各地的权贵香主还是有一套的。这个闲韵没那个能耐,弄不来足够的钱就克扣底下人的单金,厨子们都不愿给他卖力。”
“原来如此,”小羽边吃边点头,又问:“瑟塔寺的常树长老有个养子,你们知道吗?是我俩在学校的老师哎。他当年是怎么被收养的,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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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二人被请去讲经堂。除了景萧,龙螈寺僧众们基本上都到齐了,一个挨一个在地上盘腿坐着。讲台上只摆着一把椅子,陆锦等四位长老请姚诚坐椅子,四人分站两侧。姚诚倒也不见外,在椅子里端坐。虽是身穿石青色书生袍的十来岁小哥儿,小羽总觉得他肩上像是披着条红色的袈裟,气度上绝不输于前几天见过的六大寺头领——蓝菁寺堪布曲莲长老。
至于小羽,长老们给她在大堂一侧备了张铺满锦缎垫子的长椅,估计是平日用来接待香主的。小羽哪坐得住?自己在殿中走来走去、看这看那,耳中听姚诚与僧人们问答。
姚诚先开口:“我叫姚诚,不是出家人,陆长老请我来谈佛学在先进世界的发展,因我平日对这方面留意较多。目前的科学界有两个主要分支,其一是寻找宗教在人脑中产生影响的具体证据,这个不限于佛教,其他宗教也在进行。具体研究方法牵扯到神经学、分子基因学、实验心理学与人工智能等。
“举例说,一个常年困扰科学家的问题就是——如何证明‘意识’这种东西的存在,甚至到底有没有独立于生物物理之上的意识。假如有朝一日我们能设计出同人脑一样复杂的机器,是不是就能自动产生意识了?这个,你们大家怎么看?”
台下一个僧人举手,小羽认出来是刚才吃饭时聊过天的。看,要没我帮你打开局面,你现在就冷场了不是吗?她在心里对姚诚说。
“那需要阎王修改投胎的机制,”僧人说,“目前每个新生人类的灵魂都来自于此人的上一世,只要机器人也能接收灵魂就可以。”
台上的姚诚笑得很灿烂,“这个想法很好啊,谁说不能呢?反过来,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借助科学的手段来研究灵魂转世……第二个重心是佛教的认识论对物理学的影响,比如现实与认知的关系,这个你们龙螈寺的唯识宗刚好擅长啊。再比如目前的物理学界正在试图将微观量子理论与宏观物理世界和引力学关联,科学家们怀疑这些都能在佛学中找到相应的解释,不过还处于起步阶段。”
聊了会儿正事,姚诚请大家自由提问,一人指着小羽问他:“交女朋友到底会不会影响修行?”
姚诚笑得有些腼腆,“学佛的目的是追求大自在、大解脱。如果还要受各种限制,就不能算真的自由。只不过在那之前,打个比方吧,我们每个人都被关在地牢里,这时候首要考虑的是逃出地牢呢,还是谈情说爱?如果地牢里有人和你谈,地狱变天堂,很可能就不想着出去了。”
小羽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臭小子,那你现在是在地牢里谈呢,还是好多年前就已经获得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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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清晨,小羽抹着眼泪跟在姚诚身后,于能见度不足两米的晨雾中踏着石阶下山。昨天景萧和他俩说好了,今早出发前不必来他的禅院告别。
“出家人不搞俗世那套。万一哭得稀里哗啦的,给僧众和香客们看到成什么样子?”
于是四位长老将小羽和姚诚送至寺门口。两个小辈已换回自己世界的裤装,迈出寺门后不约而同地转身跪地,冲景萧禅院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此刻已经快到半山腰的山门了,小羽还能感应到长老们护送他俩下山的目光。
“真是奇了,”身边背着大行李包的姚诚走几步就回头看她一眼,“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女孙猴吗?平时和谁都不讲感情,现在倒跟一帮和尚难舍难分的。”
“你才不讲感情呢!”小羽止步,冲他吼道,“叫你把身上的钱都留下,还舍不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门了?”
“我身上那点儿路费能有多大用处?”姚诚退回两步,与她贴身而立,“接下来咱们不是要陪允佳回家乡吗?我向你保证,过几天离开西蓬浮国的时候,我叫他们送一百两黄金给龙螈寺,怎么样?”
“嗬!嗬!当我是傻子吗?”
小羽不屑地双目上翻,见头顶白雾时浓时暗,偶尔惊鸿一瞥龙螈寺佛殿那巍峨又慈悲的屋顶。怎么会这么亲切呢?篦理县的农居是她出生的地方,白鹅甸的平房有她最快乐的记忆,山顶上的佛寺在她十四年的人生中是第一次踏足,感觉却如同灵魂的归宿。
“我什么时候唬过你了?”他试探地捏了下她的手,见她没反对,就得寸进尺地把她的小手包进他掌心里。“办到了,就算我下的聘礼,嘿嘿。办不到你直接开除我的备胎籍,怎么样?”
那一刻,站在半山腰上的小羽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寂静的四周只有姚诚伴着她,两个人像是世界末日后的唯二存在,又或者开天辟地时的人类始祖夫妇,肩负着繁衍的重任。聘礼……向来没个正经的小羽魔障了一般,听到这二字不仅没火冒三丈,反而抬手指着山顶,问他:“到时候咱们搬去那里定居,好不好?”
大概这古往今来计划着结婚后去寺庙里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姑娘,也就小羽一个了吧?如此荒诞的提议却让姚诚神色凝重起来。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同四周一样变幻着时浓时淡的白雾。
“你愿意,和我住在寺庙里?”这句话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遥远的过去飘来的。
“从来、从来都是这么想的啊,”小羽的回答也莫名其妙,简直是在背台词。
“想得美,”他叹了口气,看似无意地瞅了眼头顶的天空,随即左手握着她的右手,抬到他俩胸前。“昨晚我翻爷爷的手印秘籍时想,结手印的时候通常都是一个人的左右手。如果换成两个人,一男一女,效果会不会更好?”
“一人一只手?”小羽望着自己的右手和他的左手,“不行吧,使手印时必然调动真气,两个人的真气怎么一同运转?再说你也没有真气。”
“我可以用你的呀,”真是越来越不当自己是外人了,“道家讲阴阳,密宗也有男女双修这一说,只不过常被世人曲解。当然不乏打着双修旗号猥亵女弟子的恶僧,这些不算。我的想法是,用手印将两个人的大小周天连接,阴阳互补,也许比一个人使能产生更大的威力。”
小羽思考了一下,确实,高僧们追求的是自性圆满,都是一个人悟道。景萧爷爷多半没试过找个女人来合使手印。
正想着,见姚诚松开她的手,手掌侧立张开,食指靠向拇指,其余三指之间也留了些许空隙。“这叫四方结,”他说。
她依样照做后,他将他的食指和小指对上她的,中指与无名指与她的一一交叉。他这么做的时候小羽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男女才可以实施。同为人的两只手,却如天与地、日与月那样有差别地紧密相连。
一只是万年奔腾的瀑布,另一只就是下方接载她的清澈池塘。
一只是船头挺立的桅杆,另一只是缠绕在他身上、为他承风起舞的白帆。
一只是酣睡的秋虫,另一只就是树上飘然落下、遮在虫子身上的小叶。
随后小羽就察觉到体内真气被启动,有一部分通过食指指尖流入姚诚体内,再由小指流回。这算男女双修的一种吗?还好这时香客和路边的小贩都还没开始登山,不怕被撞见难为情。
正寻思这个印有何功用,身边和头顶笼罩着山体的茫茫白雾竟然被清空了。不是被风吹走一般缓慢消失,是如同日光驱散黑暗那样瞬间发生的,一草一木和头顶的蓝天都清晰可见,太神奇了!
这时又见姚诚抬头上眺,小羽也跟着仰头。在二人正上方的高空横着架仙人掌形状的飞行器,蓝绿色圆柱状的舱体上有一条条竖纹,纹路上布满细针。主舱外还连着两只侧舱,如同仙人掌的分支。
这、这哪里来的?是来监视龙螈寺的,还是偷听她和姚诚说话?怪不得方才他说“想得美”,世外桃源的生活真不是唾手可得的。
“要不要把它弄下来?”姚诚嘴里说着,手掌下翻,拇指也对上她的,将二人原本竖立的手印朝地面的方向一寸寸按去。“这叫地结。”
小羽体内真气流动的速度更快了。抬头见那艘飞行器高度在迅速降低,同时舱体摇晃得厉害,显然不是自愿下降的,像是在徒劳地抗拒某种下压的力量。
小羽张大了嘴巴,正要发出“哎”的一声,姚诚蓦地将手抽回,头顶的飞行器如重获自由的老鼠,以超音速朝着西北方消失了。
“哎——”小羽这一声感叹终于出口,“和尚们真会玩!”
说者无心,却让听的人涨成大红脸。
“这是些什么人?干嘛放走他们?”她又问。看这情形,制造飞行器那个世界的科技显然比她的家乡福爱天要先进得多,便是大魅羽和铮引的修罗军也望尘莫及。
“多半是二十八天里地位最高的那两个,”姚诚拉起她的手继续下山,“警告他们一下就好了,真给弄下来也是个烫手山芋。”
注1:前半段的佛学与科学研究基本为现实。
注2:下章9月1号发,告假告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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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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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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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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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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