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佳也莫名其妙地望过来。只有大魅羽会心地笑了,侧过身来,抬手将小羽滑落至脸颊前方的一缕中长发拨到耳后。
“小羽你听我说,狗这种动物就和男人一样,他要是不想跟你,你拿链子拴着、拿笼子关起来,迟早有一天还是要跑路。反过来,他若对你死心塌地,你就是撵他走他也不愿离开。所以呢,对那些哭着喊着要出去见识世界的,开门放狗,走好不送。只需记住一点——浪子回头让别人拿金换去,咱不做那回收垃圾的。”
姚诚听到这里像烫到一样吐了下舌头,回烧烤炉忙活下一轮食材。小羽食不知味地吃着烤串,思绪沉浸在大魅羽那番话里,心下的迷雾时浓时淡。
也就是说,情爱中的狗绳既非指天画地的誓言,也不是白纸黑字的契约,而是让爱人对你心甘情愿、不离不弃的那份牵引力。大羽姐姐说得对,咱们不当收破烂的也不做狱卒,手铐铐回来的老公有意思吗?然而小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两个行为自由的成年人甘愿在一个个清晨黄昏的胶着与锅碗瓢盆的碰撞中长相厮守的呢?
转眼姚诚已烤完第二轮,把食物端上桌后自己也坐下同大家一起吃。大魅羽瞅了他一会儿,不解地问:“你怎么光啃萝卜青菜?”
“我吃素,”姚诚笑了笑。
“呦,敢情这一大桌子都是为我们忙活的,”大魅羽过意不去地说。
下次烧烤应该准备些面筋和香菇,小羽在心里说。见大魅羽吃得差不多了,问:“大羽姐姐,我一直有些好奇,你和铮引哥哥怎么能那么相爱,能跟我们大家讲讲吗?”
大魅羽不是扭扭捏捏之人,拿湿纸巾擦净嘴,防脱色的口红一擦之下更为艳丽,比前方湖水还要明媚的眸子里荡起春色。小羽似乎能感受到时光的齿轮正在迅速退回十几二十年前。
“我俩是在修罗新兵训练营认识的。那时他的视力很差,比瞎子强不了多少,然而却是修罗军史上少有的神箭手。只要把箭弩搁到他眼前,就像变了一个人,能将周围空间的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我猜,”小羽插嘴道,“他在看你的时候也能看得很清楚。”
大魅羽扭头报以赞许的一笑,“真机灵,就是你说的那般。我俩都认为,看清一个人不是靠眼睛……除了视力不好,那时的铮引由于父母早亡,内向孤僻,很少与人交流,就算开口说话别人也往往弄不懂他的意思。要说我跟他的性格几乎是反着的,我俩却总是心意相通,在战场上是配合默契的神搭档。”
原来是这样啊,小羽心道,这是说两个人是否对路全凭运气吗?
“只是那时的我还有别的爱人,”大魅羽突然话风一转。小羽闻言心中一动,这个爱人会是陌岩吗?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在他身边。后来他告诉我,在他成为前庭地统帅之后曾短暂地有过一个女友,是个美丽的修罗女兵,因为仰慕他的英雄事迹和他在一起的。可没过几天女人就受不了他了。”
“因为她不明白铮引心里都在想什么,”小羽快速抢答道。
“没错,”大魅羽肯定地说,“她甚至认为铮引是个奇怪的人。事实上,在我长大的那个世界里,也有很多人当我是异类,不能理解我的某些观念和做法,可我和铮引就相处得自然而然。或者说,我俩要都是奇葩,那就奇到一块去了。”
最后这句话听起来寻常,却给小羽内心带来了震荡。也就是说,俩人能成为灵魂伴侣并不在于他们被世人普遍接受的成就和闪光点。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换个人也能一起过日子。将两股绳拧到一处的恰恰是二人各自不被大众欣赏和理解、而只有彼此能共情的方面。
以此论点反观允佳和咏徽,上午出门前小羽还认为允佳是谁都会喜欢的“百搭女友”,然而莱瑞公学里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允佳也没看上谁。她和咏徽这对身份显赫的俊男靓女之所以拉扯不断,不在于二人各自光鲜亮丽的那些长处,反倒是因为罕见的嗜血贵族背景,乃至两家祖上冤冤相报的世仇。
“大羽姐姐这话,”物理尖子生姚诚也跟着小羽叫起姐姐来,“让我想起共振这种现象。纵观我们的宇宙,大到行星小到量子都有一个或多个共振频率。这些系统平时看起来是宽谱的,只有触及自身的共振频率时才能爆发截然不同的能量。就像姐姐前面说的,像换了一个人。甚至有种说法,没有共振就没有宇宙的产生和演变,世界万物都是非线性的,一加一并不等于——”
“你有完没完!”小羽打断了他,“我们是来听大羽姐姐介绍恋爱经验的,不是来上你的物理课。”
姚诚口中像被塞进个鸡蛋,鼓着腮帮子不再吭声。小羽禁不住想,她和姚诚之间又是怎么联系上的呢?同大魅羽一样,她小羽无疑也是个异类,不要说别人,有时连她自己都惊诧于自己的任性与霸道,姚诚却视为理所当然。两周前他俩在歆茹屋里照燚叒镜,她在镜子里照出了姚诚,而姚诚照出一只小红鸟,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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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咏徽同允佳去桥那边散步,小羽和姚诚随大魅羽去小树林里的一棵大树下席地而坐。冬日的草地寒冷坚硬,让小羽想起同陌岩在夭兹国流浪的那大半年。
“我们都很好,”大魅羽被问及她和谦宝这几年在前庭地过得怎么样时,说,“要说前庭地你还没去过呢,要不明年暑假我带你去玩?最近不行,出了些麻烦事。”
“好啊,”小羽说。前庭地是铮引麾下的修罗军这些年来驻扎的六道军事要塞,而修罗军是出了名的虎狼之师,她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出什么事了?”
“前庭地同外世界共有八个天洞接口,”大魅羽伸手在草地上画了个梭子的形状,再指着梭子的东部,“这里是通往大梵天的接口。大梵天一向是几个世界中军事力量最为薄弱的,气候炎热,据说当地人三句话不和就开始唱唱跳跳,所以这些年我们对他们有些疏于防范了。”
大梵天?小羽心道,最近好像刚听人提到过这个地方,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三个月前大梵天女王前来求助,说莎班群岛那一带出现一股军事武装力量,飞机轮船显然来自科技先进的世界。你兮远伯伯上任这些年已同各个世界达成约定,跨世界的武力支援必须到他那里报备,再由他通知修罗军,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那帮人显然没把天庭放在眼里,胆子不小。”
“莎班群岛,”一直在眺望湖景的姚诚若有所思地问,“大梵天有个炽幔岛是不是属于那一片?”
“这我不清楚,”大魅羽说,“这个岛有什么特别吗?”
炽幔岛?小羽记起来是怎么回事了。歆茹曾告诉她,东华帝君每年夏天都要去炽幔岛住上几日的,莫非这件事又跟东华有关?遂将在龟峪山遇上歆茹的经历讲给大魅羽听,讲得很仔细,只是照魔镜那段被她略掉了。
大魅羽听后深吸一口气,“竟然有这种事?我原计划着回去后陪铮引亲自去大梵天查看情况,到时我会留意这个岛的方位……听探子说莎班群岛附近的时空有些紊乱,而且每次还没接近对方就似乎就已知晓,到现在连那帮人哪儿来的都没弄清楚。我就怀疑不止是高科技那么简单,叫你们一说,搞不好背后还真藏着大神。最近几年你兮远伯伯确实有几次同东华闹得不太愉快,连灵宝都被请出来调停,劝东华顾全大局。”
是吗?小羽知道灵宝是三清之一,但是否见过面她没印象。每次去年夜宴都被七姐妹围着嘘寒问暖,顾不上踅摸其他人了。
“我看、还是别去了,”姚诚期期艾艾地冒出一句。他的手指抚摸着地上的一棵枯草,但没有把草撕坏或拔出来,“听着不像你们能对付的人。”
你也太小看人了吧!换成原先小羽肯定会这么怼他一句。然而这两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能体会到生而为人的牵绊与顾虑。除了谦宝,大羽姐姐家里还有个她没见过面的小妹妹,不是谁都能像她小羽那样光杆独叶地活。
“是要小心,”小羽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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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大魅羽和两个女孩聊了半宿的私密话,第二天全用来逛街购物买衣服。大魅羽对年底这次宴会显然很重视,给两个女孩买到的吃酒席时穿的礼服和头饰还算称心,但没有见到让她惊艳的舞裙。于是请裁缝给小羽和允佳量了尺码,带回修罗后她会找人精心设计。
吃过晚饭后大魅羽便告辞了。女孩们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来一次,她也希望能多住几天。然而明日周一还要上课,她自己则惦记着铮引同大梵天的事态发展,连夜赶回前庭地。结果船一落地便听说莎班群岛有异动,不知是军事演习还是要来真格的了。
“将军已携第七和第二十三舰队前往大梵天,走了四五个钟头了,”属下说。
大魅羽闻言也没顾上回家看孩子,立刻跳上一艘鬼影舰追了过去。先前铮引被俘带去异乡,大魅羽跟去寻他,二人在那儿一住就是八年。回来后发现修罗在前庭地的总基地改头换面,师父兮远上位后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为前线将士们改善住宿环境,军舰与武器连翻升级,自是不必说。
原本是修罗军中装备最为先进的十几艘鬼影舰,目前已成为唯一没被淘汰的旧船型。钢筋铁骨的外壳还是坚固的,缺点是热,无论春夏秋冬在太阳底下一晒跟蒸笼一样,装了新式空调作用也不大。因为船在设计的时候追求的不是密闭性而是通风,不像现今那些新型战舰。还好速度够快,用作运输舰没问题,况且大魅羽对这些老船有感情,那是她同铮引和修罗战友们并肩战斗过的所在。自从赶走了夭兹人,修罗还没和谁开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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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修罗前庭地第七和第二十三舰队已穿过天洞,进入大梵天的地界,下方是肉眼可见的辽阔大海、金沙滩和棕榈树。行驶了半个钟头后,铮引便吩咐随行的上百艘舰船降落到海面上待命。小船倒也罢了,大船空降入海时掀起的巨浪有十几米高,附近沙滩上若是有游人,搞不好以为要海啸了呢。
一等就是四五个钟头。等什么?还要等多久?铮引不说,下官们也没人敢问。并不是他信不过手下人,真正的军事机密就得捂在怀里,只给必须知道的人知道,别不服。
事实上,这次随主帅前来的两支舰队都是幌子,这么大的动静敌人不可能不知道。计划中给敌人致命打击的是修罗这几年秘密打造的潜艇部队,在刚得知敌情后已从修罗帝国进入距离莎班群岛八百海里的海洞,要赶到目的地还得三个钟头。
若问在没弄清敌人是谁、有什么意图的前提下,有必要搞这么隆重吗?有。只有久经沙场的老将才明白,任何一次行动都不能掉以轻心,常胜不败的秘诀便在于以虎搏兔时都要全力以赴,否则指不定下一次就会埋骨沙场。
“第七舰队第五分队,往东移三海里,”铮引命令道。
此刻的铮引坐在舰桥一侧的主帅指挥室里,除了他身前的大办公桌还有两张小桌给副官和传令员。家具与四壁都是浅色新型合成材料,然而三个男人身上穿的依然是修罗传统式样的战袍和软甲——将官穿深红色,校官及以下是褐色。无论到了什么时代,有些东西不能变。
铮引胸口的软甲上别着个小巧的无线通话机,他说的话除了舰桥里这些属下,另两个舰队司令部里的人也能听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有十几个小点随即缓缓朝屏幕右侧移动。铮引抿着嘴笑了,倒映在屏幕上的那张脸笑得挺迷人的。算真实年龄的话他明年就四十岁了,只是这些年大魅羽时不时从天庭顺点儿仙桃仙丹带给他,当然作为战功赫赫的修罗主帅他也没少获赠奖励,所以看上去还是二十八九的样子。
笑是因为刚有艘鬼影舰降落在他的旗舰附近,他在灵识中追着一位女将登上他的船。修罗男人丑,女人多数美若天仙,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个女兵能把老式军服穿出类似的风韵。当然了,他能感知到她,修为比他高几个级别的她自然也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我去休息一下,”铮引对副官说道,随即站起身走出舰桥。先是连下两层楼梯,再走去机器和管道紧密排列的船尾。中途有间小舱,里面虽然摆着多个仪表,通常不需要入内查看,两夫妇已经不止一次于军事演习的时候在里面幽会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在小舱里等着,灵识中见魅羽上将进厨房不紧不慢地喝了杯水,随后下楼。目光低垂,不施脂粉的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步伐也不快,然而腰肢却扭得比平日要明显。没学过物理的铮引不懂什么叫共振,只是不自觉地感到自己的胸腔在做同步运动。
装!他有些咬牙切齿地想。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魅羽中将终于扭扭捏捏地来到小舱外的通道,脚下却没停,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铮引从门里探出两步,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小鸡一样地拎进舱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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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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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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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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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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