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在新学校开心吗?”车开动后,曼虹小心翼翼地问,“同学们怎么样?有没有交到谈得来的男女朋友啊?”
曼虹从前都是扎马尾,最近电了个发,小羽偷偷给起名叫“风铃头”。因为发卷儿不是铺散开的,抹了发露后湿湿地聚集成一簇簇再螺旋下垂,共有那么七八簇吧,总让人担心风一吹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朋友?或许是小羽多心了,往常曼虹开车时喜欢和她聊周末或节假日去哪里玩。在她上这所高中后,似乎更留意她与谁交往了。曼虹和老公都是“兮远伯伯”给小羽安排的,小羽不认为这对夫妇是在监视她——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然而肯定会同兮远汇报她的动向,这也没啥让人不自在的。
最近这些年虽然只是在过年前后见到兮远同大羽姐姐的那些姐妹们,能感觉得出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地爱护她。不好判定的是,兮远是希望她能在高中交到男朋友呢,还是无所谓?这点她得探探口风。这并不是说她会按照谁谁的意愿行事,然而心里有个数总是好的。
“同学们都很努力,我压力也不小,”小羽坐在后排喝着豆奶,实话实说。想探别人的口风,自己就得先坦诚。“人品嘛,还言之过早。反正我才十四岁,现在只需要好好学习、痛快地玩就可以了。”
“也不能那么绝对,”曼虹在等绿灯时,若有深意地回头望了小羽一眼,“学校之所以重要,并不完全在于学知识、为找工作打基础。我们在学生时期结识的人,搞不好会对自己一生的事业和家庭产生影响。尤其是女孩子,能在学校找个家境、教养、品性都和自己差不多的老公,那就最理想了!等出了校门,社会上的人多复杂呀,再想碰到个知根知底、志同道合的就要难许多。”
嗯,看来是希望她找男朋友,小羽心道。
“不过就算在学校碰不到合适的男孩子,大小姐也不必焦虑啊。今年年底陛下打算借着楞严法会的机会,请那些先进世界的代表携家人来参加,联络下感情。到时会举办好几个宴会和舞会,大小姐身份尊贵又天生丽质,肯定会大受欢迎。”
“什么?”小羽放低手中的豆奶瓶,“佛教法会上办舞会,不太好吧?会不会对佛陀们不尊重?”
“这怎么就不尊重了呢?”曼虹的语调恢复了平日的俏皮,“对佛陀们来说,世间法即为佛法,色即是空、色空无二,众生与佛都是平等的。若是因为别人的‘冒犯’而恼怒,又怎能称得上得道者呢?”
是这样吗?小羽仔细回想她与陇艮和陌岩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俩人——两位佛陀——有时也会生气,但的确不是因为别人的冒犯。让他们愤怒的根源是罪恶,以及造物主对人类尊严的无情践踏。
一想到陌岩,小羽没有心情再谈论她自己,转而问:“曼姐姐,你和汤大哥也是在学校认识的吗?”
片刻的沉默后,声音像是穿回了好多年。“差不多吧,我们是在道观举办的学堂里认识的。”
这还是曼虹第一次向小羽透露与她真实身份有关的信息。道观,哪里的道观?什么时候?小羽不打算再问了。万一是几千年前呢?知道以后再相处可就没这么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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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第一堂课是班主任常泽的历史。整班学生被分为五个小组,每组负责第一章的某个小节,轮流上台回答问题。每个人会有自己的得分,最高分十分,在这之上给每个人加所在小组的平均分。用常泽的话来说,这样打分既能保证一定的公平,也体现了团队的力量。
站在教室一侧的常泽手里只有一个计分册,没拿预先准备好的问题单,小羽怀疑他是即兴出题。常泽依然是梳得一丝不乱的分头,式样讲究的涅色衬衣上找不出一条不该有的褶皱。只是那对宝石蓝的眼睛带点儿淡红,下眼睑黯淡,似乎昨晚没睡好觉。
“恶人自有恶人磨,”小羽阴暗地想,“像本姑娘我这种问心无愧、堂堂正正做人的,每天晚上都睡得香。”
第一组上台后没问多久,同学们就沉重地意识到,问题的答案并非课本上都有的。
“头脑,”常泽用手指了下自己的前额,“不仅是用来记忆,也是用来思考的。只会背书的话,你们能比得过电脑吗?现在就开动你们的智慧,让我相信莱瑞公学今年在招生上没犯严重错误。”
可是你什么都还没教嘛!小羽在心里抱怨道,似乎能听到其他同学类似的抱怨声。
轮到第三组时,孟琪、小羽、向槐和姚诚走到台前站好。这四人头天晚上视频过,交谈的结果让小羽相信另三个也都仔细准备了。然而常泽若是有心使坏,办法不要太多。
“第一个问题,孟琪,”常泽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孟琪问,“六道中的原生居民,对来自虚空的外来移民是什么样的态度?”
“态度是在不断转变的,”孟琪珠玉般的皮肤也略显疲态,大概昨晚复习到很晚。“刚开始,多数原生居民畏惧移民们拥有的先进科技。后来发现移民对他们这些土著人没有恶意,反而用科技知识改善了他们的住宿环境和医疗水平。熟稔之后,又有土著人甚至瞧不起那些不懂修道的移民们,认为他们过于追求物质生活,而忽略了对人体潜能的挖掘与灵魂的探知。”
“回答简练又准确,”常泽难能可贵地表扬了孟琪,“八分。第二个问题,卫小羽——十几万移民当年是怎么乘坐虚空船来六道的?”
小羽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教科书里曾多次声明,关于移民们是如何来六道的这个大问题,一直没有公认的说法。据猜测,最有可能是坐虚空船,然而十几万人要几百艘船才装得下呀,这些船后来都去了哪里?全部返回原来的世界了吗?为何不留几艘备用?
可小羽恰好是知道真相的。她在小学二年级时偷偷跟着陌岩跑去夭兹人的世界,乘坐的就是移民们当年来六道时那艘虚空船。至于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人?因为移民们其实是待在前庭地那片有山有河有房屋的板块上,种田放牛做饭洗衣,该怎么过怎么过。而那艘虚空船则被埋在了雾陇山的地底下,以其强大的磁动力载着前庭地这个板块,沿虚空中的磁航线驶来六道的。
不过这些讯息小羽是不会在公开场合下泄露出去的。那艘船的发现即使算不得修罗军事机密,可也不是随便什么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想看就给上船的。要不要公诸于世该由大羽姐姐和铮引他们说了算,常泽多半了解小羽的背景,然而她可没义务给常泽献这个宝。
“关于常老师的这个问题,”小羽望着常泽,诚恳地说,“书上说的是,目前考古界还不是很确定。这种连专家们都弄不清楚的千古难题,我们高中生就更不好妄言了。否则若是一不小心说中真相,让那些专家们的脸往哪儿搁呢?呵呵。”
小羽说完便不再吱声。常泽微蹙着双眉,等了半晌见她果然沉得住气,没有补充的意思,才说:“话虽如此,你可就得不了高分了。要是让你展开来说说,你估摸着会是怎么个情况?”
“让我瞎猜,”小羽装作凝神苦想,“应该……是穿过时空隧道过来的。嗯,他们定然是先派了艘船过来,船上装的都是科学家。这批人下船后,在六道建了个时空隧道的出口,再把大批民众从道道里给一个个放过来的。”
边说边偷偷观察常泽的脸色,知他心下懊恼却又无计可施,小羽越发蹬鼻子上脸。“既然是不请自来,算非法移民了对吧?可以想象,当年那十几万移民排队过时空隧道时的壮观场面。一个个挈妻携子,背上背着被窝,左手提着暖壶和拖鞋,右手拎捆自家腌的榨菜,脖子上还挂一串大蒜。”
小羽话没说完,她身边的姚诚已捂着肚子笑成一团。姚诚右手的绷带已拆除,能看出手指还有点肿。
“七分,”常泽在给小羽打分的同时,厌恶地瞅了姚诚一眼,不再理这俩人,转而问向槐:“下一个问题——移民们为什么在中古时期决定搬来我们的世界?”Χiυmъ.cοΜ
向槐道:“书上说的是,移民们自己的世界在那时候变得太拥挤。”
小羽的直觉告诉她,向槐自己不是这么认为的。常泽显然也有同感,问向槐:“你自己的看法呢?”
向槐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认为原本就没有土著和移民之分,所有的人都是移民。”
“为什么?”常泽问。
“因为……呵呵,长得都差不多嘛。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说,不可能在两个完全没有关联的地方,独立进化出如此相近的物种,这个概率有点低。”
常泽朝着讲台迈进一步,“土著也是移民,那为什么不一起搬过来?”
“先在上古时期送一小部分人过来,目的是要看能否适应六道的生存环境。确定这里是个适合他们代代繁衍的地方后,再大批量移民。”
“若是这样的话,”常泽问,“土著们为何还会畏惧移民?”
“早就不记得了。土著人数量少,刚到一个新地方生活环境艰苦,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著书立说还要经过漫长的年月才能实现。关于他们的历史,只需要过个三五代就可以被遗忘。”
台下的同学们纷纷点头。常泽不置可否,转而问姚诚:“你怎么看?”
“不知道啊,”姚诚四处张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许都不对,会不会进化论本来就是错的呢?我们的祖先还可能是被造出来的,嗯嗯。”
台下一片嘘声。常泽依然不置可否,只是轮番打量着姚诚和向槐二人,像是在思考什么。
造出来的?小羽记得她六七岁那两年,陌岩被一些奇怪的人,什么祁哥啊、智能人加藤之类的追杀,那些人显然与六道的普通民众甚至修行者们都不大一样。当时她还太小,没法弄清究竟,只知道陌岩惹了大麻烦。后来陌岩回佛国,那些人再没出现过,这件事也就被她给慢慢淡忘了。现在想来,会不会同六道产生和人类起源有关呢?下次再见到大魅羽时,她要好好问问。
耳中听常泽宣布:“向槐七分,姚诚五分。第四组。”
“等等,”姚诚举起左手,小小地抗议,“老师、还没、正式问过我问题呢,我也是认真准备了的啊。”
这点小羽同意,忍不住帮腔道:“大概是见场面有些失控,八十岁……”这话小羽没说完,但谁都能猜到后面是“老娘倒崩孩儿”这几个字。
常泽立刻将问题抛过来,“以移民们的科技,可以随意穿梭于六道,为什么不用他们的能力帮地狱、恶鬼道以及其他一些落后地区改善环境?毕竟,生活在六道中就要遵循六道的规则,移民们自己下一辈子降生到哪里也不好说。”
嗬,小羽心道,就是有意刁难嘛。这个问题书本中确实提到了,然而是被放在“想一想”那一栏,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
姚诚听后吸了一下鼻子,面上的神色忽然变得鬼祟起来。“老师,您觉得自己下辈子会下地狱吗?”
常泽瞪了他一眼,“是你在回答我的问题,不是我在回答你!”
姚诚冲他笑了笑,“因为没人相信自己下辈子会去三恶道啊。抢劫偷盗者认为这个社会财富分配不公平,他只是拿回他应得的。打人的,认为对方该打。贪污的,觉得这些收入恰恰配得上他的能力和贡献。正如老师您给我五分,我认为我该得十分,是不是?每个人都振振有词,都觉得是别人不对或者自己命不好,下辈子理应被补偿才对,怎么可能下地狱呢?”
“六分,”常泽不情愿地将分数提高了一分,冲台下道,“时间不多了,下一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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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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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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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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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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