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陌岩诧异地问,“是因为空战的缘故吗?”
铮引回头瞅了眼客厅,摇头,“他妈妈不舒服。”
这可奇了,在陌岩印象中,魅羽和小羽都是永不生病、成日价生龙活虎的类型,更不用说大魅羽还吃过不少王母的蟠桃。哦,小羽也吃过。
屋外警报声已停,一行人来到客厅,见大魅羽以手扶额蜷缩在沙发里。一向以妩媚健康形象示人的她,此刻眯着眼睛面无血色,倒多了分病态美。小羽和谦宝走过去,一左一右地坐到她身边。
“你俩吃过午饭吗?”陌岩问,瞅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我吃过了,”铮引说,“她没胃口,我去给她煮点粥。”
“我去煮粥,你们大人说话。”小羽麻利地跳下沙发朝厨房走去,能察觉到背后大羽姐姐投来的欣慰的目光。
进厨房抄起只小不锈钢锅,踩着小板凳洗米,再搁到天然气炉子上,点着火。随后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走回客厅,将热水递给大魅羽,又坐回她身边。
“呦,瞅瞅,”大魅羽一只手握着杯子,另只手捋着小羽的辫子,“这么乖巧的丫头,未来的夫婿若不送上百万聘礼,可别想领出门。”
那边两个男人原本坐在饭桌旁说话,闻言一齐扭头盯了大魅羽一眼。小羽朦朦胧胧地感到这俩男人的眼光不尽相同,但也说不出怎么个不同法。
当下摇着头说:“我不乖巧,我只对我喜欢的人好,比如你和陌老师。不喜欢的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理。”想想又添了句:“除非我有事求他。”
大魅羽闻言笑得手中的水都快洒身上了,精神头比先前好了些。“同我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话听得小羽心头一动。是啊,说来奇怪,爸爸说她小羽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同。谁知越过千山万水,穿过茫茫虚空,竟在这异国他乡碰上个和自己如此对脾气的大姐姐。等等,这个大姐姐曾是陌老师的相好,怪不得陌老师对她小羽那么好呢,是一见之下就有亲切感对吗?
小羽暗自胡思乱想了一阵,记起还在煮粥,起身去厨房里看锅,把火拧小了些。待重回客厅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喂,我没听错吧?”大魅羽语气不善地冲两个男人道,“你俩在说什么?还真的要去帮那些夭兹人打仗?当年他们是怎么残害咱们家乡同胞的,都忘了吗?”
“不是帮那些军人打仗,”铮引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你今天也看到了,就快殃及到这里的平民,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无辜,咱们家乡的人不无辜?你舰队里死去的将士们不无辜?”大魅羽喝完水,把杯子搁到面前的茶几上,伸手将谦宝衣服上松开的线撤掉。
口中接着道:“本来过得好好的,没招谁惹谁,这帮贪得无厌、嗜杀成性的玩意儿从天而降。小川父亲怎么死的你亲眼见过,那些六道被捉来这里的奴隶和泥天军都经历了什么,你比我还清楚。要我说——活该!现在就该让这个国家的政府和民众尝尝被侵略是什么滋味。”
铮引不再理她,扭头问陌岩:“他们留下的名片呢?”
“你敢迈出这个家门一步,”大魅羽抬高了嗓门儿,“我向你保证,回来之后再也别想找见我们娘俩!”
“找找看,”铮引接过陌岩递过来的名片。
小羽忽然想笑,记得谦宝说过,爸爸对妈妈一向百依百顺。
再看那头的陌岩,捂着嘴笑了会儿后,冲大魅羽说:“我来替男人说句话。我们的思维方式是,不同的事情之间是截然分开的。他们侵略咱们的家乡是一码事,他们错了。但现在他们保卫自己的民众,这是应该做的事情。不能让原先犯下的罪孽抹杀当前行为的正确性。”
大魅羽显然无意同陌岩争吵,但也忍不住说:“男人的思维方式?这就是说我们女人都拖泥带水,不能就事论事?”
小羽见她口气放软,转了下眼珠,心道有个谚语叫什么来着,“打狼随棍上”还是“墙倒众人推”?反正她得帮下忙。
“大羽姐姐你武功高强,坏蛋打到家门口也不怕,可你想想妞妞和她妈,还有卖鱼蛋的潘大爷,他们可没有自保的能力。假如我们不认识他们也就罢了,现在他们要是被炸弹炸死,被天火烧死,知道小羽和谦宝两家人明明可以救他们,却袖手旁观,他们死前该有多伤心啊?”
“小丫头,”大魅羽一把将小羽揽进怀中,“你这张嘴,连我都说不过……既然这样,我也得跟着去,真要全军覆没了,我至少能把你一人拎出来。”最后这句话是冲着丈夫说的。琇書網
小羽轮流望了下大魅羽夫妇,问陌岩:“陌老师,有个成语叫……说的是两个人睡在一张炕里面,感情就深,怎么说来着?”
三个大人愣了会儿,随即哈哈大笑,“那叫‘伉俪情深’,不过小羽说得也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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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魅羽吃了粥,陌岩站起身冲小羽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小羽等他去楼上取来被褥,跟着他出了屋门,来到院子里,却见铮引从背后追上来,问陌岩:“对了,你会把脉是吧?”
后者吸了口气,“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三人转身回到客厅,铮引将儿子从大魅羽身边领走,陌岩坐到她身边给她把脉,小羽站在一旁观看。之前同陌岩流浪的时候,小羽也学了点儿脉象的基本知识,来白鹅甸后都快忘光了。
眼瞅着陌岩二指优雅地搭在大魅羽的腕上,小羽忍不住赞叹道:“瞧这出手的角度,还有每个指头的摆放,陌老师随随便便就把教科书和艺术画合为一体,仙、仙那个什么玩意儿……”
她曾听人用“仙风道骨”这个词来形容兮远,可一时没想起来。以她小学生的词汇,又找不出更合适的说法,只得卡壳了。
大魅羽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拍马屁的本事,也胜过你大羽姐姐了。”
陌岩红着脸为大魅羽把了会儿脉,忽然脖子僵住,眼睛直直地瞪向前方。小羽心道不妙,莫非大羽姐姐得了癌症?想问又不敢开口。小羽自己的妈妈就是癌症去世的,即便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忌讳这两个字。
“怎么样?”身后的铮引语带颤音地问。
陌岩忽然醒过神来,面露喜色地冲谦宝说:“谦宝,你要有个小妹妹了,高不高兴?”
谦宝挠了挠头,一脸迷茫地四处张望着,“小妹妹在哪里?”
铮引绕过小羽走到太太面前,将她拥入怀中。一旁的陌岩站起身,说:“既然有了身孕,就别往战场上跑了。我与铮引前去,小羽到时送来你们家。”
小羽跟在陌岩后面又一次出了门。二人在暮色中走着,小羽还在思索“小妹妹”的问题。她因为见过阿珍姨怀孕,比谦宝懂得多,可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遂问陌岩:“陌老师,大羽姐姐怎么生小宝宝?我家原先养过母鸡,是像母鸡那样先生个蛋出来,再孵蛋吗?”
陌岩没做声,过了会儿才说:“倒也差不多吧,只不过孵蛋是很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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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早上是个阴天,陌岩将小羽送到谦宝家,同铮引一起坐上军部派来接他们的车。临行前陌岩特意嘱咐大魅羽:“今天一天都要看好了那个小丫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从你眼皮子底下溜掉。”
“放心吧,”大魅羽自信满满地说,“能从我手里溜掉的,不多。”
待院里恢复寂静,大魅羽也学陌岩那样,将两个小孩叫到饭桌前给他们上课。当然陌岩的耐心她是学不来的,小羽机灵,一点就透,倒还没惹到她。谦宝则没少挨她数落,嘟着小嘴不断嚷嚷想念陌老师。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大魅羽胸口又是一阵恶心感,跑去洗手间吐了半天。等回到客厅发现只剩谦宝一个了,问小羽去了哪里。
“她去二楼厕所了,”谦宝指指楼上。
大魅羽也没在意,拿过谦宝的习题检查答案。又过了十分钟,小羽还没下楼。大魅羽将灵识投向二楼洗手间,随后一拍桌子站起身,杏眼圆睁。“小鬼丫头真是气死我了!简直、比我小时候还要无法无天。”
这可怎么办呢?瞅瞅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这小丫头既已学会御风而行,谁知她往那边去了,这可怎么找?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想起接走铮引的军官临行前留了附近一个空军基地的联络方式。这种情况,也只能让军方派人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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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陌岩随铮引坐着车离开白鹅甸,刚开始还不时向后张望。确定没人跟来后陌岩终于松了口气,同坐在前排的军官询问战况——就是上次来家请铮引被小羽勒索了三百块钱的那位。
由于白鹅甸交通阻塞严重,停停走走到正午时分才开到郊外,又过了半小时来到一处简要的空军基地。地儿倒是宽敞,只停了三艘小型飞舰和十来架飞机,大概主力都已参战去了。
几人计划着先吃午饭,饭后改乘飞船去总部。车在饭堂入口处停下,大部分士兵已吃完饭,正握着空饭盒三三两两走出饭堂。陌岩下车还没走几步,见半空中落下一只粉红色的事物,啪地摔到路边草丛中。陌岩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走过去拿起来看——这不是小羽平日装在书包侧兜里的塑料水壶吗?里面还装着大半瓶水。
“出什么事了?”铮引停下脚步问。
陌岩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头顶。他知道铮引有天眼,毫不费力就能探知空中的异物。果然,片刻后铮引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只有我娶了个看不住的……”
“有喇叭没?”陌岩转身问开车来的司机。
“什么?”司机摸不着头脑。
“喇叭,扩音器!”陌岩没好气地说,“能把人声音放大的。”
司机一溜小跑,很快找了只喇叭回来。陌岩将喇叭举到嘴边,冲着半空喊:“卫小羽同学——限你一分钟内给我下到地面来——”
片刻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云层中。也不算太小吧,除了背上的大贼包,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估计装的是从谦宝家顺走的食物。随后就跟背着降落伞一样,小羽缓慢平稳地落到地面上,基地的士兵们都看傻了。
决不能轻饶这个小丫头,陌岩一边走上前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这回若是不把她给囫囵送回家,以后可当真管不了了。
“谁叫你跟来的?”他沉着脸问,“你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吗?你问问这些士兵叔叔,他们谁见过七岁小孩跑到战场上瞎掺和的?”
小羽羞愧地低下头,但陌岩敢肯定她的羞愧是装出来的,他几乎能听到她脑子里叮叮当当快速转动的小齿轮。
“我来不是因为陌老师,”半晌后她才说,“你们俩现在都不会飞,万一飞船着火了,谦宝爸爸就回不了家了。到时不仅谦宝再也见不到爸爸,刚出生的小妹妹一辈子都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她会想,为啥别人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呢?是因为爸爸不喜欢我,不想见到我吗?实在是太可怜了!”
说到此处抬头一笑,“还好我会飞,至少能把你俩拎出来。”后半句话是重复魅羽两天前说过的。
陌岩快背过气去了。狡猾的小丫头!知道他是不能被打动的,所以把铮引一家人连同“遗腹子”都搬出来了,这么一来他还怎么好反对?
回头,见铮引在他背后笑得捂起了肚子。待止住笑,铮引走上前去,弯下腰冲小羽说:“小羽,谢谢你这么为我们着想。我和你陌老师都不会有事,你放心回家,等我们打胜仗回来好吗?”
陌岩身后的军官也放声说道:“小丫头,有胆识!不过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陌岩叹了口气,“算了,让她跟着吧。”心道以大魅羽目前的状况,根本就看不住这丫头,到时候再一个人溜去战场就麻烦了,现在好歹跟在自己身边。将手中水壶在自己洁净的衬衣上抹掉尘土,还给小羽。又冲铮引说:“你太太肯定急坏了,叫基地派人回去捎个信吧。”
小羽见自己被批准留下,原地蹦跶了一下。一行人随后进食堂吃饭,陌岩听背后的小羽对同来的军官说:“叔叔,我这儿带了自家做的红肠,你要不要尝尝?”
陌岩在心里感叹:上次在你地盘上你勒索人家三百块钱,现在见形势变了,又开始拉拢人家。乱世中的强者都是这样的人,好!所谓后浪拍前浪,不服不行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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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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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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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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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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