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蓬浮国的时候他受过枪伤,知道只要没伤及内脏就问题不大。奇怪的是快走到学校的时候,枪伤处的疼痛骤然轻了许多,整个人像吃了止疼药,又像注射了麻醉剂,身子轻飘飘的,心底却生出一丝沉重的悲戚。
刚开始他还想找出不高兴的原因,到后来悲哀似乎已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心脏如得了重度溃疡的胃,烂得千疮百孔并像四周渗出阵阵酸腐。
他这是要去哪儿?有些记不起来了。眼中的景象虽然清晰,却似纸上的图画,让他有种“进不去”的感觉。
为什么要往前走?前面和后面有什么区别?看看周围这一栋栋精致的别墅,里面住的人根本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宇宙的寿命有多长?其实就是几十上百年,因为它在每个人出生时才开始。人一旦死了,整个宇宙也跟着这个人一同毁灭,不是吗……
“陌老师,”一个声音有气无力在他脑后响起,“你有什么事想不开?”
陌岩猛地醒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来到海边,此刻正背着小羽朝大海深处走去。水面都没过腰了竟毫无知觉。
“呃,小羽,你还好吧?”
陌岩赶紧转身往回走,背上直冒冷汗。幸好被小羽及时发现了,这是枪伤导致的幻觉?好像没听说过类似的案例。又或者子弹有毒?以他的修为,无论是固体液体气体的毒,稍进体内就会被他察觉并排出。
小羽没吭声,但陌岩似乎能听到她在心里说:“我很好,有病那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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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远才跟小羽重逢就发生这样的意外,让他大为火光,当天下午派随行者协同警察去学校附近搜查可疑人物。同时让通知玉清宫里的部下,第二天晚上来学校开会。
考试还得照常进行。陌岩胳膊上的枪伤涂了兜率宫炼制的金疮药,休息一晚基本不疼了。昨日冻僵了的小羽被勒令在临时改建的特护病房里躺一整天,两床大被子盖着,姐妹们时不时端些汤水进屋探望。
陌岩中午休息时去瞅了她一眼。脸蛋红彤彤的像苹果朝阳的那面,眼珠转得贼精神,光笑不说话。看样子已经全好了,这么躺着估计早憋坏了吧?陌岩敢打赌,他一离开这丫头就会从床上起来,满屋蹦跶。
当天下午,学校举行了简短的学年结束典礼。允佳以低年级文武比试均第一的成绩上台领了奖,由校长兮远亲自发奖。陌岩望着允佳,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心里有丝莫名的忧愁挥之不去。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陌岩领着允佳去探望小羽。见兮远坐在小羽床边说话,二人欲折回,兮远说:“进来吧,不妨事。待会儿我也有事要跟陌老师商量。”
陌岩同允佳在沙发中坐下,听兮远接着方才的话,冲小羽说:“伯伯告诉你的都记清楚了?以后要是再浮到半空,就用那个法子下来。”
“嗯,”小羽穿着睡衣半坐在床上,身后垫了几个枕头,愉快地点着头。“伯伯你是好人,怪不得能当校长。”
陌岩在心里叹了口气。原先只要在地面上盯着别乱跑就行了,以后还得留意头顶上。
兮远呵呵地笑了,“你原先……呃,曾经有个小姑娘和你很像,有好处拿的时候嘴甜得能把人齁死。改天要是惹了她,翻脸不认人,非骂到对方吐血三升才肯罢休。”
顿了顿又说:“小羽,你说不喜欢这个学校,要不以后你跟在伯伯身边?别人会的,咱们只多不少。你要是舍不得陌老师,也把他请去继续教你,好不好?”
“不好,”小羽摇头,“我要是跟在你身边,你就不稀罕我了,还会整天逼着我练功。”
兮远噗嗤笑了,伸手指着她说:“你伯伯本事也不算少,还就拿你这丫头没办法。算了,道法自然,顺应天性吧。”
瞅了眼墙上的钟表,兮远站起身,在离开前冲陌岩说:“陌老师,待会儿开会前,你先来我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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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远走后没多久,小羽的晚饭被送到病房里来。送饭的人得知陌岩和允佳也没吃,回头又送来些饭菜。三人围坐在桌边,两个女娃都饿了,允佳吃得中规中矩,不挑食。小羽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饭菜都扒到碗里,再由碗里扒进嘴里。琇書蛧
要说善渊学校的伙食是相当不错的,荤素都做得像模像样,可陌岩竟然一口也吃不进去。肚子是饿的,胃却向外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餐刀,总想着一只手抓起刀去切另只手的手腕。他这是怎么了?以他的修为几日不进食也无所谓,可这种状态令他担忧。自从昨日受了枪伤,浑身上下不对劲……
“陌老师,”小羽放下碗筷,望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指责,“你小时候你爸妈没教过你,农民伯伯们种地很辛苦吗?你之前教我们大家写‘田’字的时候,不也说不能浪费粮食吗?”
陌岩一怔。说来也奇了,被小羽这么一顿训斥,立刻找回了胃口。端起碗来开始吃饭,同时告知两个女孩:“咱们明天回山,允佳也一同去。都早点儿休息,明早起床把行李收拾好。”
陌岩的想法是,敌人在逃,让允佳留在学校不安全,干脆带她回去参加陇艮的婚礼。过后陇艮和吴老师多半要外出度蜜月吧?他再带允佳和小羽去西蓬浮国祭拜允佳的生父母。当然,他会事先征求卫父的意见。有允佳在旁,且卫父也知道吴老师要结婚,应当问题不大。
又嘱咐小羽:“记住,回去后不要跟人说你有腾空术,更不要演示给人看。”
“当然不会啦,”小羽一脸无辜地说:“给人知道我能上天,以后谁家里丢了东西都以为是我拿的。”
陌岩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怎么这丫头脑子里就不琢磨点好事情?
站起身走出屋,在门关上的一刹那,灵识中见小羽一个跟头翻到床上,站在大厚席梦思垫子上跳,边跳边冲允佳招手。
允佳起先有些犹豫,后来干脆也脱了鞋,爬上床。两个女孩就这么此起彼落地蹦着,满屋子都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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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办公室在行政大楼顶层的一角。看屋里的陈设,这间办公室并非临时征用的。家具古香古色,四处散落着一些古玩和私人物件,看来兮远还真的打算把这里当做自己在凡间的落脚点了。
要说这方圆几百里内,既有道门在沿海都市的据点,又有佛门在山沟里的小家。是盟友,也多少带点较劲儿的意味,正如之前千万年那样。而小羽则是联系这两家的纽带。
“关于今晚的会,”兮远请陌岩在办公桌对面入座后,说,“想提前和你通通气。你既然非要留在山沟里,不肯去天庭任职,我也不勉强。之前都是你和陇艮单干,把对付智能人的任务揽了下来。我这想着派无涧去锻炼下,也替你们减轻一下负担,居然就出了这种恶心事。程荫昨天离开前向我提议……”
陌岩知道程荫就是大师姐,只不过出于敬重,很少有人直唤她的名字。
“……成立一个理事会,除了部分天庭在编人员,再邀请精通现代武器和高能物理的一些专家,成员们各司其职。我这两天在琢磨小羽说的话——手中要有杆杆。培养一个修道者至少要几十年,训练一个精通武器的特工,几年就可以了。多些人手帮忙,你俩也能减轻些负担。”
“多谢校长费心,”陌岩诚恳地说,“这样再好不过。”
“我现在不管什么智能人、暗世界人,”兮远平淡的语调中裹着股狠劲儿,“先把那个叛徒给我弄回来再说。”
这才是兮远成立这个理事会的首要动力吧,陌岩寻思,无涧把他惹火了。
又听兮远说:“下个月,我再和你师兄谈谈——”
“陇艮他,”陌岩打断了兮远,“马上就结婚了,之后多半要外出度蜜月,恐怕……”
兮远上身前倾,盯着陌岩,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开玩笑。“陇、陇艮,你师兄,要结婚?佛国其他人知道吗?药师佛怎么说?……唉算了,你们佛国的事,我操什么心?都是你带的好头,呵呵。”
又一阵莫名其妙的厌世情绪朝陌岩袭来,被他硬挡了回去。他想问问兮远,自己这是出了什么问题?又怕给兮远知道他心智有异,便不让他带小羽和允佳离开。还是回去后让陇艮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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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会者有十五六人,无论长袍西装,穿得都很正式,只有陌岩是副乡村教师打扮。
在会议室长桌旁入座后,兮远先将“陌岩佛陀”介绍给众人,再请其他人做自我介绍。借机嘱咐道,在凡间就以“校长”来称呼他。跟着让参与搜寻工作的小道士篆晋向众人汇报结果。
这个篆晋,陌岩上次去流放地时一同共事过。长得有些少年老成,早些年与育鹏同为澄法观蛰渊观主的徒弟。这次育鹏被无涧所害,篆晋定然恨死了无涧。
“偷袭者手脚干净利落,”篆晋道,“没留下任何实物线索,只找到一位在沙滩上晒太阳的目击者,说清早见海岸驶来只小艇,船上有二男一女,都是30岁左右的样子。一男黑瘦,另一男秃顶,停在岸边也没人下船,中午时分船开走的。至于船上的人那期间都干了些什么,无人留意。”
陌岩心道,两个男人听着像无涧和加藤。女人嘛,多半是加藤的太太言琳。
篆晋又说:“暗世界人科技先进,但不懂法术。早些年由大天尊来替他们管理六道,大天尊闭关后,配备高科技和厉害武器的智能人与咱们修道者算是堪堪斗个平手。叛徒无涧虽只有一人,麻烦的是他对我们天庭和道门了如指掌,其破坏力不可低估。”
要说兮远这次请来的几个“外人”,看着都挺靠谱。只有那个什么军事专家叫郑辉的,四十来岁有点胖,自始至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听到此处,交叉双臂,问篆晋:“道长能举例说说,会有什么破坏力吗?”
见篆晋一时语塞,陌岩接过话头,说:“我听闻狙击界有种说法,一幅窗帘就可以救人的命。无论狙击手的武器再厉害,如果无法看到屋里的人,也就做不到一击命中。子弹要想穿过窗帘很容易,可这样一来会打草惊蛇,让屋里的人有所戒备。而无涧的灵识可以悄无声息地穿透窗帘,甚至墙壁。”
陌岩举这个例子并非危言耸听。昨天若是没有无涧在场,他和小羽也不会那么狼狈。
“没想到佛陀也懂枪啊,”郑辉扬了下眉毛,“我还是觉得,不必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些智能人说是刀枪不入,终归是能被打死的,对吧?所以还是要看什么级别的武器。至于那个无涧,我现在要是拿枪指着他的头,他会不害怕?”
郑辉说到这里时,手中拿着支笔,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笔尖刚好就指着桌子斜对面的陌岩。陌岩手一抬,郑辉手里的笔像长了翅膀,飞入他手中。他不喜欢被人拿枪指着头,即便是把虚拟的枪。
转念一想,既然是一起共事的同僚,他还算长辈,跟小辈置什么气呢?手一抖,笔又回到郑辉手里。
之后的会上,这位军事专家总算安定了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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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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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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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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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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