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天生圣人相。”
冯明走到苏何仲面前蹲下身来,双手扶肩,轻声问道:“我既然已经许诺你了,你是不是也该答应我一些事情?”
苏何仲一脸疑惑,“嗯?”
但还是毕恭毕敬的答道:“先生请讲。”
冯明指了指一旁跪地的孙贤娴,转头笑道:“先生要为你的娘亲安排工作,但是大人有大人的秘密,你不能看。”
“这样,你去侧殿庭中识字学书,等下先生安排好一切后,带你回去,怎么样?”
冯明眼含笑意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痕的稚童。
苏何仲看了一眼娘亲,又看了眼庭上众人,向后退步,作揖答道:“听先生的。”
冯明手中多出一本《尚书》,递给苏何仲。
苏何仲双手接过,将厚厚的书籍捧在怀中,见到如此分量的书籍,幼稚的脸上喜笑颜开:“谢先生!”
冯明站起身,以儒家夫子教导学生一样,严声说道:“儒学十三经,皆有万世传颂之能,不知你是否读过这本《尚书》。”
“其中大禹谟索所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此种奥妙,乃是上古人帝所传圣人心法,读万遍不解其意。”
“道心为何,人心为何,只待你日后自己揣摩。”
苏何仲闻言,虽不解其意,但仍大为震撼,双袖扶起,作揖答道:“谢过先生赐书,谢过先生指点。”
冯明走回判官台上,看向左侧旁司:“孙判.....咳...孙先生,带苏何仲去侧殿学习吧。”
一席白衫的善赏司孙秋判官起身应道:“是。”
走下台拉着苏何仲往侧殿走去。
等到二人走入侧殿,冯明伸手隔绝天地。
一席判官重归于庭上,冯明坐于判官位上,正了正乌纱帽,手中惊堂木响!
“啪!”
“台下枉死农妇,现出原身。”
“堂外京卞城城隍上堂!”
哄了这么久孩子,又要装作教书先生,憋死我冯明了。
冯明并未端坐于判官位上,而是身体后仰,手倚扶手,满眼乏意。
台下枉死农妇终于不用压制怨气,刚刚为何不能说话,一旦说话就会现出死前模样,她也试着张口,可若不是有那位说书先生压下,自己刚刚就要在儿子面前丢脸了。
那农妇,无眼无鼻,无耳无发,无唇无喉,身上斗篷也消失不见,露出一副焦黑鬼躯。
现出死前模样的农妇仍是跪地叩首:“谢过庭上判官。”
冯明见状,心中并无波澜,甚至动都懒得动,打了个哈欠,出声问道:“本官问你,你可知生前遭遇如何?为何枉死,又为何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你阳寿本该八十四载,且生得平安。”
农妇闻听,身上怨气又重。
那满是空洞的脸直看庭上,眼眶中如熄灯无月般漆黑:“犯鬼不知,我本是去京卞城城外青佛山,大禹寺务工,清扫堂后比丘尼堂蒲团之时,忽然晕了过去。”
“罪妇能感受到疼痛,似大火焚身,再醒之后被抛尸野外,我寻得我的衣冠冢,这才被城隍来人拿下,带到庭上。”
京卞城城隍早就入堂等候。
冯明听完农妇答讲,转头看向一旁的城隍来人,出声询问:“这青佛山,大禹寺,是何处?”
又他-吗的是和尚,我怎么来到这个天地中就跟和尚打交道,啊呸。
城隍闻言,连忙介绍:“这青佛山乃是一天然灵地。”
“由三峰融顶,天然演化一方平地,处在京卞城南五十里处。”
“山上有佛寺,名大禹寺,乃是一千年古寺。”
“寺中有大雄宝殿,供奉的是佛门东方琉璃世界净主。”
“寺中乃是一观景之处,巨大的空地建有十八罗汉塔,供奉佛门十八罗汉像。”
“每座佛塔高五层,每层三丈,独降龙罗汉塔,高七层,每层四丈。”
“除却佛塔,寺中有千莲池,四季不衰,每逢春夏秋,莲塘中各有千生百态的镜花青莲。”
“若是冬季,更是有落满银雪的粉红莲花无风自动,在天地黑白之中破冰而出,为古寺增添一抹粉红。”
“莲塘之上,建有十八孔桥,每年十二月,逢落日余晖,就会穿过十八孔桥洞口,映照桥下所刻壁上佛画,如真佛映光。”
“登上孔桥,桥上有刻塑佛像,皆是皈依佛门之人。”
“更有传千年前,大禹寺第一任主持就是在桥上观莲成佛。”
“在桥洞之下,每隔二十年,就会显生六朵金莲,在来往人潮似海的人群之中寻找与佛有缘之人。”
“夜郎古国上任国主,在传春十四年之时微服私访,曾称赞此地有西方佛国之象,乃是我夜郎古国不可缺少之地。”
“更是亲笔高书赐匾“莲中小佛国”悬挂于大殿侧方日光菩萨堂像之处。”
“寺后倒是有些奇怪。”
“这千年古刹寺后竟有一比丘庵,虽说是比丘庵,但是仅有一人。”
“左侧建有比丘庵与一片青竹林,尼姑便居住其中,似林下神仙。”
“寺内最后右侧,名义公禅房,是参禅之地。”
“来往寻佛清净之人不需钱财,就可在此入驻。”
“正禅房,副禅房,各设有三十三蒲团,禅房中无佛像,墙壁之上仅有一个大大的‘禅’字。”
“曾有观禅之人妄言:“我观禅,禅观我,观禅为何?为佛。”
“观禅为佛,禅观我佛,我不是佛,禅是?”在禅房说违背佛门妄语之戒,被寺内武僧胡乱扫下山去。
冯明听他讲这么大一段都快睡着了,看到他终于放下双手直起腰来,接着问道:“那大禹寺现任主持是谁,那比丘庵中尼姑又是谁,城隍所记录其修为如何。”
城隍闻听,连忙拱手再答:“主持法号淳虚,按...按城隍司所载,其应该为人仙形固之境。”
“那比丘尼,怪属下办事不利,不知其名与其虚实。”城隍由拱手化为作揖,深深躬身。
冯明见状,双手支在判官台上,身体前倾,眯眼问道:“我怕你连这淳虚实力真假都尚且不明吧?”
不等他辩答,冯明轻敲台案,看向庭外,自顾自的说道:“人仙六楼,品五行之气为下五楼,一楼化自身形固,这一寺主持,千年古刹,竟有如此修为。”
“着实让人羡慕不已啊,香火钱,世人功德,是好挣,对吧?”冯明最后一句话出,眼睛冰冷,死死盯着台下城隍。
城隍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与冯明对视,如遭雷击,赶紧挪开眼睛,连忙跪地叩首:“冯大人,冯大人,我是受过那淳虚僧人邀请,前往大禹寺登记主持修为,但是并未受任何香火贿赂啊,还请冯大人明辨!”
冯明手中动作停下,慢悠悠的走到台阶上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磕头不停的一城城隍。
“我没记错的话,城隍大人姓董?”
城隍闻言,头低的更深了些。
冯明伸出大拇指,手指身后判官台案,笑道:“城隍大人紧张什么,在这台上,我是查察司一名司庭判官,而你是一城城隍,只是不知道大人何时入得人仙之境呢?”冯明歪头看向脸贴地面的一城城隍。
“冯大人客气,身居城隍近千年,识得脚下土,自然而然入了这人仙土楼,只是堂上各位皆是神仙之彩,哪由得我一个刚刚入得土楼之境的小小城隍献丑。”城隍抬起头来,满脸笑容。
冯明走过前去,将董城隍扶起,为他轻掸膝下尘土,城隍刚要开口,只听冯明接着言道:
“我没记错,城隍大人名为董疏鸿,京卞城城隍下设有文武判官,这文判官貌似是董大人妹妹?”
“哦对,那个罗列于城隍大人尊像右侧的那尊,没记错的话是叫董疏渺吧?”
“城隍大人何必惊恐,我只是想恭贺城隍大人位居人仙,功德于身,怎地大人在这堂上叩首不停,这让我这位小小鬼仙如何自处啊!”
“更是想到大人与其妹名字当真是诗情画意。”
“缺月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冯明笑着挽住董疏鸿肩膀,把庭上众人晾在那里,将他拉到庭门口,右手心摊开,变出两个水泡泡,用手指一戳,消散于天地间。
“今日很感谢董城隍为我解释这大禹寺究竟为何,既然城隍大人也有些许不知,不做勉强。”m.xiumb.com
“城隍大人可先行回府,我判完庭上那案,对此事再有定夺。”
“未来若是前去城隍司,还望董大人多多照拂啊。”冯明松开城隍肩膀,抱了抱拳,伸手请到。
那城隍拱手回礼,低头言道:“冯大人真是学识渊博,又如此客气,既然如此,我就不过多打扰了,告辞。”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身后冯明出声喊道。
董疏鸿这脚刚踏出去两步,第三步还没落下来,听到冯明喊他,僵硬的转过头来,微笑问道:“冯大人还有何吩咐?”
冯明掏出半符,在手中摇了一摇:“城隍大人身归地府无所阻碍,只是我这阳身要身归地府要麻烦些,不知城隍大人可否将您手中半符交予我,行个方便?”
城隍闻言连忙从怀中取出半符,双手递过,笑道:“冯大人客气,这种小事,您收好。”
冯明手中半符合二为一消失不见,拱手道:“谢过董大人,既然如此,便无他事,庭未结束,恕不远送。”
冯明没有急着转身回庭,就这么双手交叉拢于袖中,看着城隍离去。
“善罚,无赏。”
“善言,赏。”
冯明眼中亮神熠熠,似有金光照,他看着这位一城城隍离去背影。
脸上笑意逐渐消失,双唇紧闭,直到城隍走出大门消失不见,眼睛才稍眯起。
“呵,好一个人仙,好一个阴间道城隍,阳间佛香火。”
冯明摘下腰间葫芦,痛饮一口。
“这君子眼能辨地仙之下罗罗众生,身上佛门香火重成那样,还藏呢?”
“里面穿着两件道袍莫非我就看不出来了?”
“又是和尚,又是佛门,这世道怎么了。”
冯明抬头望天,那轮弯月荧光天下,感受身上阳气四窜,三百年道行心思稍动开始炼化,迈步往庭上走去。
孽镜台显照竟然只照出农妇去往大禹寺后便化为漆黑,这是庭司从未遇见过的事情。
“曹大人,孽镜台怎么了?”冯明坐在主司判官位上问道。
那罚恶司曹判官手使仙法多次,这孽镜台也只能显照走进大禹寺的画面。
多次无果后选择了放弃,曹判官拱手言道:“冯大人,这孽镜台为仿品,受莫名影响,无法映照此鬼生前如何死亡!”
冯明心中料想到了这个答案,挥手招来笔墨,言出笔随:“枉死冤鬼孙贤娴!”
“着牛头马面压枉死冤鬼送至十殿轮转王处为她洗清怨气!”
“不入轮回,了分善恶!”
“再将此信送往一殿秦广王处,将其阳间少寿化为阴间功德,留于我查察司任命。”
话音落,笔停,遣往十殿轮转王之处,冯明又挥笔写下一信,招来牛头交予他手。
“将此信交予秦广王殿下曹官,是我查察司的受命书。”
牛头将书信放入怀中,躬身应道。
冯明走下判台,蹲在面容狰狞恐怖的农妇面前,开口说道:“我答应了你孩子,留你不转世,虽说留在我查察司,但你能做什么?”
没等她开口,冯明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需要你做什么,你阳间所少寿命可化为阴间功德,你潜心修炼,你儿子是天生的修行胚子,以后未必不能带你离开这里。”
“我冯东许诺他人还是做得到言出必行的,等下牛头马面压你去轮回殿洗清怨气之后,我会让他们送你去查察司。”
“领了修炼功法,就消停一些,别惹麻烦。”
“我会带苏何仲回去的。”
妇人闻言,磕头不停。
冯明说完,站起身来,手中多出一把折扇,又变为了个阳间说书人。
“带走。”冯明低喝一声,牛头马面带着妇人离去。
冯明脸起笑意,抱拳对左侧几人言道:“还请几位大人陪我演完今天这最后一场戏。”
判官闻听,皆化作人间阳身。
这位冯东判官,与前些年有些不同,可是哪里不同呢?嘶...笑的渗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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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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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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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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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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