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琴站在一群学生的前方,神情严厉地训斥着:“大一都快要结束了,演个小品都能演成这样,你们简直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的,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学长徐容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和《大明王朝1566》那些老演员飙戏有来有回,已经能把人演的生动传神,而你们竟然连戏都不会演,难道不觉得丢人吗?”
崔新琴的批评,包含了演艺界流传的比较广一句话:不会演戏的演戏,会演戏的演人。
而评价学生“连戏都不会演”,某种程度上而言,应当算是对他们未来所从事职业的最大否定。
教室内,一个个学生表情麻木,他们早已习惯了类似的批评或者夸奖,过去的一年中,“徐容”这个名词,已经快要在他们的耳边磨出了茧子。
老师心情好时,总是会说:谁谁谁你很有点你们学长徐容身上那股劲儿。
而若是老师心情不好,批评某个学生时,又会极其不耐甚至厌恶地道:你也就比你们那个学长徐容好那么一点。
在北电,“徐容”成了师生之间口耳相传的名词、现象,他是表演系乃至整个学院的骄傲,可是具体到某个老师,却似乎又是他们内心深处的不愿揭开的痛苦回忆。
崔新琴视线扫视着无动于衷的学生,颇感无力,徐容所取得的成绩,是学校的骄傲不假,但某种程度上,也给学弟学妹做了不好的榜样。
因为至少从时间上来判断,在校期间他并不热切学习,可以左证的是,大学四年他几乎一半以上的时间没呆在学校。
结果他红了,而且尽管是87年生人,但人气、口碑盖压整个80一代。
也就导致了眼下的孩子都抱着类似的想法,多拍,总比留在学校背书、练基本功、排戏要强,就像当下许多并不成功的成功学家所言,你不尝试,永远没有机会。
可是就跟社会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他们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徐容今天的成就得益于运气、入行早、有前辈照应,却从来没人深究过他把整个系的老师堵的装病请假的无奈。
崔新琴见训斥不老管用,拍了拍手,道:“今天我来带领大家学习人艺最新一期院刊中的一篇文章,《雷雨》之周萍我见,想来关注这方面的同学应该有所了解,这篇文章是由你们的学长,北电有史以来第一位人艺艺委会成员徐容撰写的,是他对《雷雨》这部经典话剧的思考、对周萍这个角色处理的总结。
“啊,不是吧?!”
教室之中,随着崔新琴的声音落下,顿时一片哗然。
比起前几届,他们是不幸的一代,因为自从学长徐容成为人艺艺委会委员之后,他的话剧作品、理论总结乃至于影视作品,都被老师当成了教学的桉例。
若是只学这些,他们也并非不能接受,可是其他的课程并没有因此而减轻丝毫,最关键的是,每次学完或者看完一台演出,他们还得写一篇观后感,并且据此准备小品。
尽管学长徐容的地位还无法与书中那些人名相提并论,但其给他们带来的苦痛与折磨,丝毫不下于那些长篇大论。
因为徐容似乎有点懒,他的理论,往往没有太多详细的解释,在理解时,相对也要晦涩许多。
“另外,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过几天,等《建党伟业》公映,我会带领大家一起去电影院观看!”
“啊。”
学生麻木的神情愈发不仁,看电影本来应当是一件愉快放松的事情,可是那也得分跟谁看、看什么,和老师组团去看电影,意味着看完之后他们必须写一篇言之有物的总结。
类似的一幕,在中戏同样上演,尽管徐容出生于北电,但于中戏,如今却是彻头彻尾的自家人。
人艺作为中戏的“圣殿”,是中戏教学内容的主要来源,而徐容更是圣殿中最为顶尖的一小撮学者型演员,已经不知不觉之间变成绕不过的课题之一。
艺委会委员的身份,于中戏的师生而言,远比副主任的名头更加让他们觉得敬畏。
在四合院内的桉头工作正式步入正轨,整体的氛围,也于无声无息之间走向压抑、沉闷时,徐容牵手《建堂伟业》,正式于京城开启点映。
选择6月中旬上映也是无奈之举,《建党伟业》的档期并不理想,前有5月上映的《加勒比海盗:惊涛怪浪》、《功夫熊猫2》,之后7月会相继上映《变形金刚3》、《哈利·波特7》,整个暑期档,几乎完全陷入欧美大片围剿的局面。
但欧美大片的发行方同样有所顾忌,前年《建国大业》的辉煌战绩以及中影所掌握的发行渠道,也导致了没有任何发行方敢于和《建党伟业》硬碰硬。
同行相争不可避免,也不应当避免,可是若再考虑到半个南方陷入洪涝灾害、魔都举行的国际电影节将会占用大量的荧幕的客观因素,时机于《建堂伟业》就极不友好。
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欧美大片在国内大行其道,这也是开放带来的必然结果,相较于过去,西方文化大举入侵的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当代年轻人的价值观逐渐向西方偏移,普遍反感个人服从与集体、牺牲小我成就大家,而以个人英雄主义、精致的利己主义、金钱崇拜为代表的西方价值观无声无息地影响了一代人。m.xiumb.com
但《建党伟业》作为献礼片,只要天没塌下来,纵然撞上《泰坦尼克号》,也绝无可能调整档期,七月一日,无论如何都必须进行大规模排映。
而在四合院中,辛月举着手机,一路小跑来到了徐容跟前,道:“徐哥,《建党大业》今天点映啦,你知道媒体都是怎么评价的吗?”
“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若非辛月提醒,徐容都快忘了自己主演的第一部电影马上就要上映这茬。
先前韩三苹给他打过电话,希望他去点映现场,进行最后一波宣传造势,作为主演以及人艺演员,他比任何人都更合适出席点映。
但他实在抽不出时间,而且在他看来,《建党伟业》毕竟有全国那么多单位以及一百多号两岸三地的艺人兜底,票房即使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接过手机,扫了两眼,只是看着点映之后跟美学鉴赏似的影评,他也彻底没了继续关注的打算。
点映的观众为京城五十五所高校校长、书记以及国内各大官方媒体。
评价的风向自然显而易见。
诸如“看完影片后,大家都认为明星在其中的表演已经和影片融为一体。”、“影片的叙述上打破了机械僵硬地叙事,而将细腻的个人情感与历史的宏观展现结合得恰到好处,赢得了在场高校领导的一致认可。”的评论比比皆是。
唯一可以称之为苛责的,大抵就是早期宣传当中的178位明星,变成了108位。
而其他七十位明星的戏份,则是或因影片内容、或因明星本身的负面新闻等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删去。
只是这些也只是惊鸿一瞥,并非主流的声音。
6月15日,《建党伟业》正式登陆全国1675家影院7800余块银幕进行大规模排映。
而首日两千五百万的票房,也交出了一份高分答卷,单看数据,大有争夺内地年度票房冠军的势头。
之后的票房数据,徐容没再关注,他很明白作为老父亲九十大寿的献礼片,后续票房已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随着老父亲的寿诞临近,全国机关事业乃至于企业单位,都会陆续组织人员观看。
他不喜欢去看网上的评论,寻常的影视作品都能花钱雇佣水军,更何况中影出品的《建党伟业》。
只是剧组当中的年轻人实在太多了,就像《家》中的小辈喜欢谈论文艺,剧组的大多数成员尽管不常出门,但对于外界的消息,却一点没落下。
而诸多评论当中,关注剧情的反倒是其次,网上大量谈论的,反而是出镜的明星、艺人。
作为参演者之一,还是主演的徐容,也是出现频率较高的一个。
徐容听着旁边韩青和黄微的滴咕,突然意识到,《建党伟业》从商业价值、纪念意义上而言,是一部非常成功的作品,但于他个人而言,也许是从业以来最大的失败。
这并非他理想的演出,他希望一部戏上映之后,观众能够记住角色的名字,而不是总是提及他如何如何。
但每隔几秒一张熟悉的面孔,于观众而言,根本没法沉浸影片所要讲述的故事当中。
尽管随着《建党伟业》的热映,他在大荧幕的号召力似乎一夜之间达到了国内男演员的顶尖行列,但他又不是投资方,票房应当关注,却也不能除了票房之外,别的什么也不顾。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徐容的思绪,被蓝田野老爷子陡然高起的声音惊醒,稍微回过了点神。
蓝田野拿其桌子上七八条腿带中的一条,歪着脑袋,看着李六一问道道:“样式我不是画给你们了吗?”
李六一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找遍了四城,可是没有一家有卖您话的那样的。”
“剧装厂呢?”
“剧装厂说,说做不出来。”
蓝田野缓缓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李六一犹豫之下的另外一层意思,人家不可能只为了一二十条绑带专门花费半个月的时间进行打样、采购面料、辅料。
说到底,还是经费没有到位,但是今年院里的动作很多,尽管因为六十周年,张合平又跑下来不少费用,可再多的钱,也经不住这么个花法。
徐容立在一旁,高老太爷和冯乐山都没坐下,他也就只能站着了。
他仔细观察两位老爷子对于服装的要求,揣度和自己预想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以对比心中的预期。
前两天晚上送孙丹回来之后,他心中就打定个主意,除了塑造高觉新之外,他还试着从觉新的角度,去想象每一个出场人物该是什么模样。
两位老爷子对着服装表达着自己的观点,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少时经常见到的物件,合不合适,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蓝田野将每一条绑带拿起来瞅了瞅,又对着每一条都摇了摇头,忽地,将手中的一条黑色的绑带扔到了桌子上,道:“算啦算啦,不用了。”
朱旭疑惑地瞧着他,问道:“不用了?”
“不用了!”
李六一以为准备的不足,惹了老爷子不快,忙道:“蓝田野老师,你放心,我马上就找专人去做。”
蓝田野乐呵呵地瞧着他,道:“给他们做吧,我就不用了。”
徐容听到这,先是愣了刹那,但随后,眼睛不由一亮,这是一处很高明的处理。
尽管还没开始排练,但是真正的戏已经开始在上演。
觉新眼中的冯乐山,是一位名士、大家。
冯乐山的内在本质是恶,巴金先生在《家》中介绍他是孔教会会长,在那么一个时代,这可不是个纯粹的艺术团体,其性质,大致类似于马老师、列老师等思想研究院院长,那么其身份、地位也就容易理解。
延伸而来,高家的性质,放在当代,应当算是当地的企业,而家庭成员,则是企业的所有者、管理者以及员工。
而冯乐山这样一位名士,或者说研究院的院长,自然也没必要跟企业中的人似的,整天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行为、装束略微异于常人,也是其超然地位的显现。
这一刻,徐容对“合理”的理解,又贴近了一层。
等到了半下午,老人在房间里终于捯饬出一副行头,走出门来。
蓝田野长髯飘胸,发与须连,一袭呢料长袍,黑丝绒随形帽子,方竹手杖,仪态虽老,但步履之间,却不乏风流倜傥,打屋里慢悠悠地出来,他愣是没正眼瞧任何人一眼,就那么迈着步子,拄着手杖,一步一步地来到房间正中。
看到蓝田野的一瞬间,徐容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总觉得冯乐山的扮相,他似乎在哪见过,似乎是上学的时候,又像是逛书店或者看电视时偶然间的一瞥,可是一时半会儿的,又想不起来穿着类似的衣服的主人,到底是谁。
“嚯,这套好,这套好。”
对于朱旭的称赞,蓝田野稍微回了点头,但并未完全回过来,而是视线落在空处,“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我多年好友,过誉、过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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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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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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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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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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