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机之初,徐容冷不丁地“闭关”,而二回请了三天假后,又冷不丁的出关。
在这个过程中,联系的演员,有的赶来了,有的因为别的缘故,而没法赶到,拍摄计划不得不一再调整。
拍了没几天,再摊上宋嘉离组、突然归组这么一档子事儿,又是一番连夜沟通、调整。
剧组两位统筹老师挠头的次数都快赶上冯蒽鹤了。
冯蒽鹤老挠头,老跟好几天没洗头似的,一挠就是好半天,尤其是思考问题的时候,挠的频率相当高,对此,“每天都能见到凌晨四点的横店”的化妆老师只能报以绝望的苦笑。
宋嘉回来之后,徐容也没问她去了哪里、成效如何,因为演员自身的感觉是有偏差的。
具体的结果,还得拍了才知道。
“预备~”
“开始。”
剧组的另外一位副导演“双马尾”,名字叫张红颖,每次实拍前的喊声极具穿透力,“预备”高高扬起,几乎全场都能听到,而“开始”又落的相当低。
她给徐容最深的印象就是双马尾,一天到晚的拿着剧本,在片场晃来晃去,她主要负责给演员说戏、与各组沟通。
要拍的余则成接翠平回来路上的一段戏。
宋嘉的状态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是一开始实拍,徐容就上头了。
宋嘉确实放开了,尽管没到姜伟说的破罐子破摔,但那股劲儿有了。
不能否认她的努力,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天赋真的很惊人。
三天的时间,把生活-心象-表象进行大调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先前她已经建立了完整的翠平心象的情况下。
给徐容最直接的感受是上头,跟她说的每句话都上头,并且由衷的产生了改变她的想法。
“停。”
姜伟打监视后边走了过来,对着两侧的道具道:“你们扛着树走的时候,速度保持一致,别一边跑的跟飞的似的,一边跑那么慢,还有你们几个晃车的,别使那么大劲儿,我从监视看着你们都快把车晃散架啦。”
车子实质上没跑,只不过挪动了车窗两侧的道具树冠,形成一种车在行驶的错觉。
一场拍完,徐容下了车,冲着宋嘉竖了个大拇指,没说话,径直走到一边等待着下一场拍摄。
这两天说的话有点多,尽管因为新金主的加入,剧组的物质基础发生了飞跃式的提升,不仅午饭有肉有蛋,每天还各种水果以及咖啡等饮料。
但是徐容仍不太想说话。
演陆桥山的吴钢对于对词有着某种执念。
按他的话说,感觉是不断的对词对出来,你不对词,怎么来感觉?
徐容也没法拒绝,因为吴钢说的是事实。
这是业内很多老演员都有的习惯,尤其是拍摄前期,总是不厌其烦的对词。
但是徐容却不太喜欢,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把走戏都给省了,因为正常情况下跟老演员实拍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按排的来。
而这也正是导演期待的,演员在刹那间的应对。
好处很多,比如能够让演员更专注于角色,形成真实的反应,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对没什么经验的新人而言。
徐容这边刚坐下,吴钢就嗖嗖地手里提着椅子,嘴里叼着烟,怀里夹着剧本到了他跟前,椅子放下,二郎腿一翘,道:“徐容啊,咱们先过过吧。”
徐容抿了两口水,没敢喝多,外景戏期间喝多了水不是一件好事儿,将水杯放在了地上,苦笑着道:“你先让我喘口气。”
不远处树荫下坐着的冯蒽鹤搅着一次性杯子里刚冲的咖啡,跟身边的几個小姑娘聊着,在徐容身后,剧照拿着摄影机到处乱晃悠。
一侧约摸几米远的距离,姜伟跟组里五六个男男女女围成了一小圈,连说带比划,用他那不太流畅具体的表达,讲着过去拍摄当中有意思的事儿。
另一侧,小张同学、徐行和服、化两个组的几个同龄女孩儿聊着凉席的价格。
租的酒店条件太差,空调跟没有差不多。
在更远处的片场当中,美术、道具、摄影、灯光一帮子人你说一声我道一句地赶制着新场景。
徐容话音未落,祖锋也拎着个折叠椅走了过来,坐下了,“啪”点了跟烟,见徐容没抽,掏出了一根,问道:“来一根?”
徐容摆了摆手,在片场还好些,他最烦的就是开会,一开会,整个屋里无论男女,几乎人手一根烟,老弄的云遮雾绕的。
徐容见吴钢将剧本放在了大腿上,也翘起了二郎腿,扶着扶手,道:“其实我感觉吧,没有准备的灵光一闪才能演出来好戏。”
吴钢当即说道:“恕我吴某不敢苟同!”
吴钢演的陆桥山相对严肃,但是本人却是个逗比,整个剧组,就他和新进组的演左蓝的沈傲郡最欢快,一个整天嘿嘿嘿,一个整天嘻嘻嘻。
“咱们组里的,伱、吴站长、马队长、李涯、我,咱们五个人,我们四个的对手戏都不多,大部分都是和你的戏,再加上小宋嘉,咱们六个人只要能撑起来,这个戏我敢打赌,就是国产剧的精品。”吴钢夹着烟的手在半空中比划着,胖乎乎的脸上表情相当丰富地道,“所以啊,还是得对。”
“你又不按排的来,其实我真感觉没太大意义,我也知道你演的时候肯定会整点事儿来。”
吴钢又“嘿嘿嘿”地笑了,见剧照把镜头打向自己,他忙把二郎腿放了下来,正襟危坐,把笑容收了,一脸严肃:“等一下老师,我先摆个姿势你再拍。”
等镜头晃过去,吴钢再次将二郎腿翘起来,道:“你也别说我,前天我刚来咱们那场戏,你差点给我整不自信了,好家伙,一条戏,排的时候跟实拍愣是一丁点都不带重复的。”
“得咧,我对,对还不成?”
“祖老大今儿没戏吧?”徐容看向祖锋,祖老大是他的诨号,当年他是北电96届的班长。
祖锋摇了摇头,道:“我就过来看看,另外...”
徐容知道他要说什么,忙伸手拦住了他,道:“得咧,祖老大,让我歇会儿先。”
“徐老师,吃个巧克力。”小张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从包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塞到了他手里。
吴钢见了,笑着打趣道:“晓斐啊,我们的呢?”
小张同学怔了下,忙又从包里拿出了两块,分别递给了吴钢和祖锋,道:“祖老师,吴老师,给。”
“嘿嘿,谢谢谢谢。”
“谢谢。”
祖锋拿着巧克力,却没剥开,而是问道:“徐容,你先前说的辩证法,你具体的都是怎么用来着?”
“这玩意,其实不是怎么用,我听一位老师提过,而是你用了,才知道它是辩证法。”
“怎么说?”
吴钢咬了一口巧克力,含糊不清地道:“正戏反着演,反戏正着演。”
祖锋看向吴钢,问道:“那这个度怎么把握?”
吴钢想也没想地就道:“其实就是徐容说的,道理大家都懂,你翻翻马克思也能明白,但是最终吃的还是阅历和经历,你没见过,单单一门心思的想着反戏正演,可是你不知道怎么反着演啊,从哪个地方下手啊,既然不知道,就不敢乱演,但又想演,然后越演就越没自信,演戏一旦没了自信,咋演咋崩。”
“就好比冯老师和徐容他们俩,一个正戏反着演,一个反戏正着演,他们俩这种演法冲击力很强的,不过等后边我的戏多了,我非好好整整他俩不可。”说到最后,吴钢自个儿又“嘿嘿”笑了。
“哈哈哈。”
笑完了,祖锋再一次陷入沉默,这几天来,越是跟徐容聊,他脑子里越是生出辱没了北电老师名头的念头。
而且他发现徐容关注的点很奇怪,他对于台词、基础表达以及体验这些基本功有着某种偏执,而对于层次、特质、个性成长这些属灵的部分抱着一种成就成不成就不成的想法。
“三位老师,怎么样,还行吧?”
三人正聊着,戴着顶黑色棒球帽的张晶走了过来,仨人都没起身,张晶算是在业内很有良心的制片人了,她所做的主要工作,基本上全是为了组里的人能够安心创作。
“嗯,都挺好的。”
张晶视线和三人各自碰了碰,最终又停留在了徐容身上:“对了,等晚上了你们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转场前争取换个住的地方。”
“嘿,谢谢张姐。”琇書網
“嚯,那可太感谢制片啦。”
“另外南方电视台想过来做个专访,徐老师要参加吗?”
徐容沉吟了会儿,道:“吴老师和祖锋老师去吧,我就不参加了。”
张晶也没问他具体原因,道:“那也行。”
这是剧组的日常。
换了酒店之后,转场开始拍室内戏。
不知不觉之间,剧组形成了几个小圈子,徐容、祖锋、曹炳昆一帮北电系的,宋嘉和沈傲郡和几个上戏的,冯蒽鹤、范玉林几乎从不参与,很安静的两个人,吴钢是哪都参与,到处乱窜。
这是徐容从未预想过的,也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在剧组跟人交流不多,但不知不觉当中,交流的人就慢慢固化下来。
好在导演姜伟相对比较纯粹,和大多数文人编剧一样,丑且低调,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屁事儿。
而两个圈子的头头徐容跟宋嘉认识的比较早,“矛盾”也多一点,有时候还得互飙脏话。
因为按照姜伟的说法,余则成和翠平的互动是戏的重要调剂,使得整部戏更加有趣。
转场后的第二天,剧组出了点状况。
穷有穷的难处,富也就有富的坏处。
因为陡然阔绰了,剧组在原有群演的基础上,临时又请了一组群演过来,而不是原来的场务穿着军装、道具打着领带,撂下手里的活就是群演。
这本没什么,但是也不知道另外一个负责群演的副导演李素被陡然富裕的生活给撑着了还是怎么回事,他开给后来群演的价格给的比原来那一组的多了二十块钱。
正常情形下,没人会在片场谈论钱的事儿,可是晚上一上大夜,后来的群演不干了,要加钱。
于是酬劳一下子就暴露了,而原来的那帮群演一听,当场吵吵着要求同工同酬。
李素也不知道怎么沟通的,没大会儿,两帮群演直接衣服一换,人全跑了个没影儿。
姜伟弄明白了情况,人当场给气笑了,他是个文人,文人骂人一般不带脏话,但是往往又比脏话更难听,后果也更严重。
“去财务把钱结了,收拾东西滚蛋。”
再次开机,则是隔了一天。
中间的一天也没歇着,双马尾去联系群演,剧组在酒店开了一天的会。
因为姜伟在写剧本的时候,几个情节大概他还没想清楚,竟然直接用古诗词凑数,看着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他也说了,肯定得调整,具体怎么调整,开会研讨。
乌烟瘴气的熏的徐容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到再次开机,大概是耽搁了一天的缘故,宋嘉的情绪半天上不来。
要拍的是俩人吵架的一场戏,翠平想在院子养鸡,余则成不让,跟着词,两人的情绪一路走高,但是余则成和翠平的角色设定决定了两人情绪的上升方式是不同的,徐容的情绪是跳跃式的爆发,而宋嘉的情绪则是渐进式的上扬。
徐容必须压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最终瞬间爆发,但是他的爆发也得压着。
俩人过了一遍词,直接开始实拍。
“预备~”
“开始。”
“哎,我想在院子里垒个鸡窝,省得老跑大集买鸡蛋,那么贵。”
“不行。”
“有什么不行,我闲得慌。”
“闲得慌也不行,这是犯纪律。”
“你少拿屎壳郎当药丸子,垒个鸡窝犯什么纪律?”
“你喊什么?你小点声,想撒泼是不是?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说谁撒泼?你特么再说一遍,老娘把你...”
“停。”
宋嘉的劲儿有,但是徐容一抬头瞧她,她跟个皮球被针扎了下,泄了气似的,总是差一点。
“重新来。”
再一次开始,结果还不如上次。
“休息五分钟,找找情绪。”
徐容疑惑地瞧着宋嘉,她今天的表现有点反常,在他的印象里,宋嘉的爆发力相当强,这也是他当初推荐宋嘉演翠平的原因,但是刚刚两次爆发总是不到位。
一直盯着瞧的小张同学突然生出了股莫名的紧张,徐老师之前提过,让她多观察观察宋嘉。
她刚才看的很仔细,宋嘉的情绪本来是上来了的,但是徐老师一抬头看她,她的气势当场就落下去一大截。
她有时候也会有类似的情形,本来明明是很生徐老师的气的,可是徐老师一笑着看她或者揉她的脑袋,虽然明明仍旧很生气,可是火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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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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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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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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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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