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长安在北去边境,还是回到长安城之间,曾有那么一两个呼吸的犹豫。
按理说,他奉命护送龙虎山的张小衍南下,此行算是完成郑红袖交代的任务,完全可以回到长安城,继续他那白嫖阴煞之气的生活。
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便被他轻轻抹去。
北方边境大战,此时不知战况如何,若自己甩手回了长安城,其他人不敢保证,就是那个郑红袖,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现在的何长安,总算也有点自保之力,只要不作死,应该没什么风险。
唯一让他闹心的,还是这个妖族少年……
……
南下的时候,因为有任务在身,所以,何长安不顾张小衍的强烈反对,每天坚持不停歇的赶路。
此番回去,何长安刻意放松一些,挑了一条靠近官道、但又远离人群的山路,带着那少年,一路风餐露宿、跋山涉水。
刚开始,少年内伤初愈,脚力不足,每日只能行走三五十里山路。
何长安默不作声,一直在前面走着,浑不理会那少年怨毒、憎恨的目光,也不管他脚底被山石磨破、鲜血淋漓。
每次,都是那少年实在走不动,趴在地上,像一条狗那样蜷缩一团,抱住血肉模糊的脚丫子,默不作声的将眼睛藏起来,担心他怨毒的目光被何长安瞧见。
对此,何长安心知肚明,但就是不予理睬。
他心里明白,一旦有机会,这少年能够杀死他何长安,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下手,甚至,还会使用各种残忍手段,对他进行抽魂炼魄。
但是,他还不能甩掉这少年,也不能直接灭杀;
陈家药铺的那位老爷子,嘴上说的是可以随意打杀,但打杀之后呢?估计会引发一些不太好的后果。
在没有见识过高人手段前,他觉得天下拳头最硬的,应该是郑公、郑红袖、张议潮等斩妖司大佬,但现在想来……
那几个家伙的拳头还是很硬,只不过,比起那只凭空出现的大手,就好像软了很多,根本就不够人家看的。
所以,明知道这妖族少年不是个东西,却只能像一只拖油瓶那样,随时带在身边,还得小心保护着,不要让人一脚给踩烂。
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明知道衣服上糊了一片鼻涕,却偏生要你假装没有看见,时刻忍受那种黏糊糊的、脏兮兮的恶心。
那少年也知道,何长安不喜欢自己,甚至看着自己恶心,所以,他尽量不去招惹这个人族。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何长安会带着他离开玲珑小镇,并在他垂死之时,不惜耗费好几枚珍贵丹药,费心费力的将他救活。
他也不去问,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别看狗日的何长安救过他的小命,一旦惹恼了,照样也能随手要他的命。
山居客栈大门外的那场大战,少年从头至尾,目不转睛的全程目睹过,何长安这个人族年轻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于是,就这样,两个人互相厌恶、互相恶心,一句话都没有的,沿着山路,一路向北方边境而去。
……
七八日后,少年的内伤痊愈,脚程便快了不少,二人每天可行百余里山路。
这一日,二人来到一座山峰前,何长安停下脚步。
他微眯着眼,极目远眺,只见前方一座突兀大山,直插云霄,龙盘虎踞,绵延足有三四百里。
一条蜿蜒小道,深入高山密林中、云遮雾罩处,不知尽头在何处。
小道乃人力所开凿,铺设了山间碎石,踩上去有些硌脚,但走的时间一长,脚掌底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何长安的视力极佳,在白天,就算是七八十里外的一只狡兔,他都差不多能看的清楚。
可奇怪的是,这条小路,明明蜿蜒上山而去,目力所及,却又似乎无迹可寻,这让何长安有些狐疑。
他观望一阵子,看看天色,夕阳西下,已近黄昏,便干脆在山脚下支起帐篷。
他钻进密林,随手猎了几只野味,无非就是野兔、狍子和多彩野鸡,寻了一处小溪流剥洗干净,便开始生火炖肉。
那少年一声不响的蹲在地上,背靠一棵大树,冷眼旁观,也不上前帮忙。
这让何长安更加心生厌憎,正眼都不愿去看他。
一个时辰后,一锅肉炖的烂熟,往里面丢一把盐,再洒上野葱、山菌等,鲜美的令人食指大动。
何长安取出两只大瓷碗,捞满肉,再添上两勺肉汤,自己先端了一碗,蹲在一边慢慢吃着。
那少年默默走过去,端起一大碗肉,退回到之前蹲坐的大树下,吃的极快,几乎一口一大块肉,却又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没有。
何长安早就习惯了。
这少年身上有天狼血脉,但给何长安的感觉,却偏偏一股子野狗味儿,让他想起来就心烦。
而且,食量大的惊人,一顿能吃何长安三五顿的,大半锅肉,只要何长安放下碗不再吃,他就会默默上前,连汤带肉收拾干净。
这家伙,如果让阿酒看见,说不定直接两剑就戳死了。
不干活,光吃饭,阿酒最讨厌这种人。
一大锅肉,少年吃了一大半,喝完最后一口汤,看那少年的眼神,似乎还想舔炖肉的大锅……
何长安一阵膈应,有点想吐。琇書網
他提着大锅,在小溪流边清洗干净,又给葫芦里装了一些清水,这才返回帐篷前。
少年藏起眼底的怨毒之色,低垂着头,蜷缩在大树下面,安静的像一块石头。
但何长安知道,在少年的心里,正有一团仇恨的火焰在燃烧,恨不能猛的窜起来,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他站在火堆旁,有些心烦意乱。
自从他自玲珑小镇出来,这已经十多天过去,他竟然只打了一次拳,而且,还仅仅坚持了半个时辰,就觉得心烦意乱,不得不停下来。
真是见鬼了!
何长安一脚踢飞一块狗头大的石头,一屁股坐下来,顺手拿出一坛高粱酒。
这是最后一坛了。
他犹豫一下,还是随手拍开封泥,提着酒坛,狂灌几大口烈酒,憋了好一阵子,缓缓吐出。
烦乱的心境终于平和下来。
他想打一会儿拳,可回头一看蜷缩着、偷窥自己的妖族少年,莫名的就是一肚子怨怒,恨不得一拳将其轰成一滩肉泥。
何长安冷冷的瞅着那少年,眼里的怒火渐渐遏制不住,恶念丛生,一股森然杀气迅速弥漫开来。
那少年赶紧收回窥视的目光,抱住自己的头,蜷缩的更紧了。
似乎,还在瑟瑟发抖。
何长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踏出一步,捏的两只拳头叭叭作响,眼眸深处,杀机盎然,犹如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撕扯着他的灵魂。
何长安蹲下身,伸出一指,将少年的额头抬起,认真的看着他的脸,由于惊恐而变得惨白。
两只眼睛里,流露出一抹不可言传的哀苦之色。
何长安停了好一阵子,轻轻吐一口气,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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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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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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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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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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