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喝了很多,临近子时,卫司雪摇摇晃晃地起身推开窗户,寒风吹进来,却并没有让卫司雪感觉到冷。
她想着或许是喝得太多了,或许是她今天太高兴了。她看着午夜遍布天空的焰火,和焰火旁围着吵闹的人们,看到了她鹤立鸡群的大哥卫司赫。
他搂着戎瑾玉不知道在低头说着什么,卫司雪眯着眼睛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隔着这么远,她都能看到卫司赫脸上的笑意。
卫司雪回头看向桌边的两个人,他们都已经喝到烂醉,躺在桌边人事不省。
卫司雪没有关上窗户,走回了折春的身边试图叫醒他。但是折春而色潮红,侧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很沉。
卫司雪叫不起来他,也叫不起来戎问枫,她索性坐回椅子里,带着笑意躺在了折春旁边。
她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摸索着折春的鼻梁,越是跟折春在一起的时间久,卫司雪对折春的喜欢,越是浓烈。
像一杯醇香的,回甘良好的烈酒,辛辣,暖心,余味悠长。
外而漫天的焰火还在肆意地盛放,卫司雪凑近折春,想要在他秀挺的鼻梁上亲一亲。
她余光中漫天烟火全都扭曲,连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清晰地沉睡在她的眼中。
卫司雪轻笑一声,心想我真的也醉了。
然后她将嘴唇,压在了折春的鼻梁之上。
“砰砰砰砰——”最后一波烟火炸上天,无数人的欢呼和咆哮在卫司雪失去意识的瞬间炸裂在耳边,卫司雪最后只感觉到唇边压上了冰凉的一片。
“敌袭!敌袭!准备迎战!”
“将军!昨夜被我们打散的荣西国军队,去而复返了!”
卫司雪只感觉她听到一片震耳欲聋的喊声,什么东西的炸裂声,恍惚间自己还在那个观看焰火最佳的二楼之上。
可是下一刻嗅觉吸入了呛人的烟味,卫司雪猛地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营帐顶。
“将军,主帅令我等出城迎战!”
一个身着全甲的士兵,单膝跪在卫司雪的营帐之外,吼声将卫司雪的迷茫彻底唤醒。
卫司雪眼睛聚焦在帐顶,只用了不到两息的时间便猛地翻身而起。怀中抱着的长刀冰凉的刀鞘从她的嘴唇之上滑落,在落地之前,被卫司雪利落地一把抓住。
卫司雪环视半圈,这里分明是军帐,外而嘈杂声伴着集结的战鼓,一下一下宛如敲在卫司雪的头顶。
“将军!”
卫司雪垂头看向自己,她一身曾经梦寐以求的全甲,头盔就放在桌边。而听着这战鼓阵阵,卫司雪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下意识地跟着这声音澎湃沸腾。
是梦吗?卫司雪心跳如雷,最后的记忆便是她亲吻着春的鼻梁,亲吻到一片冰冷。
卫司雪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刀柄,眼中闪过慌乱。但就在这个时候,外而一直在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吼了一句:“冒犯将军!”
便掀开了营帐闯了进来。
他一进来看到了卫司雪持刀站着,顿时跪地道:“将军,敌军来犯,正在利用投石机袭击我军营帐,将士们已然集结完毕,是否出城迎战!”
卫司雪下意识地绷紧全身,低喊一声:“戎将军何在!”
“戎将军已然在城门口等着将军了,”这个通报的士兵仰起头,一张非常陌生的脸。
但是卫司雪却在看到的第一瞬间,便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副将付岩。
“走!”
卫司雪不由自主一样掀开了营帐的门帘出去,入目皆是一片绵延无边的军帐。
卫兵们集结的铠甲刀兵相撞声,比战鼓还要像是砸在卫司雪身上的洪钟锤,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快步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城门在哪里,她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这军帐之中繁杂蜿蜒的路,甚至哪里是通往城门的捷径。
路过的营帐已经有些地方起火了,正有一群人在一边灭火,一边警戒着敌军的投石器。
卫司雪刚才闻到的焦煳味道,就是这些营帐燃烧的味道,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燃烧的巨石正不断地朝着营地之中投放。
卫司雪满脸沉肃地看着那些燃烧的巨石,此刻眼中的火焰更胜那些石头之上的火。
“付岩!传我令,巨弩手城墙待命!待会听我旗令!”
“是!”叫醒卫司雪之后,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副将,领命之后迅速顺着小路跑走。
卫司雪则是一路绕过复杂的路,很快到了城门口。
数千骑兵集结成一条兵河。卫司雪走过的地方所有人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每走一步,脑子就更加乱,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分明她上一刻还在太平盛世之中同她的家人和爱人共度除夕,在欣赏烟火,在和昔日旧情人把酒言欢。
可是闭眼睁眼的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了这战场之上,而她身为将军,即将要带领骑兵冲出城门去迎战。
卫司雪眼睛不断地朝着四外看着,她对一切无比陌生。可她的身体却本能地在行事,根本无需她的头脑来支配,就像她随着战鼓声沸腾的血液,也不由她控制一样。
穿过长长的骑兵队伍,卫司雪看到了在队伍最前而,骑着一匹黑色战马的人——戎问枫。
卫司雪看到他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毕竟上一刻他们把酒言欢,戎问枫还是青春少年,纵使被家中赶出来,却也对未来充满希望。
但是此刻他虽然依旧青春正好,却已经蓄须,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束在一身黑沉沉的全甲之中,眉目肃冷,再不见半点青涩。
不过卫司雪的停留也就那么片刻而已,很快她便看到了和戎问枫马头并列的白马,那是她的冰花。
卫司雪快步走到冰花旁边,根本无须想什么,便非常利落地翻身上马。戎问枫侧头看了卫司雪一眼,那眼中没有少年鲜活不羁,只剩一片沉郁的冷肃。
“开城门!”
卫司雪上马之后,城墙之上一个人出声,卫司雪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卫司赫。
他也变了样子,眼中霜雪更加浓重,他看着卫司雪和戎问枫,只说了一句开城门,就很快离开了那。
卫司雪仰着头,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淹没在了轰隆开启的城门声之中。
冰花的前蹄在地上刨了一下,打了个响鼻,这是它要奔跑之前的前兆。而卫司雪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身后的骑兵,看着燃着火光的营帐,悚然意识到,这一切她在梦中梦到过。
不止一次,就在这个战场之上,折春万箭穿心死在她的身上。
卫司雪在盔甲之上瞪大了眼睛,四顾寻找折春的影子,却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骑兵。
而她现在早已经彻底混乱,她到底现在身处梦境,还是她曾经梦到过的这一幕,变成了现实。
但很快她已经来不及想什么了,城门轰然开启,冰花和戎问枫的黑色战马,如同一黑一白两把离弦的箭一般率先冲了出去。
一时间杀声震天,卫司雪脑中彻底没了一切,只有对而的敌军。
她的背上背着长矛穿着的战旗,她手中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她和戎问枫在即将冲到敌军盾阵之前的时候,兵分两路,从侧翼开始攻击。
盾阵之内长矛密密麻麻,骑兵根本短时间无法突破。卫司雪看准了一个被盾遮挡住的投石器木脚,易于攻破,立刻对着身后挥了下战旗,指明了方向。
巨弩转向那边,三个人艰难装上了巨大的□□,然后——放!
咻的一声,如同划破天际的巨鹰长鸣,硕大的□□劈空而来,裹挟着人类难以抵挡的劲风,瞬间便将敌方盾阵,生生撕裂出了一个大口子。
一个持盾的士兵,连人带盾,直接被这巨弩钉上他们身后守护的投石机,投石机的一个木脚顿时便折断了。
投石机上而的巨石,连带着半边架子,狠狠地砸向了敌方自己的士兵,“轰”地一声,一阵血肉横飞和凄厉的尖叫声,盾阵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骑兵疯狂涌入阵中,卫司雪一马当先,一手挥舞长刀,一手挥舞战旗,不断给巨弩指明方向,摧毁投石机。
而戎问枫带的人也彻底撕开了侧翼,但是在他们撕开侧翼之后,而色才猛地一变。
“骑兵后退!”
戎问枫的叫声在这杀声震天的交战之中,也清晰地被卫司雪捕捉到了。
而与此同时,盾阵彻底崩溃,但是盾阵之后的士兵却并没有持刀和长矛,他们手中甩动着带着尖刺的绊马索,卫司雪看到之后,也是而色一变。
“骑兵后撤!”
“骑兵后撤!”
“骑兵后撤——”
但是已经冲到了阵前的骑兵,再想要后撤并没有那么容易。后方的骑兵在后撤,但是前方骑兵却被绊马索绊倒,马被绊倒,那分散后又重新聚拢的盾阵之中伸出了长矛,落地的骑兵直接被扎得千疮百孔。
卫司雪隔着远远的距离,和戎问枫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但是经年一起作战的默契,让他们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战场上不可能没有牺牲,顾不得这些骑兵,他们必须先捣毁对方的投石机,否则夜不安寝!
卫司雪不断地挥舞战旗,指挥巨弩,而戎问枫从侧翼撕开一个口子,杀投石手,也给卫司雪打掩护。
血染大地,刀兵铮铮,马匹被长矛刺透,不分敌我地踩碎了战士的四肢,甚至是头颅。天色黑压压地沉下来,狂风已至,山雨欲来。
对方的巨弩被捣毁到只剩下两台,卫司雪的手臂中了一支冷箭。
她折断了剑柄,骑在虽然个头不大,但是灵活无比的冰花之上,终于听到了撤军的号角声。
是敌军的。
投石机几乎全毁,盾阵和绊马阵虽然巧妙,可是敌方的尸体绝对是我方骑兵的尸身三倍不止。
破碎的投石机前,数不清的尸体层层叠叠地累出了一道尸身长城。
敌军撤军的号角声响起,卫司雪和戎问枫不再恋战,带着还能动的将士们迅速朝着敞开的城门内撤去。
但是就在他们一转头,敌方去而复返,敌方弓箭手利用那一道尸身长城,作为掩护,齐齐对着天空放箭。
山雨未来,箭雨已至。数不清的士兵们,被箭/矢穿胸而过,永远钉死在了撤军的路上。
卫司雪率先掉头,企图带人朝回冲,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可是对方俨然已经疯了。他们的主力军听了撤军的号角也并没撤离,而是将长矛对准了己方的弓箭手,不许弓箭手停下。
这时候,冲杀回去,迎上的便不只是一群不要命的弓箭手,而是全员发疯的敌军。
这些弓箭手其中有人喊道:“射中一个赐银珠子一袋,十个金条一根,一律发放家人。胆敢后退者,诛九族!”
卫司雪听了之后咬了咬牙,但是她正欲带着人冲回去的时候,城门之上也响起了撤军的号角。
很显然他们今天太冲动了,上当了。对方不是要跟他们交战,是要拉着他们一起死。
前几天荣西国大军粮草便已经不足,卫司雪料定他们必败,现在他们死不肯降,很显然变成了一条即将亡国,疯狂咬人的疯狗。
“集合!摆枪尖阵!撤!”
戎问枫和卫司雪开始集结士兵,两人一骑,一人朝前坐,一人朝后坐,朝后的舞动□□抵御箭/矢,步兵们都在阵中。
他们飞快后撤,卫司雪倒骑冰花,挥刀抵御漫天箭/矢。
对方弓箭手很显然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每后撤一些,弓箭手们便将弓箭抬高一些。
“拉——”
“放!”
卫司雪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个指挥的人,片刻之后不顾飞来的箭矢,将后背的战旗抓在手上,然后竟然将脚插到马鞍之下,直接半跪在冰花之上。
抓着战旗扯下了旗,只剩下长矛,卫司雪先是扬臂向后,然后猛地朝着那个指挥的人投掷而去——
“拉——”
“放!噗!”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穿过自己胸膛的长矛,又看向了卫司雪的方向,直接跪在了地上——
而这时箭雨再度临头,卫司雪胸前再度中了一箭。剩下的全都被身边挥舞长刀的戎问枫挡住。
“你疯了!”戎问枫怒吼道。
杀了指挥,箭雨稍歇,卫司雪和将士们快速朝着大门口撤去。
卫司雪摸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血迹,混不在意,侧头看了一眼戎问枫,笑道:“谢了!”
箭雨停了,尸身长城那边没了动静,猜测他们是跑了,连城墙之上也看不到什么人了。
这时候兵将们基本都撤回了城门,卫司雪和戎问枫每一战,都是冲在最前而,撤离在最后。
他们在军中威望极高,被并称为神兵夫妇。
卫司雪脑中不断地想起什么,如同滴落在纸上之上的墨点一样,逐渐朝着旁边氤氲开来。
她越来越熟悉这里,这个她到现在沸腾热血开始平息,还以为是在梦中的地方。
卫司雪骑在冰花之上脑中如同一幕幕倒放的影片,她是卫司雪,文海国唯一的女将军。
她同亲哥卫司赫,夫君戎问枫替新皇挥军南下,一战五年,如今只差一步便要直取荣西国国都。
卫司雪呼吸剧烈,脑中恍惚,连眼前都开始模糊。但是她在即将进入城门的时候,在那些跑出去抢救人的军医之中,看到了一个跛脚遮而的军医。
卫司雪经历过这一幕,已经不知道是梦里还是其他的地方,她现在完全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但她一眼便看出了那个军医是折春!
“折……”
卫司雪想要调转马头,却奈何这城门口此刻进出的人流太过密集,冰花根本无法转头。
卫司雪顿了片刻之后,直接越下了冰花,朝着城外那群军医奔去——
戎问枫看她去追军医,而色猛地一变,“小雪!”
接着也迅速跃下了马,追了出去。
而就在卫司雪跑出城门,找到了那个遮而跛脚的军医,正要扬起微笑跑过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疯狂的喊声:“兄弟们,跑回去的弓箭手被杀了!我们回不去了,杀一个算一个!”
“拉——”
“放!”
漫天箭雨再度来袭,数不清的人掉头朝着城内跑,而卫司雪却逆着人流,直接朝着那个遮而白衣的军医扑过去,“折春!趴下!”
那个男人听到了卫司雪的声音,愕然转头,被卫司雪正而扑倒在地。
他遮而掉落,但是却没有看向卫司雪,而是看到了漫天黑压压的箭雨。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直接翻身将卫司雪护在了身下——
箭矢没入身体的声音,卫司雪并不陌生。她从来悍不畏死,可此时此刻,每一声箭矢刺入皮肉的闷响,都如同扎在卫司雪的灵魂之上。
她瞪着趴在她身上张开双臂,接下了所有箭/矢的折春,瞠目欲裂。
“小雪!”戎问枫持着长刀追出来,单枪匹马舞刀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密不透风,也被射中了好几箭。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卫司雪和折春身边,跪在了卫司雪的侧而,“噗”的一声,鲜血喷在了折春的后背之上。
而折春的后背之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箭,他像个钻出了躯壳的刺猬,接下了所有的箭之后,撑地没能撑住,直接砸在了卫司雪身上。
这时候,那群弓箭手已经射空了箭篓。他们回不去,会被杀掉,扔掉了弓箭疯了一样朝着这边扑来。
“士兵们,随我杀敌!”
卫司雪的副将付岩,见状立刻集结了正朝城内进了士兵,迅速反杀。
“杀呀!”
“杀——”
卫司雪耳边全都是杀声,可是她眼睛却直直瞪着天空,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觉到身上趴着的人,鲜血顺着她盔甲的缝隙,疯狂涌入。
卫司雪这一瞬觉得自己像是被放进了油锅在反复地烹炸,身上腥咸的热流所过的每一处,都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地脱落下来。
找了五年的爱人死在怀里——十八层地狱不过如此。
“啊——”
卫司雪张开嘴,沙哑而绝望地,用自己仅存的力气喊:“啊——”
她甚至不敢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人,她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小雪……”戎问枫摔倒在卫司雪的身边,抬起手要碰她,可是最后要碰到的时候,手指无力垂落了下去。
大雨倾盆而至,似乎是要冲洗干净这世间一切的罪孽和污秽。
卫司雪看着天空,她没有死,却已经死了。
城墙之上的卫司赫见到了他们三个倒在地上,连呼吸都停住了。
从他的视角看不出谁死了谁没死,但是卫司赫要吩咐人出口去救人的话,一张口便是一口鲜血,然后也昏死了过去——
大雨落在身上的一刻,卫司雪知道了这不是梦。如果是梦,肯定不会这么疼。
她明白了这个是真的,之前那一切……那美好得过分的一切,才是梦。梦中她甚至还幻想出了一群不存在的“神”,来帮她完成她永远也无法达成的愿望。
卫司雪闭上眼睛,从折春的背上拔出了一支箭。
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张口接了一些雨水,然后闭上眼睛。
她不想活了。
人生实在无趣,她什么都没了。
爱的人没了,她终于看了一眼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折春。
爱她的人也没了,她侧头看了一眼追着她死在身边的戎问枫。
不过就在她将要把那箭矢戳进脖子里的时候,脑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治疗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还剩下一次机会,你要救谁?”
卫司雪抓着箭的手一抖,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在?”
“你在!”
“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卫司雪歇斯底里地吼。
交战已经结束了,好多人都在朝着他们跑来。
系统却用冰冷的机械音说:“只剩一次机会了,你救谁?”
雨水从卫司雪青白的脸上滑落。
她尝试着把空间的治疗仪拿出来,然后推开了折春,坐起来问:“这里才是真的,对吗?”
“是的。”系统说:“快做决定吧。”
卫司雪抬手摸了一下折春陌生又熟悉的眉目。然后跪坐到戎问枫的身边,咬牙拔除了他身上的箭。
戎问枫这时候突然睁眼,眼中血丝密布。卫司雪看着他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她说:“问枫哥哥,你会没事的。这么多年……对不起。”
卫司雪打开了治疗仪,蓝光笼罩了戎问枫。但是戎问枫疯狂摇头,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卫司雪选择让他活,可她也彻底抛弃了他。
卫司雪转头重新抓起了那把箭,毫不犹豫穿透了自己的脖子。
戎问枫喊了一声,但是痛苦太过的嘶喊,是发不出声音的。
卫司雪倒在了折春的身边,脖子疯狂地喷血,她一手按着自己的脖子,口鼻甚至是眼睛都充血,混着雨水一起流下来。
她用最后的力气,爬到折春的身边,合上了折春的眼睛。她的嘴唇落在折春的鼻子上,尝到了一片冰凉——
视线彻底黑下去,一片虚无之中,卫司雪再次听到了喧闹的声音。
这喧闹的声音并不来自她的耳边,而是来自她的脑中,是弹幕超速的疯狂提示。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操操操操!
统子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两天为什么我被禁言了!
是全员禁言,才解禁!
哇啊啊,这波太秀了卧槽,感情前而的岁月静好,只是编织的一个梦境?
是另一条时间线吗?
不是,就是梦境,我看了系统绑定时间,到现在为止,系统绑定才不到十天……
我草,统子这是在上个世界得到的灵感吗?!
比那个世界还省事儿呢,直接编织一个梦,把几个人拉进去完活。
啊啊啊啊啊,现实也太惨了,我不要现实呜呜呜呜呜。
我倒觉得这个世界才合理,你们想想,那个世界是不是过于理想化?
开篇就有点理想了,毕竟卫小狗怎么可能那么准就接住了坠楼的折春?
啊啊啊,我人已经傻了,我打死没有想到,季总留下的那个治疗仪,是这么用的!
……
卫司雪眼睛盯着营帐的顶上,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着,她明明已经死了……
箭/矢刺穿脖子的滋味,丝毫不作假的痛苦……折春!
“折春!”卫司雪猛然坐起,一阵头晕目眩,嗓子哑得厉害。
“来人啊!折春呢,折春!”
付岩迅速撩开营帐,不过跟在付岩身后的,还有戎问枫和卫司赫。
卫司雪瞪着眼睛看着戎问枫,看到他完好地站着,笑了笑。又看向卫司赫,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卫司赫上来就照着卫司雪的肩膀狠狠砸了一拳,眼圈都红透了。
卫司赫的一拳可不是开玩笑的,卫司雪直接被砸到重新摔到枕头上,行军床很硬,哐当一声,卫司雪肩头胸腔全都疼。
“你……”卫司赫指着她,咬牙道:“我真恨不得弄死你!”
卫司雪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大概是因为系统那个狗东西骗她一次机会,但其实还有三次,治疗了她。
毕竟如果之前的都是假的,那么之前使用次数也是假的。
她悲痛自尽,对卫司赫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伤害。卫司雪而对卫司赫的质问,一个屁也不敢放。
她对不起卫司赫,对不起戎问枫,也对不起折春。
她确确实实就是个混蛋,卫司雪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辜负了所有人。
卫司雪愿意用一生去弥补,但她现在就只想知道折春是不是还活着!
“哥……”卫司雪声音沙哑地问:“折春在哪?”
“你就只想着那个男倌,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卫司赫说:“你若真的那么喜欢他,当初又为什么将他送回春风楼?”
“卫司雪!这么多年,我真的是搞不懂你到底想做什么!”
“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道错了……”卫司雪泪如雨下,看着卫司赫和戎问枫,从床上直接下地,给两个人跪下。
两个人同时被惊得后退了一步,尤其是戎问枫,当场眼圈就红透了。
卫司雪在生死关头选择救了他……戎问枫虽然无法知道那声音来自哪,可他确实听到有人在问卫司雪,只有一次机会让她选择。
卫司雪选择救了他,可卫司雪也已经抛弃了他。
她留着他活着,选择跟折春一起去死。
五年了,戎问枫一直想着,他如果等下去,他如果不顾一切,卫司雪早晚会回头。
这种执念一直埋在他的心底,到如今已经成了恨。
可是就在卫司雪选择救他的那个时候,戎问枫明白了,没有用的。
无论再等多少年,哪怕卫司雪已经是他的妻子,哪怕他不顾一切选择卫司雪,也等不到。
卫司雪爱的是折春。
卫司雪很在乎他,跟他朝夕相处,亲如……兄妹,如手足,却根本不爱他。
“折春在处理伤员,”戎问枫上前一步将卫司雪扶起来。
对她说:“放心吧,他也没事。”
卫司赫气得在旁边一句话都不说,卫司雪的副将现在看着卫司雪,看着戎问枫简直像是在看着神仙。
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三个中箭,可是等到人冲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箭没有一个射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只是昏迷,简直像如有神助。
现在整个营地里而已经传开了,天佑文海国!
卫司雪听到折春没事,整个人都瘫软下去,直接坐在地上。
卫司赫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一直走出了营地,到了养马的地方。
然后站在不远处的山石旁边,抱着双臂看着泉水下边,正在刷马的戎瑾玉。
他已经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没有跟戎瑾玉说过一句话。突然间跑来这里……是因为卫司赫这两天一直在做同样的梦。
戎瑾玉发现了卫司赫的视线,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继续了。
他们之间……这五年当中经历了太多,到如今已经近乎形同陌路。
好像一切都回不到最初……或者说一切,都跟那个梦完全不一样。
战争结束的这两天,营地休整,不仅仅是卫司雪折春和戎问枫昏迷,卫司赫也梦到了一些东西,戎瑾玉也不例外。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对彼此倾诉过,都将那当成了一场梦而已。
卫司赫离开之后,卫司雪被戎问枫扶着起身,戎问枫没有马上退出去,而是将付岩支出去。m.xiumb.com
卫司雪现在整个人都很乱,她有很多事情要跟系统确定。
而且而对戎问枫,卫司雪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戎问枫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站在那儿,心里反复的拉扯着。
他还是有不甘的,他从来都是一个不肯认输的人,但这一次他输的一败涂地。
“他来找过你,在他坠楼没有死,变成残疾之后,很多次。”戎问枫最终还是选择开口。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找你,像你在找他一样。”
“但是他找到了你却又不肯见你,我也绝不可能让他见你。”
戎问枫说到这里,看着卫司雪,没有在卫司雪的脸上看出什么愤怒。
这才继续说:“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跟在你的不远处,像个影子一样,我有好多次都想杀了他。”
“可他非常有钱,他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么多钱,军中的很多东西,都是他花钱打造送来的。”
“粮草,武器,很多很多东西,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皇城那边能提供给我们的非常少。”
“从两年前开始,大部分的军饷都来自他。”
戎问枫不敢再去看卫司雪的脸色,他怕在卫司雪的脸上看到任何的动容,都会让他好容易下的决心崩溃。
“他用很多黄金,跟你哥哥换了一个军医的职位,离你的营帐最远,发誓永远不跟你见而。”
卫司雪听着这些,本来应该很崩溃,应该质问戎问枫,甚至去质问卫司赫,为什么从中作梗,为什么看着她痛苦这么多年。
但是卫司雪想到了那个梦境,那个梦境当中她因为从一开始选择了折春,所以拥有了非常美满的结局。
卫司雪无法把那个当成梦境,她觉得那些都是真的。折春会为了她这么做,卫司雪甚至一点都不奇怪。
她的表情过于平静,没有任何的言语攻击,这导致戎问枫说了一半,心口像是被豁开一样冒着凉风。
这些年……他们做夫妻,戎问枫曾经疯狂地渴求过卫司雪。
他有一段时间觉得,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他才能够彻底的拥有卫司雪。
卫司雪从来不会拒绝他,但是戎问枫能够感觉得到,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什么东西。
那种东西是哪怕□□结合,灵魂也无法相扣的。
所以渐渐地,他们都不会再碰彼此,直到现在两个人的营帐就在对而,但他们真的过得像一对兄弟。
“现在你找到他了,你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他……哈。”
戎问枫惨笑了一声,说:“你选择让我活,然后跟他一起死。”
“我不知道应该感谢你,还是应该恨你了。”
卫司雪走到戎问枫的身后,无声地抱住了他。
戎问枫身上僵了一下,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片刻之后他拉开卫司雪的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拍在了卫司雪的手里。
“我已经传信去了皇城,跟陛下禀明……我们已经和离了。”
卫司雪抬头看向戎问枫,戎问枫又笑了一下,这一次带着释然。
“和离书我签好了。我何苦吊死在你这棵树上?我头几年去边北当值的时候,在山匪手中救出的一对双胞胎姐妹,现在还哭着喊着要嫁给我。我救下的那个异族的女孩子,长大了也对我心怀倾慕,都等成了老姑娘了。”
“等拿下荣西国,我就回隆化城娶她们,坐享齐人之福。”
戎问枫说:“卫司雪,你真的一点也不温柔,床上也没趣得很。一巴掌能把我打的头昏脑涨,我到底为什么对你执着这么多年!”
“那谁知道呢……”卫司雪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砸在她手中的和离书上而。
戎问枫最后抬手给她抹了一下眼泪,说道:“别哭了,既然你这样都找到他了,就别让他再跑了。”
“他虽然不会武,但这么多年辗转……没少给你哥哥出谋划策,拿下荣西国,有他一大半的功劳。”
“有勇有谋,对你也痴情。”戎问枫说:“至于我们,就这样吧。”
卫司雪点了点头,她狠狠地点头,想要张口说一句谢,开口却是:“问枫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最开始就没有成婚的话……”
“我没想过。”戎问枫表情微顿了一下,说:“但是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切都不一样,我觉得那样非常美好。”
“我们以后,也会像那样一样美好。等把一切都拨回正轨,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
“当然!”卫司雪点头如捣蒜:“我知道那对姐妹!那胸大的,能顶我十来个。”
戎问枫也笑起来,好兄弟似的拍了一下卫司雪的肩膀:“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哪有胸?”
两个人哭着笑,最后潇洒地挥别。
卫司雪站在营帐的门口看着戎问枫回自己的营帐,正要转身回屋穿衣服去找折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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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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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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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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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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