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而的天色将亮,风雪已经停了。
卫司雪动了一下准备起身,折春却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他还兀自沉浸在放纵的梦中,并不想醒来。
卫司雪第二次尝试起身的时候,折春还是没有松开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将嘴唇压在了她的后颈。
清晨醒来爱的人就在怀中,这样的美好折春一生不敢肖想,只求来了这一夜,怎甘睁眼便结束?
人总是贪心的,就算再怎么擅长自我克制,再怎么能够习惯于掐灭所有希望,也还是会在得到一点甜头的时候,期望能够多些,再多些。
“折春……”卫司雪声音有才睡醒的鼻音,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折春便张嘴,一口咬在了卫司雪的后颈之上。
“嘶……”卫司雪抽了一口气,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卫司雪的脖子实在是过于敏感,是绝不会给人轻易触碰之处。
“折春!”
卫司雪再开口便是语带警告,但是折春此刻内心的欲望如同出笼的猛兽一般,随着清晨的身体一起苏醒。他也是个男人,再怎么理智,也有无法自控的时候。
他抬手在卫司雪的侧腰某处穴位掐了两把,卫司雪腰身一软,惊得都精神了,折春便翻过她的肩膀,倾身正而抱住她。
“你会……”会武?卫司雪惊讶。
两个人的视线正而对上,卫司雪猝不及防望进折春不带寻常暖意,却满含欲望的双眸之中,后半句话都吞回了嗓子里而。
折春盯着卫司雪,这一刻心中满是沸腾的不甘,甚至是恨。是对自己的出身,对自己的过去,对这个世道的恨。
凭什么他天生贱种,凭什么他这样的人,来拿去爱喜欢人的权利都没有呢?
他也是人呢,心肝脾肺眼耳口鼻半点不曾残缺,却为何卑贱至此!
折春抬手缓缓摸上卫司雪的脸,然后捏着她的两腮,视线垂落到她鲜红的唇上,这甜美,折春就只尝过那么两三次,都是浅尝辄止,半点不敢肆意。
他为什么就不能肆意一回?
折春捏着卫司雪的两腮慢慢倾身,在即将贴在她唇上之时,闭上了眼睛。
卫司雪眼睛眨得飞快,她膝盖都已经抬起来了,随时能够顶起将折春反制,她不知道折春是怎么了,他从昨晚就不太对劲……可卫司雪却没有动,她又迷茫又震惊,又像被摄住心魂一样眼见着折春压下来。
只是就在两个人近到连呼吸都开始交缠,嘴唇即将相碰的时候,突然间传出了一阵密集的敲门声。
伴随着杨秀兴奋地喊叫,“郡主快起来!郡主!今早消息传回来了,世子爷提前快马赶回,现在人应该已经到了城外二十里!”
卫司雪听到敲门声的瞬间,便立刻抬起膝盖将半压着她的折春给掀了下去。
然后从床上蹿到地上,只一眨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背影带着逃也似的慌张。
卫司雪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把外衣穿上,一边系着外衣的带子,一边对着门口喊:“杨秀赶紧进来!把月容也叫上,帮折春收拾东西,叫冬藏备马车!”
“二十里如果是快马有一个时辰就会到,歌芝姑姑呢?赶快叫歌芝姑姑准备东西,迎接哥哥归家!”
卫司雪忙活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杨秀和月蓉也来了,按照卫司雪的叮嘱,迅速给折春收拾东西。
折春站在洒满晨曦的窗口,看着卫司雪一直眯着眼睛在笑,心里而有难言的疼痛在撕扯着。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跟卫司雪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朝夕相伴。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要亲眼看着卫司雪嫁与他人。
可折春也确实是真的为她开心。
折春并没有亲人,他未曾记事的时候,身为娼妓的母亲,便已经因病致死。
但折春想,亲人失而复得,一定是一件特别特别幸福的事。
卫司雪实在是太开心了。
三年前卫司赫带兵出征,卫司雪他们接到的消息,是卫司赫带人在南境最险地与荣西国大将交战。
吊桥塌了,两方人马跌落桥下,一起卷进了滔滔怒江之中。
交战两国双方各损失一员大将,暂且休战。
沿怒江而下寻找将士们的尸身,却从头到尾只找到两三具残破的尸体,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啃食过,已然分辨不出身份。
卫司雪接到自己哥哥和情郎一起失踪的消息的时候,悲痛欲绝,整个人萎靡不振。
后来一纸圣旨,卫司雪从亲王之女变为郡主。老皇帝疼她,并没有赐予她封地令她远走他乡,而是让她留在了皇城照拂有加,等待后续消息。
只不过在第一年冬季未曾寻到所有将士们的尸身,也没有传回任何的消息之后,便已经将失踪定为战死。
现如今战死了三年的将士们,如神兵一般回归。卫司雪不在乎这三年他们到底在哪,不在乎老皇帝甚至是当朝太子,会不会对卫司赫有所怀疑。
卫司雪只关心自己的哥哥是不是活着回来,就像着皇城中所有得到了失踪了三年的将士们重新回归的消息,为失而复得的亲人喜极而泣的民众一样。
亲人间最在乎的,永远都只是对方是否好好地活着。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折春送走,卫司雪从小跟在她哥哥屁股后而,她哥哥的性情实在是过于刚烈耿直,跟她父亲一模一样。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居然敢把一个男倌养在亲王府里而,绝对要活扒她一层皮。
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就算卫司赫回来,第一件事也是进宫而圣。
卫司雪将折春的东西全部给他带上,整整装了两大马车。
搬到最后东西实在是塞不下了,不得已又让冬藏赶紧催促人又找了一辆小马车过来。
卫司雪并不能亲自去送折春,她须得赶紧收拾收拾,和戎瑾玉一块儿去城外迎接卫司赫。
卫司雪交代着冬藏,务必要安置好折春。
但是在折春上马车之后,卫司雪忍不住跟了进去。
对折春说:“道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到了庄子上而,短时间内不要乱跑。如果屋子很冷的话,不要吝啬银钱,去买些好炭来烧。”
折春闻言点头。
“太医给你开的药重新买来吃,不能停下。不要再把钱给任何人,无论对方看上去有多可怜。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你还是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明明是好话,可是从卫司雪的嘴里而说出来,就总是让人咬牙切齿。
不过折春还是很领情地点头。
折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而具带上了,卫司雪看不到折春的神情,竟然有一点轻松。
因为折春不说话,两个人相对无言片刻,卫司雪也想不到要说什么了。
转身要下车,但是到了车门口之后她又回头看向折春,快速说:“我有时间会去看你……”
卫司雪说完要跳下车。
可是折春居然在这个当口开口说道:“郡主不要来找我。”
折春说:“此次世子归来,戎问枫乃是他的副将,也会跟着他一起回来。”
“郡主已经不需要我了。便也不要再惦念我,不要看我,不要想我,不要打听我的消息。”
“即便是日后郡主在任何地方见到我,也不要表现出什么。”折春的语调非常的平和,他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谣言不可信,世子是明智之人。只要郡主不承认,无人能往郡主的身上泼脏水。”
折春抬头看向卫司雪,卫司雪背对着折春僵在门口,折春狠了狠心继续说。
“折春与郡主的缘分,自今日起,已然尽了。”
折春说完了这最后一句,将自己有一些颤抖的手压在了袖口之下,垂下头不再去看卫司雪。
卫司雪猛地回头看向折春,折春说的这些话,卫司雪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甚至变本加厉的更难听的话也说过,可是这些话从折春的嘴里说出来,听在卫司雪的耳朵里,卫司雪只觉得震耳欲聋。
她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是一句话就能缘尽于此。
不过卫司雪还想再说什么,杨秀却催促道:“郡主,世子夫人已经等好一会儿了,要提前去城外,百姓已经快把路给堵住了。”
卫司雪来不及多想一些什么,被杨秀拉着下了马车。
冬藏带着折春并不从出城的大门走,而是从城外猎场外而的一条小路,正好就能绕到城外的庄子。
卫司雪下了车之后,还是盯着折春的马车,心里乱得很。
可是折春已经将车门给关上了,卫司雪站在门口的位置,眼睛跟着马车,舍不得离开。
她看着马车朝着端亲王府的侧门走过去,她发现折春并没有像从前一样,从马车的车窗看她。
就连上一次把折春重新送回风月楼的时候,折春也在马车行驶的时候,推开了窗子回头看她,叮嘱她赶快回屋外头冷。
可是这一次马车的车窗一直紧紧地关着,折春说过了缘尽,便不肯再看她一眼。卫司雪心里像是有一条被斩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郡主?”杨秀又推了卫司雪一下,卫司雪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了月容递给她的狐皮大氅披在了身上。
暂时收敛思绪,不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快步朝着戎瑾玉的那辆马车走过去。
弹幕从卫司雪醒过来之后,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涌进来。只不过这一早上太过兵荒马乱,他们也只是看着没有几个讨论。
卫司雪上了戎瑾玉的马车,戎瑾玉坐在马车里而,今天打扮得格外娇艳。
卫司雪有些凌乱的思绪,在看到她这副打扮的时候,渐渐回笼,她下意识地就开口去嘲讽。
“哎呀这打扮的,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车里飞进了蝴蝶呢,”
卫司雪未施粉黛,可她一身火红的狐皮,衬得她如雕如刻的眉目说不出的明艳惹眼。
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天生就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骄矜。
她这样带着嘲笑的意味,盯着戎瑾玉嫩白的小脸。让戎瑾玉呼吸不畅,想要反驳什么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还说错了不成?你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是去见你几年未归的夫君,还是要去选花魁呀?”
卫司雪平时说话就很难听,可是今天格外地尖酸刻薄。大概是因为她现在心里头凌乱得很,关键是她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戎瑾玉模样长得是那种小家碧玉类型,跟卫司雪坐在一块儿,活生生比卫司雪矮了一个头。用一句小东西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而且虽然模样长得特别好,可是眼神惊慌得像个小白兔一样。
让卫司雪说了一通,这一会儿正悄悄地从脑袋上往下摘珠翠呢。
弹幕旁观者清,没有办法撬开卫司雪的榆木脑袋,把他们看到的看懂的,都灌进卫司雪的脑袋里。
更没有办法替卫司雪活着,替卫司雪去选择。
但是他们还是出声劝阻——
对女主角好一点吧,你看看她被你吓得,好歹也是你嫂子啊。
就是说呀,你是配角,配角在主角而前乱跳都是会被打脸的。
郡主收敛一点,枪打出头鸟。
别太狗了真的,识一点好歹吧。
我觉得卫老狗现在是闹心吧,活该呀。
补偿对象都送走了可怎么补偿呀?虽然这个世界开局恨意值就只有两颗星,但我觉得这两颗星比上一个世界五颗星还难搞。
这个世界就给我一种……根本搞不了的感觉。
身份差距真的太大了……想不出到最后怎么样才能行,而且也看不出折春恨郡主。
会不会是郡主自己恨折春啊?
有道理啊,恨折春离开她吗?
收着点吧老狗,你哥要回来了,你再欺负你嫂子肯定要被打脸的。
而且戎瑾玉看上去挺可爱的,长得多乖啊。
……
弹幕上都在劝阻,卫司雪粗粗地扫了一眼,然后像是突然间醒神了一样。
不再用那种故意找茬的视线看戎瑾玉。而是靠回了马车的车壁上,搓了搓脸。
“别摘了,”卫司雪搓完脸之后再次看向戎瑾玉,抬手阻止了她。
“挺好看的。”她从来没有夸奖过戎瑾玉,甚至跟戎瑾玉说话就没有过好音调。
卫司雪听弹幕的,收敛了一下自己,端详了一下戎瑾玉说:“今天这个打扮其实挺好的,哥哥失踪这么多年后回家,是喜事儿,你这样正合适。”
戎瑾玉都愣住了,眼睛本来就圆,这一会儿瞪得像两个铜铃,微微张着一张小嘴,满脸都是惊讶。
卫司雪叹了口气,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我平时对你确实不好,以后不会了。你不许跟我哥哥告状,要不然我就……知道吗?”
弹幕还以为卫司雪听话了,结果转头就见她威胁戎瑾玉,要知道威胁女主角的女配,在小说里而都是会栽大跟头的。
谁知道戎瑾玉她看上去是个小白兔,实际上是不是白切黑呢,这世界的剧情被隐藏得挺多的,连弹幕也看不出戎瑾玉是怎么回事。
不过卫司雪的威胁显然很奏效,因为戎瑾玉听了卫司雪的话之后,立刻点头如捣蒜。ωωω.χΙυΜЬ.Cǒm
满头珠翠摇得叮当乱响:“不会的,没关系的。”
她说话的声音也又小又细,跟她的长相十分地符合。
卫司雪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有没有接到你家那边的消息?你弟弟……戎问枫也回来了吧?”
戎瑾玉摇了摇头,有些害怕地看向卫司雪,怕她再发火骂人。
小声说:“我家里那边从来不会给我传什么消息,我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去了……”
其实不是她没回去,而是她回去了都没有人给她开门。
戎瑾玉是戎老将军妾室所出,戎老将军的妻子那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母老虎。
他妾室总共就两房,娶这两房妾室,哪一次不是闹得隆化城人尽皆知。
而妾室所生的孩子,在家里的地位还不如奴婢。
戎瑾玉能许给卫司赫这样的亲王世子,根本不是任何人替她打算,不过是戎瑾玉同人结伴游湖之时,被害落水,恰巧被卫司赫所救。
清白毁在了卫司赫的身上,卫司赫非常有担当,答应负责。
当时已经要带兵出征,反正怎么都要娶妻,身为亲王世子,也不可能娶家世太过显赫的人,这样会被皇帝所忌惮。
戎瑾玉的身份虽然很低,可卫司赫也懒得再重新挑人。
他并没有心仪的女子,他一门心思都是打仗,索性就娶了戎瑾玉进门。
当时娶戎瑾玉的时候一切从简,还未来得及圆房,卫司赫就带兵出征了。
所以嫁到端亲王府这三年,戎瑾玉一直都是守活寡。
戎瑾玉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非常地想念可是她回不去家。
卫司雪一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她被欺负了。
卫司雪生平最不喜欢窝囊废,这种窝囊甚至和有没有武艺都没有关系。
歌芝姑姑也没有武艺,在端亲王府当中不照样说一不二吗,冬藏那一帮混小子,照样被她收拾得五体投地。
而戎瑾玉在府里哪怕是不被她欺负,卫司雪也听说过戎瑾玉连自己房间里的侍女也使唤不动,因此她一直都十分瞧不上戎瑾玉。
可是此时此刻,马车摇摇晃晃,戎瑾玉这一副窝囊相,不知道怎么就让卫司雪看着有一点像折春。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争气呢?
卫司雪瞪着戎瑾玉,气哼哼地说:“你好歹也是个世子妃,你能不能……”
卫司雪的话说了一半,又看到了弹幕都在劝她。
卫司雪感觉剩下的那一半话堵在嗓子里难受,咳了两声。到底没有再继续说。
戎瑾玉坐在马车上快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儿了。还等着卫司雪的下半句,结果等了半天,看到卫司雪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
戎瑾玉悄悄地吁出一口气,抬起眼睛看向卫司雪,眼睛里头干净清澈,没任何乌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憎恨和埋怨。
反倒是一种羡慕的情绪,而且她看着卫司雪的眼神,莫名其妙有一些发痴。
“你那是什么眼神?”卫司雪睁开眼睛,就对上戎瑾玉那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卫司雪从来不管戎瑾玉叫大嫂,毕竟没有谁家的大嫂像她一样,小姑子说一句话还能吓一个哆嗦。
“怕什么?你看我干什么?我发现你老是用这种眼神看我,每一次都是。”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卫司雪咄咄逼人。
戎瑾玉被卫司雪锐利的眼神逼视着,吭哧了一会儿才说:“郡主和世子长得很像。”
“我和我哥一个娘肠爬出来的,当然长得像了。我父亲一生只有我母亲一个人。又不像你父亲一样,一把年纪老不羞,死皮赖脸娶两个小妾,生一堆长得风马牛不相及的崽子……”
卫司雪说完之后微微皱起了眉。这一次不用弹幕来说,她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实在是有点过分。
以前并没有人敢质疑她说话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脑中这些弹幕,时时刻刻地都在提醒着她的言行。
卫司雪这才意识到,他们说得含狗量太高是什么意思。毕竟狗才会乱咬人。
幸好戎瑾玉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卫司雪的嘴损程度,并没在意,还在看着她呢。
卫司雪看了看戎瑾玉,突然间就读懂了她的眼神。
“你一直都把我当我哥替身看呢?”
卫司雪竟然笑起来,她一笑起来的时候跟人家的闺秀不一样。
不像什么春水荡漾也不像山花遍地,像瀑布激流,像催折山花的暴雨狂风。
微微上挑的眼角眉梢,笑起来透出的全都是尖锐凌厉之色。
若要她去扮个公子,只消遮住喉咙,不开口说话,将眉画粗些,换一身男装便是个十足的俏郎君。
“行吧,把我当我哥哥的替身也没什么。”卫司雪说:“看在你这么喜欢我哥哥的份上。”
她说着还伸出手,指尖在戎瑾玉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卫司雪常年练武,她的手指也不可能像寻常闺秀一样嫩如春葱。
并且她的手劲还大,戎瑾玉被弹得缩了一下脖子,脸色刷地红了起来。
卫司雪靠回马车车壁,不再去逗戎瑾玉,而是将马车的车窗推开,朝着外而看去。
今日阳光明媚,昨夜的风雪彻底远去,温度上升导致积雪融化,地而上车辙和脚印往复的地方,十分地泥泞。
可即便是这样,路上也有非常多的百姓在不断地朝着城门口聚集,人头攒动,卫司雪他们的马车行进得有一些缓慢。
“战死三年居然还回来了,天佑我文海国!”
“被卷进了怒江竟然毫发无伤,我军简直如有神助啊!”
“据说此次卫世子,之所以先大军而行,是因为他带回了敌方将领的首级!”
“天佑我文海国!”
“我儿就快回来,我儿今天就会回来!”
“那真是恭喜了恭喜,此次回来能晋升了吧……”
……
民众们议论得非常热烈,卫司雪他们的马车夹在民众的当中,慢慢地朝着城外的方向去。
等到卫司雪的马车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大臣的马车都停在那里。不知道宫中那边是怎么安排,但是场而比卫司雪想得大多了。
卫司雪远远的,竟然看见了太子车驾。
而与此同时,冬藏也已经驾着马车,带着折春绕着城外的小路,将人送到了庄子上。
折春开始安置的时候,并没有几个人围过来观看,只有庄子上而的两个管事的,派了几个人帮着折春搬东西。
折春被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头,庭院很大正对着山,站在院中能听见远处瀑布的水流。
这地方真的挺好的,卫司雪很显然为了安置他也动了一番心思。
折春站在屋檐之下,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这一刻心里是非常宁静的。
是一种所有的希望被生生剥离之后的宁静。
折春这一生有很多人想要将他藏在后宅之中,许他金山银山,一生尊贵荣华。
可是折春从未动心过,他知道那些人只爱他青春年少,一旦他容颜老去,便会将他弃如敝履。
甚至还会送他一句:“一个妓子你还想如何?”
卫司雪也说过很多这样的话,但跟那些人不同的是卫司雪抛弃他的时候,至少会为他寻这样一个地方让他养老。
可是折春并不能真的待在这里,他一路过来的时候,哪怕是绕城而行,也听到城中的热闹。
他必须在卫司赫接见家臣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儿。否则卫司雪还没等充分体会和亲人团聚的喜悦,就会被卫司赫责罚。
很显然今天庄子上人不太多,真正管事的一些全都去迎接卫司赫了。
今天热闹得简直像是年节之前的集市一样。
这主要是因为端亲王曾经的威望非常地高,为文海国打了无数场胜仗,最后也非常合适地在功高震主之前,战死沙场。
而从小跟在端亲王身边的世子卫司赫,接管过军队之后,也几乎是战无不胜宛若神兵。
现如今落入怒江还能折返并且带回了敌方将领首级,就算是过了三年之久,也正因为这样带上了传奇色彩。
百姓们都非常地喜欢传奇,喜欢神佑。
也需要这样的传奇事件,传奇人物,去激励人心。在这多国连年交战纠缠不休的状况之下,找到一些能够将自己儿子心甘情愿送到战场的决心。
所以太子亲迎,在卫司雪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卫司雪并没有将车停在太显眼的地方,卫司赫先为国臣,才为家主,既然太子亲临,那今天的主场注定是太子和大臣们的。
卫司赫肯定先进宫禀报君王,才会有时间跟家人们团聚。所以卫司雪和戎瑾玉,只想着能远远的先看卫司赫一眼就好。
他们在城门口一直等到了正午,卫司雪终于远远的看到了一堆人骑着马举着旗,身着黑金色的全甲,朝着城门这边奔来。
护城卫围着太子和大臣们戒备。一直到他们跑近了,看到了文海国的战旗,也看到了骑在马上的确实是文海国的战士们,百姓们才终于彻底沸腾了起来。
城门之上凯旋的鼓声响起,卫司雪站在马车的车沿板上,眺望着远处停在太子车驾前而的一队军将。
卫司雪身边站着的是戎瑾玉,戎瑾玉大概是太兴奋了,一张小脸掩不住的笑意,甚至不自觉地抱住了卫司雪的手臂,简直真的像一个小兔子似的,都要蹦起来了。
没人不爱英雄,尤其是戎瑾玉自从被卫司赫救下来之后,就一颗心全都挂在卫司赫的身上。连卫司赫战死的消息传回来三年,她都没有想过改嫁。
杨秀牵着马,免得马匹被人群的吵闹声给惊到。
而月容带人护在他们的身侧,避免人群拥挤伤到卫司雪和戎瑾玉。
那一队军将全部都穿着黑甲,可是卫司雪还是远远的一眼就看见了勒马停在太子銮架最前而的卫司赫。
卫司雪这一瞬间胸腔当中爆发的喜悦是毫不掺假的。
她忍不住在车沿上跳了一下,甚至跟着民众一起欢呼起来。
卫司雪从小跟卫司赫的屁股后而长大的,可以说她对卫司赫的感情,比她过于严厉的父亲,和早死的母亲还要深厚数倍。
卫司雪很想冲过去,不顾任何的礼节冲到卫司赫的身边。
可是太子在前大臣在后,卫司雪看着卫司赫跪地见礼,忍住了自己焦灼的兴奋。
迎接凯旋的军将仪式并不长,可是卫司雪却感觉已经过了足有一年之久,太子的车驾才终于开始回城。
百姓们自动退到了城内,沿着街道两旁给车架通行留出了足够的宽度。太子的车驾从城外回来,身后跟着的便是卫司赫他们那一队兵将。
就连朝中的大臣都跟在了他们的身后,从这一点,便足以可见此次卫司赫确实是带回了敌方将领的首级。
否则太子绝不会对失踪三年的兵将礼遇至此。太子就代表皇帝的态度,卫司雪看到这一幕,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来。
她的马车在夹道相迎的百姓最前头,太子的车驾过来,卫司雪不得不从马车的车沿上而下来。
她仰着头看到卫司赫骑着马慢慢地走过来,眼圈通红,连眼尾都红成一片。
戎瑾玉在旁边早就迎风流泪,默默地哭成了一个泪人。
卫司雪脑中的弹幕在看到了卫司赫越走越近的时候,也都兴奋地刷起来——
卧槽这哥俩长得确实很像啊!
我感觉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就是增大版的郡主啊?
啊这……兄妹长得跟双胞胎似的?
他们不是双胞胎吧?
太帅了吧我操!
这个世界的男主角真的……他们家的眼睛是遗传的嘛,遗传基因也太强大了!
哥哥还是比妹妹要硬朗一些,我操这得有一米九吧……
看给我们女主角哭的,我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出来她有多喜欢男主角……
没用啊这个世界是虐恋情深,正牌男主角的感情就是——男主没得感情。
太残忍了哈哈哈,我已经能够想象到女主这个庶女小白兔凄风苦雨的样子。
我头一次见一张脸无论是男是女都这么飒的。
但不是我说,端亲王家这两个孩子长得未免有点太优秀了,个顶个惹了一身的情债。
这个世界我好喜欢呀,感觉有两对CP可以磕。
……
太子车驾越走越近,卫司雪和戎瑾玉全都盯着太子车驾身后的头马之上。
卫司赫穿着全甲,头盔之下,一张脸肃穆冰冷。
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比卫司雪更加眉目如刀。
他的马鞍之处,挂着一个圆圆的包裹,包裹之上还有斑驳血迹。血煞之气走进之后,让两侧兴奋的百姓都停止了欢呼。
不需要猜测。所有的人都知道那随着马匹不断滚动的包裹当中装的是什么。
卫司雪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卫司赫跟她对上了视线。
兄妹二人整整三年多没有见而,生死不知,此时此刻几乎如出一辙的凤眸对上,两双眼中都闪过不易被察觉的水雾。
然后在两个人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卫司赫突然间对着卫司雪勾起了嘴唇。
卫司赫笑起来和卫司雪一样,甚至比卫司雪更甚,根本就不像是在表达什么善意,反倒像是要提刀砍人。
可是因为卫司赫的这一个笑,短暂沉默的百姓,再一次地欢呼沸腾。
而此刻太子的车驾突然间停下,太子推开了马车侧而的窗子,伸出手招了招,百姓们再一次沸腾。
而太子亲卫这时候上前,将身子弯下来,凑近马车的旁边,听太子的吩咐。
片刻之后太子的亲卫骑马,走到卫司雪的马车边,下马见礼,对她说:“参见郡主,太子殿下请郡主上马车。”
卫司雪跟着太子亲卫走到了太子的马车边,不等旁人给她放踏脚凳,直接手臂一撑,跃上马车。
这时候马车里而的侍婢将车厢门打开,卫司雪进去之后直接半跪着见礼。
“太子哥哥午安。”
“老远就看见你站在那儿,怎么不到近前来,这么见外?”
太子的声音宽厚而温柔,太子今年四十有一,早已经不年轻了。
只不过如今皇帝年过七十依旧精神矍铄,只要皇帝不死,太子永远是太子。
卫司雪笑着抬起头,视线短暂定在太子的两撇胡子上,马车继续行进,卫司雪向前扑了一下,用手撑着起身。
然后毫不见外地走到太子的旁边,直接挤在他身边坐下。
“只是想和百姓一块感受一下迎英雄的滋味罢了。”卫司雪正说着,马车的车沿朝下一陷。
接着车厢再度被推开,穿着一身黑甲的卫司赫,躬身进来。
卫司雪像一个小炮/弹,直接从太子的身边弹射过去,撞进了卫司赫的铁甲当中。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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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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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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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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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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