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于佐愣住了,他没想到,池树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手指握紧水杯,青筋显露出来,用力到指骨泛白,池树眼底流露出极深极沉的悲痛,“他死了,是被我害死的。”
似回想起什么极为痛苦的场景,池树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脸上的面无表情慢慢化为一种无力的悲凄。
“可我不能救他,因为会害死更多的人,甚至连给他收尸都不能......”
顾夭夭默然。m.χIùmЬ.CǒM
此刻的池树,面上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说不出是悲哀、愤恨......亦或是纯粹到极致的痛。
当年的事,池树很少提及,知道的人不多,他们执行暗杀任务,被人出卖了行动计划。
正常来说,作为任务搭档,对双人的要求是相辅相成。
池树的搭档,主要负责的都是幕后不露面的工作,近距离的掌控全局,每每任务池树负责行动,对于搭档的信任早就超越了一切。
一旦任务失败搭档之间就会立刻终止联络,确保另一人的存活率。
可那一次,他失败了。
本以为只是自己回不去了,却没想到,被当成诱饵时,那人大摇大摆的出现了。
池树仍记得他当时死死的盯着对方,压在他心口的隐忍,犹如万里黄河的堤坝骤然崩塌,违背了一直以来在人前的形象,怒斥对方是个傻子。
一命换一命这种事,以他们交恶的势力,几个会信守承诺放人?
蠢......真的愚蠢至极!
“你要我做的事,我觉得太花时间了,不划算,所以还是你自己来吧。”
那人笑了笑,平凡至极的脸上没有半点面对死亡折磨的恐惧,灿烂的刺眼。
池树眼眶红了,双唇绷紧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更是被带着倒钩的铁网捆绑,稍一动作倒钩变往里扎的更深些。
他拜托自己的搭档,如果死了,往后照看一下自己的妹妹。
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像是慢镜头重复,活生生敲拔下牙齿的手段。
碎骨的手段。
小臂长钢针不断扎进身体捣弄的手段。
他的搭档除了惨叫,什么都不交代,池树则被关进和疯狗一起的铁笼,在耳边怒骂讥笑声里拼死挣扎。
硬生生掰扯着疯狗的脑袋,将自己身上的铁网撕扯下来套上去也不能阻止疯狗不顾一切的撕咬。
最终撑下来,等到了长孙带人支援,趁乱只救走了池树。
那一晚在长达四五年的时间里,每当池树闭上眼,都能回想起那一幕幕,耳边还能听见搭档毛骨茸然的惨叫。
无数次,他从梦魇中惊醒,回想起的都是遍地猩红。
想到这,池树脸上多了一抹苦笑,第一个搭档死后半年,于佐就被分到他身边。
从头训练,从头经历,池树次次要求每一项的成绩完美到无可挑剔,发泄的过程中,于佐开始还叫苦不迭,但莫名的也被鼓舞了。
十来岁的少年,应变能力是不包含任何经历的灵活,因此,基地培养出来的人,往往在十来岁就开始做任务。
接下来的这些过程,长孙代替着回答,简短的话语藏着让人想不到的惨烈。
顾夭夭第一次看到这幅模样的池树,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怔愣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从前,池树对她而言,一开始是需要处处防备的反派,未来的丧尸皇,池瑶痛失的亲人。
逐渐的,池树像是朋友,亲密无间的相处,让顾夭夭慢慢地放下了这些想法。
不同于文字简单的一笔带过,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在平常人十来岁生活在校园,为了青春期的各种事烦恼。
不管是即将面临的考试,永远不够的零花钱,亦或是春心萌动的甜蜜苦涩,都是池树没经历过,永远不可能拥有的。
他是完全的活在黑暗里。
她觉得喉间有些干涩,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反常的感觉。
“你已经尽力了。”顾夭夭凑近了些许在他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握住池树冰凉的手,学着记忆中院长奶奶安慰人的样子,语气坚定而柔和,“你的搭档,也一定相信你已经尽力了。”
池树低头,怔怔地看着顾夭夭,心头的寒意慢慢散去。
似乎有什么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打碎了,记忆深处那人满口血沫,无声地告诉他:你要给老子好好活下去。
池树抬眼,朝着身旁这群人一个个看过去,对顾夭夭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没事。”
于佐看眼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的池瑶,没忍住开口替池树说情。
“池瑶,这么多年池树一直都在找你,从前你们被迫分离后你的一切消息就断了,王涛领养你那事,后续手脚做得很干净,这些也是后来池树在基地站稳脚跟才调查出的,只不过当时你已经离开王涛了......”
顾夭夭心头一紧,池瑶的事,她比谁都清楚。
每个人经历不同,所在意的所能承受的也就不同。
因为谁更惨,就要原谅对方这样的事,说来容易,但也要看当事人的态度。
“再后来,江流也出事,他更加不敢轻易查你的信息。”于佐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世事无常,我们都珍惜点眼前人吧。”
顾夭夭担忧的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池瑶,“阿瑶,你还好吗?”
“我没事。”
池瑶摇头,看眼抿紧嘴唇一副不知所措看着自己的池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
她一直以为自己再次被最亲的人抛弃,所以才在重逢时那么冷漠无情,甚至还冒出憎恨的念头。
池瑶脸上的冷漠一点点消融,眼底有着掩不住的愧意和歉疚。
她居然对池树有过那样憎恨的心思。
“对不起......”
“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池树出声打断她的话,“是我没能遵守承诺去接你。”
父母离异,丢弃池瑶,对他的抚养权争执不下,最终父亲赢了,娶了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娇妻后,对他开始嫌恶。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过出寄人篱下的感觉,池树找机会逃了出去,却找不到妹妹,兜兜转转被老队长捡了回去。
池瑶眼眶中有泪,“这种事用不着你说对不起。”
因为实在怪不到他的头上,她再痛恨命运不公,也不能怪池树。
更何况现在池瑶觉得自己拥有的,已经很多了。
池树郑重地保证:“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你们?
于佐和长孙相视一眼,很自觉的没把自己代入进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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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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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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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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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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