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淡的日子里,其实是一场没有硝烟的生死之战。
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
唐历三百三十八年,六月初一,天气,晴,微风。
青霄树就像害了一场大病,竟流露出暮年的气息。
原本茂密葱绿的枝叶如今也光秃秃的,只留下一些稀疏绿色叶子摇摇欲坠。
苍劲有力的牵牛藤露出老相,曾经开满花的藤蔓也枯萎了,变成了一朵朵又细又小的枯黄花苞,似乎一搓就会变成粉末。
但在这片苍凉败落的景象中,唯有一颗碧绿的,好似眼泪的果实散发着勃勃生机。
望着眼前信息面板显露的天魔之眼的鉴定信息,尤其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炼化进度。
方长深吸一口气,伸手摘下青泪果,而后凝神静气,一口吞下。
熟悉的清凉感自后脑勺升起,他的识海一片清明。
心魔被轻车熟路地召唤而出。
但这一次的心魔方长没有半点负面情绪,反而面色圣洁,看上去比佛陀还佛陀。
他立于识海,无视头上镇压而来的魔佛,淡淡道:
“本体,善水者溺于水,你以我做捷径,终将受到反噬。”
而后他砰的一下自动爆开。
天魔之眼显露识海,将心魔碎片全都吸入进去。
“成功了?”
方长不在意心魔败犬的哀嚎,反正每次被他干掉的时候,总是会说出一些骚话。
毕竟心魔也是另一个他。
这一次也不例外。
按理说最后一点进度,以他的心魔为食粮,应该会完全炼化。
就在此时,
他感觉眉心一涨,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
他心神一动,天魔之眼嗖的一下钻了出来。
只见无穷的魔气自魔眼中涌出,不多会儿就在他面前化作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人影,眼有邪色,嘴角上勾,带着一丝欠扁的冷笑。
模样竟和方长一模一样。
“我说过我会再回来的。”
方长咽了口唾沫,干笑道:
“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眼前之人,正是被他不知道来回折腾了多少遍的心魔好兄弟。
“你似乎不意外?”
心魔亦或者如今的天魔之眼的法宝之灵问道。
方长点头道:“我知道想要炼化你,没这么简单,却没想到你竟然会以我的心魔作为躯壳,确实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他有鉴定术在手,早就知道天魔之眼的法宝之灵已经复苏。
在他炼化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法宝之灵就直接强行复苏了,根本没有等到什么百日之期。
只能说不愧是魔道法宝,一点都没有契约精神。
当然,提前再提前的代价,就是法宝之灵让自己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
即便方长只是个小小金丹,它也奈何不得。
不过法宝之灵躲在天魔之眼之中。
方长拿它也没什么好办法,以他的实力,是不可能突破天魔之眼的保护,伤到法宝之灵。
他便故做不知道,选择继续炼化。
只差百分之一,成功就在眼前。
炼化天魔之眼后,法宝之灵只是瓮中之鳖。
谁想到百分之一后还有百分之零点一,百分之零点一后还有百分之零点零一。
方长看着心魔,好心商量道:
“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乖乖当我的法宝吧,咱们毕竟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都处出感情来了。
再打打杀杀的,多难看啊。
你仔细瞧瞧我,怎么说都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成仙之材。
你现在好好辅佐我,等我未来成仙了,说不定你也能随我飞升,当上仙器指日可待,脱得法宝束缚,活出自我。
咱做法宝的也得有梦想不是,否则和废铜烂铁有什么区别。”
心魔当场就呆住了。
方长不仅不害怕,还企图招降他。
关键是他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好一会儿,他才冷笑道:“区区一个卑劣的金丹小修也想做我的主人?
不过你若是现在跪下来,乖乖受我魔种,今后受我驱使,我还能收你入我门下,传你绝顶传承。
今后重建魔眼宗,你便是新任宗主。
如若不从,天魔神光的滋味你也想尝尝?”
心魔是天魔之眼的法宝之灵,相当于原来的法宝之灵的新生,但已经不算是原来的法宝之灵。
不过在他的记忆中还残留着前任法宝之灵的许多记忆。
那时候他是魔眼宗的镇宗之宝,受万万人朝拜,除了第一任魔眼宗的宗主之外,他就再没有第二个主人。
它与魔眼宗是平等的,甚至整个魔眼宗都要来供奉他。
可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企图当他的主人。
若不是这小子只差一步就要炼化天魔之眼,算得上天魔之眼的半个主人。
他此刻根本无法调动天魔之眼的力量来伤害他。
他早已一记天魔神光,磨灭起神魂,将其化作自己的傀儡,哪里还会和他说这么多废话。
“唉,明明是双赢的事情,你非得闹得你死我活。”
“你想杀我,你能杀我吗?”
方长此刻淡定得一批,还带着几分嘲讽。
随着炼化度的不断上升,鉴定术给的提示也越来越多,他早知道心魔现在的状态,无法借用天魔之眼来伤他。
如果把天魔之眼比作一个国家,法宝之灵就是这个国家的首都。
因为前期的不作为,如今他已经打下了这个国家除了首都以外的所有地盘。
只是因为没有占领首都,所以无法宣传已经灭国。
同时首都占据正统之名,随时有着反攻全国的可能。
如果用人来形容。
天魔之眼和法宝之灵就相当于身体和大脑,现在身体全都瘫痪了,只有大脑还在活动,整个一植物人。
他有什么好怕的。
心魔见方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气坏了。
自他生出灵智来,何时受过这等嘲讽。
虽然满打满算,他的新生灵智也才不到一个月,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方长。
但有着前任法宝之灵残余记忆的他,早已本能代入。
“你……”
心魔硬是忍住了,见唬不住方长,他给出条件道:
“只要你放弃炼化天魔之眼,我愿意和你签订天魔契约,受你驱使百年。”
百年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心魔心中发狠。
方长却摇头拒绝:“你知道我为了炼化你放弃了多少东西吗?花费了多少资源吗?
你乖乖被我炼化,我可以保证不会亏待你就是。
不然的话,咱们只能做过一场了。”
欺负的就是你现在不能打。
他光是为了恢复精神属性,一年就得浪费数十万灵石的傀儡,而且十年如一日,从无间歇,
再说这青泪果,灵脉精髓所化,价值无法简单用灵石衡量。
他都快把青牛灵脉薅死了。
更别说他为了炼化天魔之眼,自己的精神属性从一开始的四维属性最强,变成现在这样的最弱。
若不是因此耽搁了,他说不定现在已经修出神识,为元婴境界打好基础。
一个正儿八经的傀儡师,至今没有自己的傀儡大军。
他放弃了这么多,不是为了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心魔死死盯着方长,似乎在确认他话语的真实性。
“我现在是伤不了你,但我还有最后一招,你不要逼我鱼死网破。
若是你嫌弃百年太短,我可以……
奉你为主,受你驱使,直到你的寿元终结。”
法宝之灵的寿元绵长,熬死几任主人是常有之事。
而且它们几乎不会死,或者说他们死的方式很特别,叫涅槃。
一个新生的法宝之灵会代替老朽的法宝之灵,继承前任的一切。
但两者其实已经算不得一样了。
方长还是摇头:“我这人最没安全感,若不是完全掌握在我手上的东西,我宁愿将它毁去。”
心魔越退让,他反而越得寸进尺。
魔道法宝,噬主是常有之事。
他不把这件法宝从内到外打满自己的烙印,哪敢随便使用。
之前还好说,天魔之眼只能算是死物。
如今法宝之灵复苏,真到了生死关头,它只要稍微影响一下,自己就可能是生与死的差别。
心魔眼中露出狠色:“是你逼我的!”
“你以为我为何费这么大功夫恢复你的心魔,心魔与你一体而生,今日便叫你看看天魔的看家本领!”
心魔身体化作一团黑雾,将方长彻底包裹。
两道不同的意识开始争夺一具身体。
它是法宝之灵,受自身规则限制,本不得夺舍他人,但方长以心魔炼化天魔之眼,终究给它留了个漏洞。
它可以借助心魔作为躯壳与方长相斗。
若是心魔胜,方长的意识消亡,徒留躯壳,自然身死道消,对它的束缚从此消失。
不过若是方长胜的话,那他自然也就完全被方长吞噬,从此天魔之眼完完全全归属方长。
因此不走到最后一步,心魔并不想这么冒险。
但现在,为了自由,它不得不为!
……
识海中。
一场精神大战正在展开。
心魔化作一轮黑日,无尽的黑光将识海侵染,整个世界都随之陷入黑暗之中。
唯有一轮金丹所化红日悬挂,带来些许光明。
方长立于红日之下,观想波旬魔佛,一尊忿怒大佛金身从天而降,镇压全场。
心魔发出猖狂笑声:
“一尊无形无相的魔王法相,也想镇压我!”
“给我破!”
黑日燃起黑炎,化作一只堕落的黑凤,它大口一张,好似包裹了半个世界,魔佛的法相竟被黑凤直接吞下肚子中。
方长努力观想波旬,功法感悟在强大的压力下不断升起,几乎相当于他蹭心魔的经验包了。
黑凤的力量不如魔佛。
但就如心魔所说,无形无相,没有神韵,太粗糙了。
所以黑凤轻易就将魔佛吞噬。
虽然还未崩灭,但也不远了。
见识过心魔的攻击手段,他忌惮的同时,不免又有几分惊叹,表示学到了。
见魔佛法相干不过心魔,方长倒也不慌,而是心神一动,本在外界的天魔之眼又钻了回来。
一只漆黑的眼眸在识海上空张开,神光扫过,心魔所化黑凤就是一僵,识海上空的黑光都散去不小。
“可恶!”
心魔大怒。
方长竟然调用天魔之眼的力量为他稳固识海。
它的力量与天魔之眼同根同源。
虽然天魔之眼也伤不了它,但此刻有天魔之眼镇压方长的识海,它想从识海攻破方长的精神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明明是它的东西!
心魔猛地一振翅,朝着方长猛扑过去。
“那就真刀真枪干一场!”
方长却是拔腿就跑。
“傻子才跟你硬碰硬。”
“别跑!”
心魔直追。
突然。
方长动作一停,心魔早被撩拨得几乎失去耐心,但此刻却是猛地惊醒。
“这里是哪儿?”
只见天地蓦然大亮,白色的光充斥在整个空间中。琇書蛧
方长笑着张开手:“欢迎来到山河界。”
而后光芒一闪。
一人一魔的意思都被神秘力量吸入进去。
……
山河界中。
周曌正在一如往日地讲道,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底下四位山河令主都觉得大有受益。
突然其中一根白玉柱闪烁光芒。
方长抱着一个肤色暗沉的自己跳了出来。
“陛下救命啊!”
方长大喊。
心魔按住方长的身体,冷笑连连:“我看你往哪儿跑,乖乖与我融为一体吧,嗯……我的力量?”
它猛地抬起头,就见到一道清冷如水的目光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它。
“你是怎么进来的?”瑶光问道。
山河界中,除了女皇陛下还有十二位山河令主外,再没有一个活物能够进来。
可心魔本就是方长的一部分,它却是能和方长一同进来的。
毕竟除了方长之外,一般人也不会没事和自己心魔串门。
这是心魔第一次感知到了毁灭的气息。
还有问话的女子,看似柔弱的身躯中竟蕴含着它全盛之时都差不多的力量。
它完全不敢动了。
方长见状,啪的一下推开心魔,大耳光直接招呼上去。
“就你特么叫心魔啊!”
“还想夺舍我?”
“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吗?”
“来来,再打我一个试试?”
心魔被呼得不知东南西北,却是不敢反抗。
偏偏其他人都是冷冷注视,没有一个人说话。
它委屈极了。
方长将心魔好好教训了一番后,这才想起什么,朝着周曌拱手谢道:
“多谢陛下相助,否则我今日恐怕就要被这心魔夺舍。如此大恩,小侄定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周曌淡淡一笑,却道:“无妨,记账上吧,朕收你一万积分,不算过分吧?”
方长神情一僵,快要哭了。
“不过分,不过分。”
玛德,谁告诉女皇大人他的弱点的。
呸,老青牛,定是你个浓眉大眼的出卖我!
“不过你再次扰乱讲道,不得不罚,封号三月,出去吧!”
周曌衣袖一扫。
方长连同心魔都被踢下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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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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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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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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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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