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身边,委顿着一人。明明睁着眼,却动弹不得。一身禁军服色,膀大腰圆,可不正是魏胜。此刻眉头紧皱,神色痛苦。他的下颌,被道士巧劲错位。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道士身旁不远,左右都堵着军兵。一个个半弓着身,凶狠的盯着道士,一点点向前挪动。他们是魏胜麾下,手里的长刀、匕首,紧了又紧,却不敢轻易冲过去。
大伙儿投鼠忌器,怕他伤害魏胜。何况,这道士武功极高,骤然出现时,三拳两脚,已经打翻了一片。即便是魏胜,也招架不住,被道士一把擒住,扔在了脚边儿。
“尔等再不识趣,莫怪贫道杀人。”道士悠悠说道。
道士从现身,此时,才说了第一句话。嘴里说着杀人,却一副风轻云淡。眼睛望向城内,连头也没回一下。众人不敢再逼近,左右互望几眼,个个摇头,踟蹰着不知该怎办。
道士暂时没杀人,却伤了一大片。这道士出招,快如闪电,让人招架不及。看着轻飘无力,一旦打中,具是骨断筋折。眨眼间,起码有二十多人,倒在了地上。
这道士,好生刁滑。擒了魏胜,放在他的脚边。军兵火冒三丈,心中怒骂。却也不敢,扔出霹雳弹。
“你这杂毛儿,到底要作甚?”有军兵吼叫。
“找死。”道士猛地回头,神色冰冷。
正要发作,却是耳朵微动。定睛望向城内,远远的,只见一队骑兵,正如飞奔来。又片刻,马蹄声清晰传来。
越来越近,渐渐变的如雷轰鸣。
不一时,骑兵来到城楼下。却是方才,向东逃窜的禁军。他们原本慌不择路,但跑着跑着,也回过神儿来。就这般回去,定然少不了被责罚。不如快马堵住城门,或可将功赎罪。
领兵将官,仰头看见道士,登时心头一喜。他是袁文庆心腹,虽未见过云溪道士,却知道有这么个人。一身武艺,登峰造极。而且此人,还是京城来的大人物。
“敢问,城上可是云溪真人?”将官忙抱拳问道。
“你等是袁文庆麾下?”道士有些疑惑。
“卑职袁奉孝,袁帅麾下,马军一营指挥使。”
“很好,城门前列阵,挡住叛军。”道士说道。
“卑职遵命。”袁奉孝高声应道,转回头,喝令骑兵列阵。
两百多骑兵,一阵人喊马嘶,掉头向后退去。弯道这里,地势狭窄,列不开阵势。只能退出这里,到了大街顶端。从这里往前去,一条大道,宽阔笔直,正适合骑兵冲刺。
虽列开阵势,仍是心头惴惴,等着平戎军到来。
刚才的遭遇,还萦绕在心头。如噩梦一般,没法不惊惧。
只是,他们匆匆来去,并未发现。紧邻城门洞,还有几十名军兵,藏身沙袋后面,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背影。
这一部军兵,却是魏胜麾下。他们身负使命,断不肯逃开。即便身死,也要为城中同袍,守住撤退的通道。
此时,人人手里,都握着霹雳弹,神情决绝。ωωω.χΙυΜЬ.Cǒm
道士自负手段,只是擒了魏胜。对余下军兵,根本不当回事。在他想来,不过几个残兵,能济得甚事?何况,有他挡在这里,平戎军就算插了翅膀,也妄想飞出城去。
城门前,一霎时变的寂静。深沉的夜色中,只有城头火把,猎猎在风中作响。城头的风,似乎变的更加急促,打着旋儿飞舞,卷动着硝烟味道。这里每个人,都等着平戎军到来。
不大功夫,从夜色中,冲出一支骑兵。轰轰的蹄声,好似一道闷雷,由远而近,滚滚而来。战马冲开黑暗,渐渐显出身形。马上的骑士,全副武装、长枪平举,杀气腾腾。
柳礼奔驰在前,发现敌兵挡路。长枪挥动,骤然加速。
斥候营没马,行动不快。所以,亲卫营一直压着马速,不使骑步脱离太远。他倒是没想到,竟有敌兵挡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魏胜哪里去了?不是守着城门么?
此刻,两军越来越近,已不容柳礼多想。
既然敌兵拦路,那就干掉他。
柳礼长枪挥动,亲卫营立时变阵。一个个伏低身子,轻轻带动缰绳。转瞬间,行进队形,变成了锋矢冲阵。长枪收拢腰间,架在马鞍一侧。以柳礼为箭簇,凶猛射向敌阵。
袁文庆瞪视着前方,口干舌燥,浑身发软。他很清楚,骑兵原地不动,那就是找死。但是,他鼓不起勇气,发出冲阵的命令。眼看平戎军越来越近,更抖得如同筛糠。
这一支骑兵,他刚刚交过手。一个对冲,就折了半数人马。平戎军的凶狠,让他心有余悸。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地狱恶魔。偏就运气不好,又一次撞见。袁文庆此时,肠子都悔的发青。
他哪能想到,平戎军竟选了东门。
袁文庆还在纠结,他的麾下,却已作出选择。沉重的马蹄,击碎了他们的斗志。拨转马头,扎进道旁小巷,争相而逃。
巷口本就狭小,怎容得下群马相争?一霎时,左冲右撞,人仰马翻,阵势大乱。袁文庆欲哭无泪,心知大势去也。一边心里怒骂,这群孙子不讲义气。一边打马狂奔,夺路而逃。
亲卫营还未到,这支骑兵,已乱成了一锅粥。
刹那间,亲卫营裹着狂风,撞入了乱兵群中。摧枯拉朽,碾压出一条血路。人马肢体横飞,鲜血四处迸溅。无数的惨嚎,凄厉不似人声。深夜中听来,直好似地狱,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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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过处,血肉成泥。战场无情,敌死我亡。
云溪道士轻叹一声,袍袖一拂,卷住一杆长枪。顺势一抖,铁枪发出厉啸,飞射城下柳礼。云溪看得清楚,正是这员将官,率领着骑兵冲阵。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射杀了将官,骑兵自溃,云溪道士如此想着。
这一枪,声势巨大。比之床子弩,犹有过之。刹那间,已到了柳礼眼前。柳礼听到了锐啸,身子却反应不及。
眼看着一枪,就要刺穿柳礼。
电光火石间,一杆银枪,凭空刺出。“砰”的一声撞击,铁枪被磕的飞起。犹是劲势不衰,飞出数十步远,斜斜的钉在城墙上。墙上碎石迸射,声势骇人。再看铁枪,生生插入数尺深。
于飞挡住铁枪,脚下一蹬,纵身而起,直扑城楼。
及至近前,银枪一点城墙,借力飞跃而上。直如鹰击长空,身形一晃,已站上城头。毫不搭话,挺枪分心便刺。他这一路上城,动作行云流水、快如流光,让人不及眨眼。
云溪道士的一枪,可谓志在必得。他很清楚,枪上的力道,已不是凡间所有。根本未曾料到,竟有人能接的下来。
他的用意,自然是用非常手段,震慑住平戎军。哪成想,如此力道的铁枪,却被人磕飞了?
一愣神儿的功夫,一杆冷厉银枪,已经刺到眼前。
云溪吓了一跳,这也太快了吧?自他成就先天,一脚跨入宗师境界,再未遇到过对手。行走世间,从来快活恣意。在他眼中,所谓江湖高手,不过是土鸡瓦狗。
今夜,云溪出现在这里,只是防备万一。
夏竦一干朝臣,所谋者大。针对二皇子,已经张开大网。对付平戎军,不过是一个引子。一旦,叛军罪名坐实,就能将这把火,烧到二皇子头上。一个图谋不轨,二皇子有口难辩。
但是,保三皇子上位,乃谋求长久富贵,却非当务之急。
而今朝堂上,所谓新政变革,如火如荼。
范仲淹“明黜陟、抑侥幸”条陈十事,得到皇帝支持。韩琦、欧阳修、富弼一众干将,抱团结党、声势大张。手举考绩升迁大棒,排除异己、睥睨朝堂。让其他人,还怎么活?
唯有,将他们踩下去,贬出朝堂。
所幸,范仲淹、韩琦等人,已经摆明立场,支持二皇子。正可借平戎军谋乱,一举扳倒范仲淹、韩琦等人。届时上下株连,将新党之干将,一网打尽。所谓新政,自然灰飞烟灭。
纵然官家维护,也难违汹汹大势。
云溪此来商洛,正是受夏竦之命,谋算平戎军。
先是篡改韩琦军令,将平戎军一部,骗进商洛城。以追捕乱兵为名,一营一营拆散调离。扣住少部人马,不准其离开。同时,严密封闭消息,不使其相互联络。
留在城内的兵马,消息不通、疑心暗鬼,定然着急。只要一着急,自然会生乱。即便不生乱,也会逼他生乱。只要平戎军一乱,一顶叛军的帽子,就能扣他们头上,重兵围杀。
然后,调离的平戎军,再一支支调回来。
自然,难逃被屠杀下场。
只不过,谋划再好,还是出了纰漏。
夏竦选定的执行人,颟顸无能。重兵在手,占尽先机,也拿不下平戎军。若非他在此,平戎军已逃出生天。
真是如此,所有谋算转眼成空。
而且,形势逆转,怕是一场大难,就在眼前。
此刻,云溪惊觉银枪刺到,脚下一滑,微微侧身。
避过枪尖,一式青龙探爪,拍向枪身。
于飞身形一闪,天魔步幻影一般,已到云溪右侧。反手一枪,拨草寻蛇,刺入云溪肩膀。云溪痛叫一声,纵身向后跃出,直退出三四丈远。捂住肩膀伤口,惊骇欲绝。
于飞却不饶他,大喝一声,凌空而起。一式飞龙在天,当真骄骄如龙。枪芒如电,直刺云溪眉心。
云溪料不到,于飞枪势如此之快。一霎时,他似乎已感觉到,枪尖透出冰冷杀气,刺痛了眉心。
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仙家风范?沉腰用力,仰身向后便倒。背部刚一着地,立时懒驴打滚,翻滚而出。千钧一发之际,总算避开凌厉一击。这一枪,吓破了云溪肝胆。
不及站起身,于飞再次扑来。凌空下击,势若千钧。
云溪浑身染血,目呲欲裂。忍住肩膀剧痛,双掌猛击地面,借势而起,闪电般扑向城墙。脚尖一点墙垛,已飞出城墙。大鸟一般,凌空向城下跳去。
“杀。”于飞暴喝,银枪脱手掷出。
银枪一声锐啸,快如电射。只是一闪,已追上云溪。
云溪一声惨叫,“嘭”的摔落在地。银枪从后心刺入,生生将他钉在了地上。云溪趴在地上,一时还不死。口里鼻里耳里,全都喷出鲜血,面目狰狞。挣扎着想爬起,却只是徒劳。
生命一点点流逝,神志渐渐模糊。怒睁着眼,不肯闭上。
于飞站在城楼上,却没看云溪。他冷冷望着城内,那里,军兵如蚁,刀枪林立。旗幡涌动,正向东门而来。
袁文庆耐不住,亲自带兵追来。但是,一道道消息传来,袁文庆的心,止不住一点点沉落。一丝凉气,从心底升起。这次谋算,已是大败亏输。但他没有退路,只能破釜沉舟。
他所依仗,只有兵力优势。能否扳回劣势,毫无信心。
城门前三四百步,已成血肉屠场。人马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四流,血腥气扑鼻。哀哀惨叫,不时从尸堆传来。
平戎军依城列阵,骑兵在前,箭阵在后。
军阵严整,冷肃无声。不足千人,却是军威凛冽。
“种诂。”袁文庆拨马前出,一声大喝。“尔等叛逆朝廷,屠杀禁军,罪不容诛。放下刀枪,给你等一个好死。”
“袁文庆,休要血口喷人。”种诂一顿长枪,怒声呵斥。“我平戎军,奉旨平乱,战功赫赫,何罪之有?分明是你,居心叵测、背叛朝廷,意图绞杀我平戎军。袁文庆,你死有余辜。”
“种诂,尔等屠杀禁军,证据确凿。”袁文庆怒目圆睁,抬手一指满地尸体。“血债累累,岂容你抵赖?”
一时间,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叛军的指责,罪名太大,谁也不敢顶在头上。此刻,袁文庆大义凛然,就是要把水搅浑。即便留不下平戎军,也要给自己,搏出一丝生机。
忽的,好似有一阵风,从袁文庆身边掠过。
袁文庆猛然发现,自己的身子,竟飞了起来。不及惊叫,“嘭”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一霎时,浑身的骨头,好似都被摔散。刚要爬起身,一杆森冷银枪,已顶在他的咽喉。
“本王给你机会,到韩相公帐前分说。”于飞冷声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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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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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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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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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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